第45章 忍耐
在陳厄抵達中央星的當晚,醫院第一時間組織專家,為他安排會診與手術。
手術前需要全身麻醉,如果有任何意外狀況,機器人助手将會獲得授權,替陳厄做出決定。
408坦誠地說:“從AI的角度,我不建議這樣。”
但陳厄不願意通知莊宴,而且也不信任陳家的任何人,最後還是堅持定了下來。
萬幸手術過程非常順利,三個小時就結束了。
陳厄醒來的時候,還是淩晨。他趴在床上,左邊翅膀打了內固定,被固定在一個微微下垂的形狀。
窗外挂着半輪蒼白的月亮。
後來護士過來檢查,陳厄問:“要過多久才能把翅膀收回去?”
“看恢複情況,至少三天。”
陳厄默了默,說:“我知道了。”
于是他讓408告訴莊宴,自己還需再忙三天左右。
莊宴回複:“那你記得提醒他按時吃飯和休息。”
408:“嗯嗯,肯定會的。”
最近天氣越來越熱,中央星球場上學生也随之增多。剛好有個朋友,在争搶的時候把手腕弄骨裂了。
莊宴順便問了問408,有沒有什麽推薦的醫院和醫生。
他跟408之間的對話從來瞞不過陳厄。Alpha垂眸,讓408給莊宴推送另一家專科醫院,離自己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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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好的,沒問題。”
就這樣休養了三天。
到了下午,經過醫生的檢查和确認,陳厄終于能一點點地,把翅膀收攏回去。
出院前,醫生詳細地交代了康複計劃:六周之內,最好多進行康複性的鍛煉,活動關節。六周之後,可以逐漸過渡到飛行鍛煉。
“明白。”陳厄說。
他明明想念極了莊宴,卻又不敢讓Omega看見自己受傷的,不強大的一面。
像很小的時候,如果稍微表露出軟弱,就會迎來謝如芸一頓劈頭蓋臉的斥責。
——連親生母親都不能容忍,更何況是莊宴呢?
有段時間沒回家,庭院裏的丁香已經差不多來到花期的盡頭。
屋子裏幹淨而冷清,沒什麽莊宴的氣息。倒是進卧室前,偶然發現三樓露臺的葡萄藤上,結了綠寶石似的小果子。
莊宴之前給陳厄發過莊家木槿花的照片。
于是陳厄現在也随手拍了幾張,給他看一眼。
早些的時候,408說,小宴今天有晚課,要遲一點才能回來。
陳厄剛好手上還有要處理的文書。
幹脆回到一樓,在沙發上邊看光腦,邊等莊宴。
可他畢竟剛動過手術,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看了一會兒,就困倦起來,然後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醒來時天已經全黑,手上捏着的光腦正在慢慢地往下滑。
陳厄頓時清醒,準備把光腦撈回來。
可是另一只手比他更快——手指瓷白修長,指甲呈現出健康的淡粉色,這顯然是莊宴的。
陳厄喉結稍稍提起。
他擡眼,才注意到原來莊宴已經到家了,而且離自己很近。Omega身上萦繞着溫和的丹桂香,聞起來有點甜。
家裏沒開燈,到處都是暗的。
莊宴剛把光腦遞過去,指尖就被捏住。可是捏得不重,因為陳厄沒什麽力氣。
他嗓音喑啞:“你回來了。”
“回來好一會兒了,你一直在睡覺。”
陳厄嗯了聲。
衣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莊宴坐近了一點,像小鹿似的,很乖地挨在身旁。
手也沒往回縮,就任Alpha碰着。
“小宴。”
莊宴仰頭望他,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裏顯得輕透。
陳厄問:“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
每天都有哥哥和同學陪着,怎麽會出事。
“那就好。”陳厄頓了頓,慢慢說起之前在邊境的發現。
這次是潛藏了很久的反抗軍首領,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終于忍不住出來,對聯盟基地發起最後的自殺式襲擊。
陳厄趕赴邊境指揮,分割戰場将他們徹底打散。最後掃蕩反抗軍秘密據點的時候,在地下三百米深的地方,發現了一組規模龐大,半徑足足有十千米長的複雜儀器。
“科學院還在進行研究調查,根據他們的猜測,這很可能跟意識操控相關。”
陳厄說,“如果有任何進展,報告會第一時間發到我這邊。小宴,再等等,只要線索多一點,我們肯定能把那個冒牌貨給揪出來。”
Alpha嗓子是沙的,質感沒以前亮,說話時必須刻意提高音量。
莊宴沒說話,只是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
陳厄睜大眼睛,側臉微微僵着。
像是繃着一根弦,他疲憊又虛弱。所有的意志和理智,都用來處理莊宴相關的這件事。
過了兩三秒,才勉強反應過來,用手背輕碰了一下蹭過的地方。
莊宴問:“陳厄,你這次回來,能休息多久?”
“兩個星期。”
醫生只開了兩個星期的病假。
“那這段時間就專心休息,別光忙這些事情,反正也不着急。”
“……”
在安靜的夜裏,莊宴臉上帶着擔憂:“你看起來特別累,先別說話了,好不好?”
陳厄喉嚨有點澀,忽然發不出聲音。
他習慣了被人放在天平兩旁去衡量,卻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分量居然這麽重。
甚至産生了一種,仿佛在被心疼的錯覺。
這段時間中央星天氣回暖,莊宴體溫也顯得高。
也許止痛藥的藥效快過了,陳厄忍着疼,把莊宴拉到自己懷裏。
莊宴是溫和馴服的獵物,甚至不怎麽知道掙紮。
所以陳厄也試着把力度放輕,別和以前一樣,太過執拗強硬。
他嗅着Omega發梢的香氣,良久,才連名帶姓地喊:“莊宴。”
“嗯。”
“你是不是有點傻,”陳厄低低地,仿佛是在自語,“為什麽不趁機多利用我一下?”
莊宴戳戳他:“那你先去洗澡。”
“……”
“然後回床上睡覺。”
時間悄悄慢了下來,窗外有舒緩的蟬鳴。
好一會兒,陳厄才應了一聲,卻沒什麽動作。
接下來的幾天,陳厄果然放下工作,留在家裏好好地休養。
時間一下空閑了出來,Alpha甚至拿起光腦,研究了一下菜譜。
但畢竟天賦有限,這樣做出來的飯菜,只比莊晉的稍微好一點點。
可莊宴很給面子,每次都能吃完,并且眼睛彎彎地對他笑。
那段時間反倒是莊宴開始忙,每天晚上都有課,連小組作業都要擠在中午,跟同學邊吃飯邊商量。
下課後,回家的車程也很長。陳厄說:“我去接你。”
Alpha語氣裏沒有商量的餘地,莊宴只好答應下來。
雖然這段狀态不好,他褪去了戰場上淬煉出來的兇戾煞氣。不過陳厄單憑長相和身材氣度,站在校園裏等莊宴的時候,就能自然而然地吸引目光。
第二天,別的朋友湊過來問:“莊宴,昨天來接你的人,就是那位少将嗎?”
莊宴臉一下燒了起來。
秦和瑜吐槽:“也只能是他了吧,你想,現在還有誰敢追小宴。”
“……”
朋友驚嘆:“我之前總以為爬到那種位置的人,都得至少三四十歲了,想不到陳厄居然真的這麽年輕。”
“而且長得還挺不錯。”
莊宴臉紅得可憐,眼睛濕漉漉地說不出話。
朋友好奇心重,還是忍不住繼續問:
“對不起啊小宴,我生活中從來沒見過少将。聽說上前線作戰的話,條件都很艱苦,需要借助些東西來提神——他抽煙嗎?”
莊宴搖搖頭。
“酒呢?”
陳厄酒量差成那樣,喝兩口就得醉。莊宴又搖搖頭。
“那他對你好嗎?”
“……”
單身狗小秦同學出于室友情誼,幫莊宴解圍:“挺好的,別問了,再問小宴臉皮都能煎雞蛋了。”
朋友:。
“嗯,那就好。”朋友總結道。
因為實在太難為情,所以晚上見到Alpha,莊宴還有點不自在。
陳厄捏了捏他的耳垂:“怎麽了,你今天看起來跟平時不一樣。”
明天就是周末,莊宴帶着一整個書包的資料,跟他回少将宅。
懸浮車靜悄悄地駛出校園。
車裏平安結搖搖晃晃,那是前段時間陳厄出征之後,莊宴親手編好挂上去的。
他瞄了一眼開車的Alpha,陳厄望着前往的路,仿佛很認真似的。
莊宴開口說:“之前我朋友在問,你對我好不好。”
陳厄稍稍垂眸。
“那你怎麽說?”
陳厄語氣很淡,卻相當認真。仿佛一旦知道莊宴覺得自己不夠好,那就馬上去改。
可他自己嘴唇臉頰都偏白,休息了好些天,也沒養出多少健康的血色。
莊宴耳垂微微燙着:“聽到之後我忽然覺得,是不是我對你不夠好。”
所以陳厄才總是沒什麽安全感,稍微被善待,都顯得生疏而僵硬。
陳厄又不吭聲了,這一路都沒什麽話。
過會兒落了些小雨,濕漉漉潮乎乎的初夏夜。車駛入少将宅的院子,流螢浮在燈旁。
下了車,Alpha牽着莊宴,一前一後地往裏走。
莊宴最近聞起來總是很甜,所以一進門,陳厄就忍不住親了親他。
丹桂香馥郁起來,莊宴的手指被Alpha攥在粗糙的掌心,是索取一樣的力度。
陳厄脊背貼牆,忍着疼,面龐蒼白英俊。
他是很擅長忍耐的人,吃兩顆止痛藥,再把半獸形态收起來,就能裝出沒受傷的模樣。
可是現在要壓抑下去的東西太多了,比如紊亂的呼吸,鼓點一樣的心跳。
還有非常隐秘的,說不出口的沖動——
等傷勢恢複了之後,還想撲棱棱地支起翅膀,讓莊宴溫柔地幫自己梳一梳羽毛。
如果他不是殘廢,那該有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互相梳翅膀是鳥類的一種求偶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