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量子生命
雖然是有那麽點逐客令的意思,但莊晉畢竟沒完全放手不管。
他叫了輛車,安排莊宴直接到自己酒店門口,然後還反複交代:“到了說一聲,知道嗎?”
莊宴垂下眼眸。
“知道的。”
在車上想起小時候的事。
在兄弟之間,其實莊宴才是比較固執的那一個。小孩脾氣雖然很好,但認準了要去做什麽事,就怎麽也不肯放棄。
莊晉總那樣。
恨鐵不成鋼地罵一通,然後開始心軟,任勞任怨地幫莊宴想辦法。
不過這次哥哥心軟的過程還挺漫長,也許是餘怒未消。
莊宴回到酒店,發了一條晚安的信息過去,莊晉也只回複了一字。
“嗯。”
第二天清晨,莊晉的信息彈出來:“在開普敦好好待着,我回中央星了。”
莊宴:“……”
然私事相當複雜,但學習與競賽的壓力也很大。
白天跟同學教授待在一起,莊宴關注的重心,又回到航空港這一個項目上來。
只需要稍微看一眼,就知道它的難度簡直超出學生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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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需要考慮到吞吐量、交通環境、氣流。而且得精密計算,設計并且互不幹擾地安放十倍重力當量的變速場。
變速場與起降點周邊必須符合最高的等級——防震防火防風暴,監視塔臺立體分布,安全防護的覆蓋不能有一絲死角。
還要兼顧美觀,規劃出合适的出入港、商業區、酒店區,把建築設計得漂漂亮亮。
有同學忍不住叫苦:“要是能做出一個合格的設計,我還在這上什麽學?我可以直接畢業,進聯邦設計院工作了吧!”
教授笑着說:“那你可想太多了,以你現在的水平,差的還有點遠。”
同學紮心落淚:“……”
“這畢竟是學生競賽,跟你競争的,都是同學。就大膽放開做,當作是練手。以後出去工作,哪有這麽好的機會。”
教授環視一眼,帶着笑意朗聲說:“都聽到了嗎?不要作弊,好好對待這個項目,努力做到最好。”
大家紛紛回到:“聽到了。”
星大的校風向來如此,開放嚴謹,求實創新。
教授是寬容耐心的引導者,學生們只要刻苦上進,就肯定會有收獲。
回到房間,秦和瑜一臉嚴肅,卯足了力氣,埋頭撲在設計裏。
莊宴踩着地毯,無聲無息地走出去,找了一個靜僻的地方,按下接聽鍵。
屏幕亮起來,陳厄英俊的臉龐出現在鏡頭前。
Alpha說:“小宴。”
莊宴垂着眼睛,臉頰微微發燙:“怎麽忽然找我,有事情嗎?”
陳厄目光黑沉沉的,像是有重量一樣,落在自己身上。
他說:“就看你一眼。”
漂亮的少年臉皮薄,細膩的血色從眼下蔓延到頸間。莊宴窘迫得開不了口,于是陳厄也靜默了一小會兒,隔着屏幕凝視自己的Omega。
過了好久之後,莊宴才問:“你那邊的事情還順利嗎?”
“嗯。”
“忙不忙?”
“還好。”
哪有這樣硬邦邦地聊天的,莊宴半真半假地說:“你的腔調,簡直像是在跟我彙報工作。”
陳厄語氣和緩下來:“那你呢?”
莊宴忍不住想,現在輪到我彙報了啊。
他好脾氣地簡單說了這兩天經歷的事,包括跟同學的,還有跟莊晉的。
只是隐去了哥哥最後跟自己談的話。
陳厄臉上帶着不太明顯的倦色,但聽莊宴聲音的時候,表情倒很專注,仿佛很想念他似的。
莊宴本來已經平複的心跳,又被弄得亂了起來。
“這幾天我要開始專心搞競賽的項目。”
“可以。”
莊宴語氣乖極了:“做設計的時候,可能會注意不到你或者408的消息。陳厄,反正你不要生氣。”
“不生氣。”陳厄說。
仿佛有熱氣往臉頰上湧,莊宴不自然地低下頭,覺得自己這個戀愛談得還挺傻。
但是畢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他像懵懂的小鹿,帶着一顆幹淨純粹的真心,莽莽撞撞不知道往什麽方向走。
該告訴陳厄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莊宴安靜了小半秒,又問:“我明早回中央星,你呢?”
“說不準,可能是星期五。”
“那我等你。”
陳厄擡眼望他:“嗯。”
通話挂斷之後,莊宴在走廊裏,吹了好一會兒的風。
等心情恢複得跟往常差不多了,他才放輕腳步回到房間。
但動靜還是被秦和瑜聽見,伏案畫圖的小秦同學緩緩擡起頭,愕然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你怎麽笑成這樣。”
“……”
秦和瑜恍然:“所以啊,剛剛是去跟陳厄通話了,對吧?”
刷的一下,莊宴臉頓時又紅透了。
莊宴同手同腳地拉開另一張椅子,眼睫低垂:“沒、沒錯。”
“……”秦和瑜已經不會為這種程度的狗糧而失态。
他習慣了。
莊宴強作鎮定:“接下來就不通話了,要專心趕競賽進度,有什麽事情等見面了再說。”
秦和瑜:“嗯……”
“就算談戀愛,也不能影響學習。”
“……”道理是這樣說。
開始還有點靜不下心,莊宴還是開着光腦,對着屏幕上的資料,在紙上慢慢地打一打草稿。
設計是一種嚴謹而浪漫的藝術。
從紙上用黑白灰勾勒出的輪廓與陰影,到光腦裏立體生動的模型。創作者總免不了要一遍遍地反複修改與計算,甚至全部推翻,從頭再來。
記得很小的時候,寧華璧說,小宴,你得耐心。
莊宴天生就擁有相當耐心,并且沉得住氣的性格。
設計的輪廓慢慢浮現出來,他自然而然地,逐漸沉浸進去。
陳厄放下光腦,臉上溫和的神色緩緩收斂起來。目光掃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他皺起眉,眼神變得鋒銳。
辦公室外,有人敲了一下門。
“進來。”陳厄說。
姜成輝拎着光腦,懷裏抱着資料,艱難地行了一個不标準的軍禮。
陳厄指了一下對面的位置,下令道:“放下東西,把門關上,坐。”
據說關于腦控項目的研究有所進展,三分鐘後,有一個研究所發起的臨時會議。
所以姜成輝才急匆匆地帶着東西過來,借用陳厄的辦公室,一起來看看那邊究竟會得出什麽結論。
坐下的時候,他眼尖,不小心瞄到了擺在陳厄桌上的文件,像是要徹查一起關于……名字沒看清是誰的綁架案。
正要道歉的時候,陳厄把文件遞過來,冷淡地說:“一會兒開完會,替我交給情報處,順便催一催進度。”
姜成輝連忙收下:“是。”
然後登陸全息加密平臺,進入會議。
研究所沈院士的影像逐漸被刷出來,對面地點看起來是實驗室,桌椅淩亂。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穿着皺巴巴的實驗外套,一臉加班過度的滄桑疲态。
“陳少将,”沈院士開口,“小姜博士的懷疑是對的,這确實是一個非常大的發現,甚至能颠覆我們對整個世界的認知。”
陳厄皺起眉。
“我們全所的人都在研究這件事,8級保密措施,在正式宣布結果之前全員封閉斷網,不允許外出。”
沈院士頓了頓,總結道:“長話短說,我們在這批俘虜上,發現了一種全新的量子生命。”
姜成輝心裏咯噔一聲,擡起頭,失态得差點把桌面的資料給掃到地上。
陳厄蹙眉:“沈院士,請解釋一下。”
沈院士嗓音有些啞,但依舊解釋得很耐心。
他說,在學術界有有一種流行了許多年的假說,意識的本質是一種量子糾纏。神經元內部量子級別的粒子與引力場之間的放電信息,足以影響神經元的興奮,進而影響人類的思維與活動。
後來科學家們用漫長的時光,成功繞過測不準原理,觀測到不少現象。這個過程就像是求極限,一步步往最初的假說靠近,卻始終差一點能一錘定音的證明。而從邊境反抗軍俘虜身上獲得的實驗成果,終于讓他們看到了攻克難題的曙光。
意識的本質,确實是一種量子糾纏。
量子本身甚至也可以形成一種生命體,通過寄生的方式,影響宿主的大腦活動。
姜成輝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所以您的意思是,這就像量子構成的朊毒體。”
“結構上差不多,但量子生命寄生到人體內的途徑,是通過隧穿。受害者在特定身體狀況之下,會形成利于隧穿的條件,導致被量子生命所感染。”
這太驚人了,姜成輝捏着光腦,指尖不自覺發抖。
沈院士帶着疲态說:“這個發現非常重要,我已經上報給內閣進行裁決。希望兩位也能對此保密,先不要說出去。”
陳厄說:“但是警告必須先發出來,尤其是如何預防寄生,如何辨別——沈院士,麻煩你以最快的方式起一份草稿。關鍵信息可以稍作隐瞞,邊防軍必須做好準備。”
“明白。”
會後十分鐘之內,這份通知就被發到陳厄的屏幕上。
【所有邊境周圍人員注意,反抗軍疑似掌握腦控技術。】
【據悉,被.操控的受害者,可能性情大變,決策反複,一夜之間判若兩人。】
陳厄掃了一眼,就微微頓住。
光腦忽然變得很重,一股涼意順着脊椎往下蔓延。所有的信息與資料都被聯系起來,他想起前些年,撞上青春期,整個人發生一百八十度變化的莊宴。
——這怎麽可能,陳厄想。
小宴從小被保護得好好的,生活上學全在中央星,從沒踏足邊境半步。
可是太像是被寄生了。
乖巧懂事的小孩,就算再叛逆,也知道分寸,不至于到那種程度。
後怕與焦灼像一團燒起來的火,陳厄安排408潤色措辭,把警告往下發。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軍部打報告,交代行蹤。接着心急火燎地緊急安排加快星艦,要趕去開普敦。
他等不及。
現在就想見莊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