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昨天生日
'陳家為陳燃籌備了許久,聲勢浩大的訂婚宴,終于辦了起來。
據說到場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給足了陳鴻飛面子。
陳燃身穿高定西裝,從頭發絲到皮鞋都打理得一絲不茍。他的Omega未婚妻是一個出身名門的小演員,挽着陳燃的胳膊,藤蔓似的倚在他身上。
那天媒體拍了很多照片,陳燃單膝跪下為未婚妻套戒指。未婚妻捧着粉玫瑰,甜甜蜜蜜地微笑。
到處的評論都在誇他們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陳厄怎麽沒來?”有些人眼尖,發現少了個重要角色。
于是陳家兄弟不睦的傳聞又被翻出來,在社交媒體上科普了一遍又一遍。
——原來陳燃每年生日宴都差不多是這種規格,而陳家卻從來沒給陳厄過生日,一次也沒有。
——陳厄本人,也從來不曾出席過任何陳燃當主角的宴會。
有人吐槽:“這擺明了是區別對待吧,陳燃才是被捧在手心的大少爺。我要是陳厄,我肯定也不願意去拿熱臉貼冷屁股啊。”
“不知道陳家現在看到陳厄的身份地位,有沒有後悔過。”
新聞出來的時候,莊宴還在波江星域。他來來回回地在酒店和長臨中學之間跑,幾乎沒什麽時間去關注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408發信息說:“小宴,大校登艦了,明天下午到。”
莊宴從忙碌中忽然醒悟,問道:“你來嗎?”
408是個學習能力很強的聰明AI,發來一個貓咪哭哭的表情包:“我留在中央星處理事務。”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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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宴總覺得有408在場的話,陳厄會比較好相處。萬一冷場了,也有機器人幫忙傳話。
但他安慰自M,說不定就算來了這邊,Alpha也很忙呢?有多少見面的機會都不一定。
隔天下午,陳厄落地,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
莊宴那時為了專注設計,光腦調成免打擾模式。過了好幾個小時,才看到。
他略有些愧疚,又拿不準要不要道歉。
幹脆回複了一個表情包,表示自M其實剛剛看見。
接下來一天也沒見面,溫旋有意無意地提到,陳厄給自M的母親掃墓去了。
又隔了一天,溫旋說,陳厄好像是在收拾當初住過的舊房子。
她臉上流露出懷念:“離你住的酒店稍微有點遠,而且樓房太舊了點,但是風景不錯。”
莊宴輕輕地嗯了一聲。
晚飯時間之後,陳厄終于發來第二條信息:“下樓。”
那時莊宴修改剛進行到一半,思路卡住了。在紙上畫了好一會兒,怎麽看都覺得有缺陷。
可是又往光腦屏幕瞄了一眼,陳厄這兩個字亮得讓人心慌意亂。莊宴抿抿唇,心想不行,還是得負責。
于是勉強起身收拾了一下自M,整理好衣服儀表下樓。
雖然已經盡量加快動作,但依舊花了一些時間。
陳厄應該已經在車裏等了十來分鐘,看到莊宴,只是眉心微皺着掃了他一眼,并沒有發火。
數一數日期,也有大半個月沒見面了。莊宴先好聲好氣地道歉:“對不起,晚上沒做好出門的準備。”
Alpha蹙着眉心,嗯了一聲,直接踩下油門。
波江星域的車流和行道燈都比中央星稀疏,從酒店出去開了一小會兒,道路就完全暗了下來。
但天上的星河很美,碎銀似的漂浮在地平線上。
借着星星的光,莊宴瞄了一眼陳厄的衣服。确實是夏天的裝束,薄襯衫,袖口折起來向上挽,露出小臂勁瘦有力的肌肉線條。
有一條很長,而且看起來很深的疤,從手腕處一直蔓延到袖子裏。
莊宴移開目光。仿佛窺見了什麽似的,他心裏莫名有點慌。
有一瞬間甚至想把光腦拿出來,再看一眼設計,讓自M冷靜一下。但剛有動作,又聽到陳厄的命令:“光腦放回去。”
“……”
“太亮了,影響開車。”
莊宴嗯了一聲,溫順地服從了。
車從城區逐漸駛到郊外,陳厄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夏夜裏溫和涼爽的風就灌了進來。
不遠處是一片矮房,房子前有灣看不清深淺的小河。河畔生着一叢叢灌木,繁茂的葉尖綴了團團簇簇的花,是丹桂。
陳厄在房子旁邊的空地停車,讓莊宴下去。
莊宴不知所措,也不清楚陳厄的目的。然後等着Alpha把鐵門推開,領自M走進院子裏。
院子角放着好幾個箱子,封口已經開了,裏面的東西卻沒有取出來。
附近還有兩張藤椅,一面石桌。陳厄指了指其中一個位置,眉眼冷淡地說道:“坐。”
莊宴坐下。
他輕輕說:“我前幾天聽溫校長提到過,你小時候是不是住這裏?”
陳厄微微一頓,嗯了聲。
夜已經深了,遠遠的有風吹過水面。
院子裏飄着丹桂香,在灰牆的陰影裏,莊宴看不清陳厄表情。
Alpha挽着袖子,将牆角的箱子搬到空曠的地方。莊宴猶豫着站起來,問需不需要幫忙。
“等着,”陳厄說,“不用你動。”
“……”好吧。
東西看起來也不重,兩三趟下來,陳厄甚至沒怎麽出汗。
好了之後,Alpha讓莊宴自M把箱子打開。
裏面是煙花。
打火機放在桌上,莊宴迷茫地看了眼陳厄。陳厄這時候倒沒有自M動手的意思了,他語氣很淡:“你去點。”
“……我不太會。”
陳厄看了Omega一眼。莊宴黑眸清澈,把打火機往陳厄那邊推了一下。
最終陳厄還是讓了步,拆開包裝的一角,把引線翻出來。
他說:“手。”
莊宴按着他的意思彎腰。兩個人靠得很近,能聞到Alpha衣角萦繞的酒氣。
陳厄從背後握住莊宴的手,擦一下,點着打火機。
橙黃色的火光竄出來,就着Alpha的動作,燒到引線上。
莊宴心跳亂成一片,後頸不自覺地僵着。這個擁抱似的動作只持續了不到兩秒,陳厄退了半步,捏着莊宴的手腕往後撤。
“點燃了就躲遠點。”他說。
莊宴輕輕應了一聲。
皮膚接觸的地方微微有些燙,但陳厄沒看他,目光落在煙花上。
于是莊宴把呼吸放輕,也裝作完全不在意。
三秒後,一簇亮色從地上升起,直直鑽入夜空。
紅色焰火炸開的一瞬,遠處的小河與灌木叢都被照得通明。
陳厄問:“現在會了嗎?”
手自然而然地分開。
莊宴畢竟性格平和,把“你怎麽不自M放”這句話忍了回去。
他說:“學會了。”
陳厄把打火機給他。
地上的焰火種類還挺多,有□□,有噴花,還有一些拿在手上的煙花棒。莊宴點了一根,塞給陳厄。Alpha垂眸看了一眼火星,接過來的動作稍稍有些不自然。
附近的民房都沒什麽人氣,門窗緊閉,窗戶裏看不見燈光,應該都已經廢棄。不必擔心放煙花的聲音擾民,莊宴研究了一會兒,逐漸找到進階的玩法——
原來升空的焰火可以調整引線長度,一次點完之後,它們起彼落地爆開散落。
安靜冷清的夏夜,忽然鮮活熱鬧了起來。
小時候在中央星,煙花禁令很嚴格,莊宴還只在光腦裏看過這種場景。現在親自試一試,好像還真挺好玩的。
只是偶爾覺得,自M是不是在被誰凝視着。
周圍沒別的人。莊宴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陳厄視線的落點也并不是自M。
Alpha仰着頭,光怪陸離的焰色映在向來蒼白冷硬的臉頰上。天空中煙花炸開,陳厄什麽表情也沒有。
這會給人帶來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就像之前那個深夜,他被莊宴窺見獨自站在露臺上。
莊宴站起來,又點了一根煙花棒:“你為什麽不放?”
這回陳厄沒伸手。
“我不喜歡。”
“……”
那怎麽還在這裏屯了幾箱的煙花!
還有最後一盒焰火,莊宴抿了抿唇角,把打火機推到陳厄面前。
“只剩這點,放完就沒了。”
藤椅的腿輕輕晃了一下,陳厄勉強站起來,拈着打火機走到盒子旁邊。
濃郁的硝煙味逐漸蓋過丹桂香。引線位置很矮,Alpha得稍微低頭,睫毛的陰影像小扇子似的落在眼下。
焰光擦地在夜幕中亮起,銀白色的火星撲簌簌墜地。
沒人說話。
煙花燒剩到最後一簇,陳厄轉過來,問莊宴:“幾點了?”
莊宴看了一眼時間。
“快十二點半。”
本來出來得就晚,又開了很長時間的車,來這邊放了很久的煙花。疲倦湧上來,莊宴越來越打不起精神,甚至快沒力氣笑了。
陳厄說:“我送你回去。”
莊宴點了一下頭。
說是這麽說,等了一小會兒,陳厄卻沒動。
Alpha站在煙花的餘燼裏,聲音很低,又顯得有點壓抑:“你先過來一點。”
也許是因為夜太深,或者他已經困得失去判斷力。莊宴慢慢走進了幾步,然後感覺自M手又被捏住。
被體溫捂熱的金屬鏈子被塞進掌心,莊宴低頭看了一眼,忽然意識到——
這不就是之前,自M剛剛從冒牌貨手中奪回身體那幾天,陳厄問也不問就直接搶走的項鏈嗎?
那時候Alpha需要沾有Omega氣息的貼身物品度過發情期,後來還據說是弄丢了。
……所以陳厄是根本沒弄丢,還是把項鏈找回來了?
他究竟什麽意思。
莊宴擡起眼睛,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思路非常混亂,腦子甚至有點不夠用。
可是對面的男人看起來,也和自M一樣僵硬,而且不知所措。
陳厄目光裏經常藏匿的情緒仿佛要浮出水面。焰火帶來的熱鬧已經散了,盛夏夜裏蟬鳴悠長,伴着微風拂過岸邊灌木叢的沙沙聲。
他開口時喉結微微滾動,莊宴不由自主地,又注意到陳厄那道存留在脖頸上的淺疤。
過了一秒多,才意識到Alpha究竟說了什麽。
他說,
“昨天我生日,莊宴。”
現在是淩晨十二點半。
在回去的車程裏,莊宴還是非常困。他沒力氣地靠着椅背,腦子卻怎麽也安靜不下來。
陳厄把莊宴送到酒店門口,停下車。他沒看莊宴,望着前方語氣平淡地開口:“回去早點休息。”
莊宴擡頭望着他:“陳厄,生日快樂。”
酒店前有暖黃的路燈,陳厄神色被襯得也柔和了幾分。
他沒說別的,只低低嗯了一聲。
莊宴下車,關上車門,隔着玻璃窗向Alpha揮手。
只依稀看到裏面的人點了下頭,車就開走了,無聲無息地駛入夜幕之中。
然後等電梯,上樓。莊宴打開房門,在床邊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給秦和瑜發一條消息再洗澡。
“如果發現忘了朋友昨天生日怎麽辦?”
一時看不到回複,莊宴又困又倦,決定放下光腦先洗個澡。洗完出來,秦和瑜的回複已經刷屏了。
“?”
“什麽意思?”
“誰昨天生日?”
“小宴,說話,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把你的生日給忘了?”
“快原諒我一下,我這就網購一份早餐給你遞送過去。”
莊宴:“……”
定點送餐的提示浮現在光腦屏幕上,莊宴感到良心一陣刺痛,連忙頂着濕漉漉的頭發打字解釋。
“不是我生日,是我把別人的生日給忘了。”
準确來說,是從沒留意過。畢竟前些年陳厄都在邊境,也不曾主動提起。
秦和瑜:“?”
秦和瑜說道:“這樣啊……不好意思,打擾了,那你先把早餐錢給回我吧。”
莊宴哭笑不得。他也知道自M舍友生活實在有點窘迫,于是連忙給秦和瑜發了個紅包。
柔軟的床稍微凹進去,莊宴鑽進被窩裏,慢慢打字:“我現在好困,有點想不清楚事情。”
“那就等你睡醒再說。”
“睡不着。”
秦和瑜:“……”
紅包又被退了回來,秦和瑜回複:“莊宴,你語氣怎麽傻成這樣。”
莊宴怔了一下。
秦和瑜的靈魂三問彈出來:“是忘了那誰的生日嗎?有這麽嚴重?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從負責式交往進展到談戀愛了啊?”
“………………”
莊宴飛快地回了一句:“沒有。”
單方面的,而且不怎麽确定的奇怪心情,能算戀愛嗎?不能吧。
“下次再說吧,我先睡覺。”
打完這幾個字,莊宴把臉埋在枕頭裏,飛快地開啓免打擾模式。
深呼吸。
只要不戳破,就能保持現狀。
——少年期的喜歡像是踩在冰面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怕會碎。
也怕讓自M心率變亂的那個人,會不會懷着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換回來的項鏈在褲子口袋裏,莊宴下床走過去,把它翻出來。
金屬鏈子被空調吹涼了,懸在指尖晃晃悠悠。莊宴把它跟陳厄送的另一條小行星項鏈放一起,關燈睡覺。
屋子頓時暗下來,在半夢半醒間,莊宴忽然迷迷糊糊地意識到,為什麽陳厄不肯自M去放煙花。
兩個人,這麽靜僻的地方。雖然焰火很美,但比起以前陳燃生日會上熱熱鬧鬧賓客滿堂的景象,總覺得有點孤獨。
假若連慶賀都要親自去完成,那未免也太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