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風華
公之于衆,在陳揚的默許下被葉祺當成了一件不小的事情。雖然陳揚沒想通除了打電話還有什麽溝通方式,葉祺依然用了好幾天才決定要打電話給阮元和。
這天晚上他在家裏來回轉了好幾圈,最終垂頭喪氣地拽住了陳揚:“你這裏真的沒有固定電話?”
陳揚有點好笑地看着他:“是啊,我希望我關了手機之後沒有人能打擾我,所以沒裝。”
早已在講臺上磨煉得不知緊張為何物的葉老師囧了,安靜了片刻後徹底放棄:“算了,你……你去告訴阮元和吧,我緊張。”
屋裏的挂鐘盡職地響着,一秒一秒清晰可聞,陳揚停了一會兒才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起身去卧室裏找手機。
葉祺坐在原地,盯着凹下去尚未恢複原狀的沙發表面,嚴肅認真地理了一遍自己的情緒狀态,然後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聊表認錯态度之良好。
陳揚開了一盞壁燈靠在床頭,垂着眼低聲講電話,見葉祺進來了便向他伸出手。
既然他掌心向上,葉祺就順勢握住了他,并且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身邊的床沿上。
“嗯,真的。我确定不是。”
“滾一邊去,你愛信不信。我多久不去那些地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葉祺的眼睫顫動了一下,陳揚看在眼裏卻并不說破,心裏知道他已經覺出不對勁了。
但那些他願意掩埋的事情,葉祺卻不願意一筆帶過。看他挂了電話放好手機,葉祺倚着他的肩頸躺了下來,語氣柔和但沒留下什麽敷衍的可能性:“之前有過什麽事情?阮元和怎麽會懷疑是不是真的。”
近來總是這樣,葉祺每每要談點什麽的時候都會事先拉近肢體的距離。他在不斷地暗示陳揚,無論話題多麽艱澀都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如今。
頸窩裏纏着葉祺的觸吻,一下接一下輕緩而耐心,陳揚深吸一口氣覆上他的手,聲音壓得久了難免暗啞下去:“前幾年……你也知道的,都怪我混過了頭。有一晚被人喂進去不知道什麽藥,大概是致幻的作用吧,我好像看見你回來了。”
葉祺的動作停了下來,陳揚只好苦笑,硬着頭皮再說下去:“當時我喝了不少酒,也不想想你根本不在國內,居然還打了電話告訴元和。”
沉默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葉祺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溫暖依舊,氣息也還均勻:“這些年,你還真是過得夠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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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扳過陳揚的臉,舔了舔他的嘴唇後吻上去。
這個親吻綿長而甜膩,陳揚醉心于那種太過熟悉的情潮湧動,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是什麽時候被扶着後背放平在了床鋪裏。
葉祺在解他的衣服,視線膠着在結束了長吻後上下起伏的胸膛上,那是真正想把他吃下去的眼神。陳揚原想調笑一句“好看麽”,但葉祺的專注顯而易見,到頭來倒是他自己舍不得去驚破這份靜谧。
他們之間有過很多心急火燎的經歷,上學的時候一進葉祺的家門便滾在一起,畢業前後也大多懷有聚少離多的熱切,因而今晚的耐性顯得格外稀有。葉祺把陳揚的衣物都甩開之後,擡手調暗了燈光卻沒有全部關掉,仿佛是下定了決心要完成什麽鄭重的事情。
“別急,我們慢慢來……”這句話帶有濃重的安撫意味,最後幾個字模糊在又一次的唇舌交纏之中。火苗不知從口腔還是腿間開始燃起,在葉祺有效的撩撥下迅疾地卷上了脊椎,随即一路不可抗拒地燒了下去。
或許是之前的話觸動了哪根敏感的神經,眼下葉祺施加在陳揚身上的感受有些太過激烈了。緩慢、堅定,卻沒有刻意的拖延,陳揚被推上浪尖的時候大腦一片混沌,乘着白光閃過的餘韻才漸漸醒過神來。原來葉祺想要讨好的時候可以這樣随心所欲。
那是一種無以言喻的契合,就像這具身體根本不是自己的。抑或是全套的密碼早已落入了對方手中,留給自己的只能是被動的狂樂。氣息在抵達喉間之前已經積蓄了太多的歡愉,最後無力地震動一下聲帶,轉眼一點細碎的呻吟又被新一輪的沖擊打散,在葉祺的聽覺裏引出更深刻的憐惜。
他們在彼此的感情世界中始終不知所措,當年黯然分離也不知道要收回交出去的真心,于是往後過長的時光裏都在尋覓那唯一的浮木。
如今找到了,也原諒了,那麽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委屈對方了。
“以後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你過去做過的事我都會陪着你承擔。”
陳揚埋在他心口的位置久久不動,在葉祺睡意泛濫的時候才應了一個低沉的鼻音,然後在混着滿足感的藥效作用下昏然沉眠,終究是比以往安穩得太多了。
按說兩人胡天胡地就這麽過,誰也不願意離開這個封閉的空間,甚至不願意離開卧室。但葉祺手邊缺了大量的書簡直沒法做事,拖了一陣子他還是決定抽空去拿回剩餘的東西。
陳揚裝了半天的淡定,最後在他快出門的時候摟了他的腰不放:“我陪你去吧。”
葉祺揶揄他:“醋勁這麽大?”
陳揚不言不語,從背後用力抱着他,整張臉都埋在他肩頭。
“……好,你去拿鑰匙吧。”葉祺嘆了口氣,一揚手把自己的車鑰匙扔回了玄關處的玻璃皿裏,一串叮當聲招得年糕四處張望。
“親愛的,你……你生氣了?”
葉祺揪着他的後領把人扔出了大門,雖不耐煩也還是笑着:“沒有沒有,要走就快點,我從來不遲到的。”
鈞彥事先接了電話在家等着,葉祺出于禮貌還是按了門鈴,待裏面的人開了門後直接遞上自己那把門鑰匙。
鈞彥接了,一擡頭見到陳揚有些意外,反應過來後客氣地沖他點了點頭。
陳揚還禮,盡量把各種紛雜的情緒掩得更好一些。葉祺提起此人從不避諱,就像談起過去用過的一件家具那樣自然,陳揚看不懂那是平淡的真情還是确實不在意。
或者,他分明是看得懂的,只是他抑制不住要去妒忌那段沒有他的時光。
餐桌上整齊地放着幾個大紙箱,看來大部分書籍和随身物品都已經收拾好了,以鈞彥的習慣估計不會遺漏什麽。葉祺大致翻看了一下,剛想道謝卻被鈞彥截住:“你卧室裏還有幾件東西,我不知道你要不要,你跟我進來看一下吧。”
陳揚寬和地為他們大敞方便之門:“那我先把這些箱子搬到車裏去。”
……
“你這算什麽,示威游行?”沈鈞彥毫無預兆地發了火,甩手砸上卧室的門之後就開始怒視着葉祺。
“你……”葉祺困惑地看着這個一向比自己更潇灑的家夥,忍不住調侃道:“你不會是在我走了以後,忽然發覺你愛上我了吧。這麽狗血的情節,連近年的肥皂劇都不好意思用了。”
鈞彥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跟你好歹一起過了四年多,算起來比陳揚陪你的時間還多,這就是你給我的結局?帶了人回來搬東西?”
葉祺慢慢地皺起眉,為這句話裏的真實含義而頭疼:“鈞彥,我們好聚好散,你何必這樣。”
鈞彥無言以對,荒謬感混着悲哀彌漫開來,頓了很久才艱澀地開口:“你果然是不在意的,你剛見了陳揚一面就回來分手的時候我就該知道……”
葉祺本來已經要走,手放在門把手上終于還是停了停:“你也是不在意的,別因為少了什麽東西就非要暗示自己它必不可少。”
鈞彥站起身走過去,給出一個擁抱作為體面的告別:“不說了……恭喜你,如願以償。”
葉祺反手拍了拍他的背,聲音含笑:“謝謝。”
開門出去,陳揚就坐在客廳裏等着,聞聲轉過頭來立刻去尋覓葉祺的眼睛。
“都搬下去了?那我們走吧。”
鈞彥送到電梯前,再沒有說出什麽令葉祺不安的話來。
車子流暢地滑出停車位,陳揚開了不過一分多鐘就在小區前的空地上停了下來,然後點上一支煙一徑沉默。
葉祺扣上他的右手手指,一點一點施力:“你怎麽了?”
“我沒有故意去聽,只是碰巧……你去年見了我第一面就跟他分手了?”
原來是這件事,葉祺握緊他有些發涼的手背,試圖一次性解釋清楚:“我們當年剛分開的時候,我還以為過一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結果卻是這樣,我再也沒法愛上別人,後來只見了你一面就連維持穩定的關系都做不到了。”
“他對你也很好,是麽。”
“對,但那是不一樣的。”葉祺迎視着陳揚的目光,心情愉快地勾起了嘴角:“你知道的,只要不是你,誰都沒有意義。”
在那一瞬,陳揚仿佛置身于幽深的教堂,在永無止境的忏悔之後,終于等來神父的一聲“主會寬恕你的”。
葉祺當場被他糅合了驚喜與感慨的眼神給震懾了,足足琢磨了好幾天才敢确定他還是正常的。
請客吃飯诏告天下的那天上午,陳揚是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葉祺纏在他身上不肯動,陳揚好不容易抽出來一只手接了電話,他還不滿地蹭在一邊哼了兩聲,完全是年糕附身的模樣。
葉祺痛恨早起,在他看來任何人讓他正午之前起床都是不人道的虐待行為,更不要提這種間接的、通過電子通訊設備進行騷擾的無恥事件。陳揚看他慢慢地皺起眉頭,生怕他搶了手機真的罵人,趕緊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給他提供再次睡暈過去的客觀條件。
這樣出發點極好的努力卻被那端的阮元和徹底瓦解,十秒鐘後陳揚從床上一躍而起,難以置信地追問他:“你?你要帶女朋友一起過來?!”
藏在被子裏的葉祺渾身一震,然後動了幾下愈發裹得嚴嚴實實了。
阮元和按着太陽穴頗為無奈,思索着具體情況跟他解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吃過幾頓飯以後她就搞定了我媽和我妹妹,現在誰都說她是我女朋友……”
陳揚沉浸在天雷滾滾的感覺之中,卡了半天才接上:“那到底是不是?這還不是你說了算麽。”
“……那就是吧。”
陳揚徹底飄忽了,以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語氣結束了通話,轉身立刻去搖晃那團人形的羽絨被。
“唔……額……陳揚!大清早的你詐什麽屍!”
陳揚兩眼放空,幾乎是摸索着給他遞上衣服:“九點多了,誰告訴你還是大清早。”
葉祺抓起羊絨衫往頭上套,套到一半,忽然狐疑道:“剛才我夢見你在跟阮元和打電話,他說他有女朋友了。好奇怪啊,怎麽會夢到這麽荒謬的東西。”
陳揚沉痛地看着他,表情極其肅穆:“是真的,他今晚就要帶女朋友給我們看了。”
葉祺僵掉了,轉了轉眼珠目送着年糕在地板上施施然晃過,終于釋然道:“還好,年糕沒有一夜之間變成一只貓。”
“……什麽?”
“連阮元和都有女朋友了,年糕如果突然變成貓也不算稀奇。”
陳揚用力甩了甩頭,依然一臉莫名地轉進了浴室。
冰箱裏存着昨天帶回來的抹茶紅豆吐司和乳酪蛋糕,葉祺洗漱出來後拿着瓶椴樹蜜猶猶豫豫,不知是不是應該再往陳揚的牛奶杯裏倒。什麽都是甜的,這樣吃下去再好的牙都會蛀光。他天馬行空地開始想象陳揚不到六十歲就滿口假牙的樣子,結果不知不覺的笑容正巧被陳揚撞見。
“你笑了。”
葉祺愣了一下,擡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我平時也經常笑的。”
“阮元和有女朋友”的世界太過虛假,說點私房話才是實打實的,陳揚雙手捧起他的臉:“你平時都不是真心的。”
葉祺的大腦短路了:陳揚暗色的唇剛浸過漱口水,看上去像一顆清新的半熟野莓。
陳揚很快就讓他稱心如意了,舌頭從微啓的牙關裏輕巧地探入,就像第一次親吻一般好奇地掃過每一處口腔黏膜,最後含住他的舌尖一遍遍吸吮。
葉祺熱烈地回應他,兩人差點在餐桌邊又幹柴烈火了。
“喂,你公司裏到底有多閑啊,只要我上午沒課你都跟着賴在家裏。”
陳揚在熱牛奶的霧氣裏擡眼:“最近确實沒什麽事,我準備下周開始準時上班。對了,說到公司,顧世琮總算讓我挖過來了。”
葉祺随手賞了年糕一小塊吐司,問:“他不是一直不願意挪窩麽,為什麽改主意了?”
“你還記得他女朋友麽,王援結婚那天開車來接他的那位。他們兩個是一家公司的,同居這麽久了大概不想再掩人耳目,索性有能力的那個跳槽就是了。”
要跳早就可以跳,據說顧世琮跟人家住一起也已經很長時間了,上次見面他還說要把女朋友帶回家給顧媽媽過目。難道這一眼特別滿意,老人家直接催婚了?還是節外生枝,發生了他們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事情?葉祺這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落入了陳揚眼裏,對方隔着桌子伸手碰了碰他的臉:“你要真想知道的話,過幾天我正好要請他吃飯,我們一起去吧。”
葉祺失笑:“天天就是吃,吃着早飯想晚飯,還要商量過幾天的晚飯……”
陳揚無語,只能等他笑夠了才開口:“今晚肯定又要喝酒,你開車還是我開車?”
“還是你吧,我去學校有班車,你要是不開車怎麽去上班。”
想到葉祺那曾經出過血的胃,陳揚免不了掙紮一下:“我開車不又是你喝酒麽……其實我可以不去公司的。”
葉祺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半真半假地訓他:“你還可以更懶一點嗎?”
陳揚認真思索了一番,正色曰:“不可以了。”
……商議的最終結果為陳揚下午去學校接葉祺,順便“視察”他的辦公室。看他也确實有故地重游的誠意,葉祺想了想并沒有反對,與他談妥之後就自己出門上班了。
下半天的時間裏,陳揚連公司裏的例行事務都有些心不在焉,趕到葉祺的辦公樓下居然還比預計時間早了半個小時。
樓下停車位的旁邊是個小小的花園,水池中央的雕塑似乎剛上過漆,一切一如往昔,轉角處甚至還能看到年輕的學生抱着資料進出輔導員辦公室。陳揚定在原地,心裏多少有些波濤洶湧,畢竟一晃已經六七年過去了。幸而,尚未物是人非。
那時候葉祺恨透了自己的專業,拖着陳揚旁聽了很多人家外語學院的專業課,最後便很順利地進展到公然套磁,時常在如今他自己辦公的地方出入請教,整個外院都視他為嫡出的好兒子。那真是最為璀璨的年華,他們并肩在這裏開創過屬于他們的時代。
穿過長長的走廊,出來給他應門的是個相貌相當文靜的女助教,看上去最多也就剛畢業一兩年的樣子,見了人笑得很舒展,十分禮貌地把人往裏讓:“陳先生,是嗎?老師他現在正約了學生在裏面,您先進來坐吧。”
看樣子辦公樓是重新裝修過了,至少在陳揚的印象裏,外語學院從沒有這樣套間式的辦公室。他在外面一間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聊得很,便站起來看葉祺放在牆邊的書櫃。那裏面的書大多與葉祺現在的專業有關,不少還是當年在他卧室裏見過的舊物,一本本完好如新的樣子,倒比人更經得起歲月流逝。陳揚順手抽了一本出來翻翻,身後卻傳來小助教有些猶豫的聲音:“陳先生,您最好還是……嗯,其實翻一下也不要緊,只是老師他從不出借私人藏書,尤其忌諱別人挪用書裏面書簽的位置,您注意一下。”
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一點一點死灰複燃,陳揚回過身看了她一眼,強作鎮定笑着應了:“哦?那我倒真要看看是什麽書簽那麽寶貴了。”
手上這是一本早年版本的《英美文學精華導讀》,書簽夾在二百一十九頁的地方,是一張對折的白紙,打開來赫然是陳揚自己的字跡。
小助教不明就裏,倚着門框笑吟吟地接着說下去:“您拿着的這本正巧是老師經常拿出來翻的,其實裏面的選段他都能背得七七八八了,每次拿出來就只看那張舊書簽。老師他脾氣很好,但上次為了一個學弟亂動這些舊書裏的書簽,差點把人直接從辦公室裏趕出去……”
陳揚點點頭,勉強掩飾了自己的失态。眼睛從看到自己的字那一瞬間起,早已模糊得什麽都看不清了。其實他也不用看清,他記得自己在這首《Stopping by Woodsona Snowy Evening》旁邊寫了什麽:
To feel the flame of dreaming and to feel the moment of me ditating
When all the romanceis faraway,thee ternity is always there
(感受夢想的火焰與沉思的瞬間,當所有的浪漫遠去,永恒依然如故)
葉祺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出現了,含笑責怪小助教“怎麽見個生人話就這麽多”,然後才大大方方招呼陳揚:“你先進來吧,外面空調開得不足。”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內間,陳揚知道他是無論如何瞞不過葉祺的,所以幹脆擡眼望着他不動。葉祺撞見他眼底有些濕潤不禁吓了一跳,趕緊湊過去吻了吻他的睫毛,鹹澀的滋味攪得自己心裏也亂七八糟的:“你怎麽了?”
陳揚的聲音沙啞艱澀:“那些書簽……”
葉祺一下子安靜下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不知道,你在書簽上寫的那些東西前幾年差點把我逼瘋了。我随手要翻的這些書都被你禍害過了,我每次一要靜心做點事,就看見……”
陳揚用力抿着唇把他收進懷裏,連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葉祺沉默了很久,末了,他以一種幻覺般的聲音輕輕地說:“那個時候,我每天都很想你。”
陳揚咬着他的耳垂低語:“Whenalltheromanceisfaraway,theeternityisalwaysthere(當所有的浪漫遠去,永恒依然如故).”
葉祺把下巴擱在他肩上,又頓了一會兒才作答:“Mayitalwaysbethereuntilit’sprovedtobetherealeternity(願它依然如故,直到被時光證實).”
當晚的席間,陳揚到底還是不放心葉祺喝酒,想方設法保證了他滴酒不沾。幸好在一票密友的概念裏,這一頓飯更多的是慶賀陳揚追人成功,多灌他幾杯也實在理所應當。
市立圖書館的地段太好,每每下班時段都堵得天理難容,來回幾個電話都催不來之後,沁和提議幹脆不要等那二位了。推杯換盞了一陣子,葉祺這才知道嘉玥進急診室那天是沁和叫陳揚打的電話,在他冷冰冰的掃視過後,陳揚二話不說敬了他一杯表示悔過。
大約七點鐘左右,包廂的門被元和推開了,然後一個清亮亮的聲音驚訝地傳進來:“葉……葉老師?”
葉祺差點把炸明蝦的蝦殼也一并咽下去,回過頭去盯住元和的時候簡直臉色發白:“你家女朋友是我教過的學生?”
元和展現出人神共憤的淡定:“你有什麽意見麽。”
歡宜兩眼放光地四下看了一圈,最後回歸葉祺身上,粲然一笑:“葉老師,你男朋友跟你真般配。”
元和勾起唇角拉着她入座,諄諄教導:“別一口一個葉老師,如果你嫁了我,你就是他嫂子。”
既然是阮元和看中的人,口風應當不用懷疑。葉祺從驚悚中漸漸緩過來幾分,卻聽見歡宜說起更加驚悚的內容:“怪不得葉老師你不搭理我們的小學妹呢,原來家裏有這麽好看的男朋友啊……”
花癡兮兮的目光分毫不離陳揚的臉,被看的人倒也安之若素,送上一點微笑後饒有興致地發問:“學校裏真的有學生喜歡他嗎?”
“當然啊,比我低一屆的還有人表白呢。那天葉老師在課前早到了十分鐘,那個小姑娘就跑上去說‘葉老師我喜歡你’,結果……”
說到這兒歡宜自己先撐不住了,咬着嘴唇努力忍笑。阮元和撐着頭看她,笑眯眯地鼓勵道:“結果怎麽樣?”
“結果葉老師頭也不擡,只回答她‘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葉祺大嘆劫數到了,私宴轉眼成了花邊新聞發布會,趁衆人大笑的時候一個人扶額郁悶。誰知陳揚的手很快開始不老實了,在桌布下十分堅決地覆在他的腿上,輕柔地、不懷好意地用指尖撫動。
癢是可以忍的,但這癢的部位至關重要。熟知他身體的手指逐漸滑向大腿根部,甚至還有繼續往裏探究的意思,葉祺忍無可忍地按住了他,然後事态迅速地往另一個方向發展起來。
陳揚是只妖蛾子。從前是,現在是,将來更是。
“我好像喝得太快了,失陪一下。”
陳揚起身的時候稍微晃了一下,葉祺不得已伸手扶住了他,随即順理成章地被帶着往外走去。
這麽大一家酒店自然天天有人喝醉,兩個人去洗手間的路上詭異地糾纏不清,偶爾遇上一兩個侍應生也都對他們視而不見。很快小隔間的門便被踹開又反鎖,陳揚直截了當地下手解他的皮帶扣,溫熱且帶着酒意的聲音近在耳畔:“原來你這麽受歡迎呢,我從來都不知道。”
長褲散在地上,陳揚把僅剩的一點布料也褪下去,伸手握住他熟練地揉弄起來。葉祺原本還咬着牙解釋“我沒事告訴你這些做什麽”,但快意洶湧而至之後就說不出太多含義明白的話了,漸漸埋首在他的頸邊冒充鴕鳥。
就是這張臉,像小孩子一樣恃寵而驕,同時強烈的占有欲借由動作漸漸表現,完全不可理喻。
也就是這張臉,葉祺見不得那上面露出任何一點不悅或沉郁,每每看他沉默都忍不住要吻上去。
陳揚大概真的有點薄醉,仗着葉祺的縱容立馬色膽包天,這正要命的時候居然撐着他的肩拉開了距離,手上也明顯地慢了下來:“葉祺,看着我。”
葉祺臉上泛紅,垂着眼一動不動。
陳揚低低地笑了,猛然一陣加速逼得他不得不仰起頭來,壓抑的呻吟從牙縫裏溢出了一點,然後任他順利地扣住下颚用力深吻。
無論做過了多少次,最敏感的地方落在別人手裏總不會讓人習慣。葉祺的手臂被牽引着環上陳揚的後頸,在逐漸瀕臨爆發的過程中連額頭都與他緊緊相抵,最後陳揚吻住他吞下了所有的喘息,并把葉祺顫抖的身體牢牢禁锢在了懷裏。
目送着那團罪惡的紙巾消失在漩渦裏,葉祺嘆了口氣:“你也真是可以,随時随地都能給我發情。”
陳揚替他把衣物恢複原樣,頗有點眉開眼笑的意思:“你看我做得多幹淨,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葉祺定睛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回應一個笑容:“是,我很滿意。我們趕緊出去吧,包廂裏還有一桌子人呢。”
“你是滿意了,可我怎麽辦……”
葉祺低頭看了一眼,認為他的自制力比他自己宣稱的要好一點。雖然也好不了太多。
“你等回家再說吧。”
因為元和與歡宜來得比較晚,基本他們在吃的時候別人都在看。如此一來,宴席也就持續不了多久了,衆人很快就笑着相互告別,并無太多眷戀。
這都是相伴了多年的朋友,彼此間寄寓了毫無芥蒂的信任與關懷,因而也就格外潇灑,聚散如常。
回去的路上,葉祺一直維持着若有所思的沉默。陳揚實在拿不準他在想些什麽,進了家門才等來幾十分鐘裏的第一句話,“我先去洗澡”。
溫和的人一旦有了點脾氣,那真的難以捉摸到了極點。陳揚忐忑地看葉祺靠在床頭,打開床頭櫃抽屜拿了本書開始翻,依然不跟他多說話。
所以他只好去洗澡,在有規律的水聲裏思考着今天是不是玩過頭了。按理不至于啊……葉祺是何等的坦率大方,從來不在需求上有所避諱……
磨蹭了不知多久,陳揚猛然發現自己全身的皮膚都被燙紅了,不得已才慢騰騰地披着浴袍走出來。葉祺還是靠在那兒等他,擡眼碰上他的視線便把書丢在一邊。
他什麽都沒有穿。
屋裏的暖氣開得很足,羽絨被掀開來委在床角,葉祺的身體就那麽無遮無攔地占領了他的視線,堪稱一種驕傲的展示。
怎麽也看不夠的美好五官,眼睛幽深明亮,唇形飽滿誘人;由頸到肩圓潤的陰影,兩點淡褐色的突起,胸腹部流暢颀長的肌肉曲線;然後是那個微微擡頭的、不久前還在自己掌心顫動的器官……陳揚從眼睛到咽喉都着了火,勉強開口連嗓子都是啞的:“你,你想幹什麽。”
葉祺凝眸看他,戲谑道:“我可什麽都沒穿,你說我想幹什麽。”
看到了是一回事,聽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什麽都沒穿”五個字灌進陳揚的耳朵裏恰如火星,無邊無際的烈焰轟然炸了開來。
“我的意思是,你想上我還是被我上?”
葉祺終于露出一絲笑意,隔着幾步的距離向他伸出手:“這種問題不是用來回答的,是做出來的。”
……
一人一次,公平合理,事後兩人心滿意足地攤在了床上,慵懶流連不去。
葉祺半伏在陳揚胸前,玩心大起地啃着他的頸動脈,似乎對裏面的動靜有着極大的興趣。剛經歷過侵占與被侵占的身體有些發酸,陳揚随着一次接一次的吮吻輕顫,趁着指尖還沒有跟着軟掉的時候摁上了葉祺的背:“夠了,我受不了了。”
葉祺悶在他身上笑,笑了一會兒才規規矩矩抱了他的腰安靜下來。
“你知道我不是雙性戀,女人在我眼裏就是另一個物種。你今天這醋吃得……恐怕是借題發揮吧。”
陳揚摸摸他的手臂,沒做聲。
“我猜……你還在想鈞彥的事情?需要我再解釋一下麽。”
陳揚捉住他的手指拿來咬,咬夠了才開口:“你叫他鈞彥?為什麽叫我一直都連名帶姓。”
葉祺無辜地看他,黑而亮的眼睛正對着他一臉氣悶:“難道叫你揚揚?你不覺得像恒源祥那廣告麽……”
一陣克制不住的悶笑之後,濕潤的吻落在了眼睑上,葉祺一動不動随他去舔。
“再說了,你不也連名帶姓叫我麽。”
陳揚無話可說,倒是若有若無地吻着吻着又起了興致。平時葉祺在家的時間不算少,本着勤勞的家居精神把地板擦得光可鑒人,這會兒看着偏偏有種妖異的誘惑感。葉祺的皮膚是标準的淺小麥色,襯着地板的木色一定會賞心悅目,或許他動情時的表情還會有一點模糊的倒影。
“再也不提別人了,好不好?我們去地板上再做一次,弄髒了也不要緊。”
葉祺很想嘲笑他只會發情,但下一刻陳揚的舌尖直接送進了他的耳朵裏,甜膩的懇求也變得含混不清:“你再讓我一回,我想要你……”
再後來,兩個人是如何滾到了地板上都沒人記得。兩情缱绻,原本就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