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流波上的夏日
大二下的時光前半段混亂而痛苦,下半段卻恍惚起來,竟不知是怎樣一晃而過。葉祺成天血管裏奔流着濃稠的雞血,六級考到了人神共憤的境地,連分量極重的韓素音青年翻譯大賽都獲了個小獎,各種級別的其它獎項隔幾周撈來一個,日子過得熠熠生輝;陳揚還是那個有條不紊的德行,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績點刷到了凡人皆望塵莫及的高度,再這麽讀下去恐怕學院都要把他的名字镌刻在校史館裏了。
最好的年華綻放在最愛的人眼前,還有什麽比這更圓滿的呢,葉祺不知什麽時候起學會了迎着光真心地微笑,活像一只覓得了救命稻草、執念了卻的淹死鬼,歡快地奔跑在前去投胎的寬闊大道上,不知疲憊。
只要你願意發掘,校園就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地方,從晨曦到夕陽,除了不能堂而皇之攜手而行之外,他們可以并肩走過每一個地方。羽毛球場、籃球場、跑道,這些都是他們嬉笑打鬧、揮汗如雨的地方,但葉祺始終回避跟陳揚一起踏入道場,出于某種隐秘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
終于有一天,學校空手道社的社長不知從哪兒聽說陳揚出身于軍人世家,撺掇社裏一個物流專業的人打了陳揚的電話,約他在社團活動時間會一會。
沒幾分鐘之後葉祺就接到了該社長的電話,特地叫他也過去看。人家當然不知道陳揚和葉祺的親厚非同一般,恐怕都不知道他們兩個認識,只是拉他過來觀戰而已,算是兩條線在他們這兒碰巧纏在了一起。葉祺一念之差,借口書放在圖書館的箱子裏鎖着,晚了一會兒才蹭過去,依然是遮遮掩掩的心情。
果不出所料,那可憐的社長哪裏是陳揚的對手。一個多年研究如何打得好看,一個一門心思只在如何一擊制勝,這何止是杯具,這就是個餐具。
葉祺坐在人堆裏看了一會兒,正想在社長同學想起還有他這號人之前溜走,卻聽到人家強壓着巨大的沒面子的憤怒,揚聲叫他:“葉祺,你要不要來試試?你們一個專業的吧。”
陳揚從聽到這句話到葉祺在他面前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定,統共不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裏包含了太多的內容,例如“你小子還真的留了一手不告訴我,你等着,咱慢慢算賬”、“親愛的,我們來打架吧”和“你給我滾過來,難不成打架還要我等你”……
其實小葉同學很清楚,憑他正常發揮幾乎不可能對付得了陳揚,腦筋一抽就先讓過了幾招,不料全場人包括陳揚都會錯了意,以為他這是不屑于下手,于是拳風立馬加倍的犀利起來。
在陳揚眼裏,葉祺在某一刻怔住之後忽然轉了性子,規規矩矩的招式幾乎一瞬間就帶上了狠絕的氣勢,居然逼得他連着躲了好幾步。陳揚饒有興趣地眯起眼,哦,原來自家養着還不是只徒有其表的紙老虎,這日子愈發滋潤了,幹脆打起精神纏鬥上去。
衆人只知道看熱鬧,社長同學卻算得半個行家,慢慢連冷汗都看得淌下來,在葉祺一個疾速的旋踢後實在害怕了,連忙喊:“差不多就行了!葉祺!可以了!”
就在下一秒,葉祺的拳頭堪堪停在陳揚面門前半寸。連壓箱底的那份銳意都被他激出來,最後卻還要靠他誠心相讓才能收得了場,陳揚清清楚楚看到葉祺臉上凜然的冰雪氣息風流雲散,裏頭透出孩子般的一點懊喪,心頭一軟差點當場把他勒進懷裏。
多年習慣根深蒂固,葉祺退後一步向陳揚鞠躬,再向觀衆鞠躬,陳揚忙不疊還禮,滿場人心悅誠服,竟也都寂然無聲,默默散了。
回去一路上那社長都在試圖打圓場,在寡言的兩人之間像只忙忙碌碌的綠頭蒼蠅一樣竄來竄去,直到陳揚實在撐不住撲哧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誰也沒介意,這場面才算最終消停了。
兩人回寝室坐定,陳揚拿杯子倒了水,想想葉祺從不喝純水,拿冰爽茶的茶粉過來加了點,攪勻了才遞給他:“你怎麽突然下手那麽狠?”
葉祺一直有點垂頭喪氣的,以為陳揚肯定要怪他隐瞞不報,不料問出來卻是這麽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擡眼看看他,暫時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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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怎麽刺激你了?裝裝樣子給人家看不就過去了麽,你想打架可以回來慢慢打啊。”陳揚盯着他盯了一會兒,怕他老這麽陰陽怪氣地悶下去,調開視線漸漸和緩了口氣。
有些話從來都無形的融在心底,作為性格的一部分從不需要理出來說給別人聽,葉祺頓一頓才開口,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了傾談的姿勢:“我其實最不喜歡這些,每次被別人逼到一定程度就會變得特別急,然後……我不是針對你,你知道的,是誰也不會是你。我猜我也打不過你的,所以不想告訴你。”
陳揚起身把椅子拉近,與葉祺促膝而坐,拉過他的手與自己交握:“既然這樣,小時候學這些幹嘛呢?”
這更是從來沒跟人明說過的話了,葉祺反手扣緊他的手指,邊想邊慢慢地說給他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小整個心血管就情況不是很好,房性早搏加上天生血壓高,醫囑是多參加有氧運動,所以我斷斷續續學過不少東西,學到底的只有空手道。”
陳揚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又酸又苦,抽出手撫上他的頭發,用力揉了揉:“那你還熬夜,啊?你還代王援去跑什麽五千米,你怎麽想的啊。”
葉祺頗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被陳揚壓低了上半身吻上去,輕柔而憐惜,好像他是碰一碰都會折損的珍寶。
“以後記得要注意身體,我會心疼的。”這又是周五,兩人熟門熟路摸回家去纏在一起,蕩漾夠了且相擁着絮絮低語。陳揚扣着葉祺的脈門憂心忡忡,情話越說越順口:“答應我,乖。”
葉祺冷不丁被寒到了,初夏的季節居然在被子裏哆嗦了一下。
陳揚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自己說了些什麽,估摸着懷裏這人很快就要炸毛,趕緊湊上去吻他,好把剩下的話全堵上。
這是個對葉祺來說很省力的姿勢,斜倚在陳揚胸前,後腦被他托在手裏,連仰頭承接的力氣都替他省了。漸漸又有了興致,他稍稍轉了個角度撐起一些,溫柔便一路從陳揚的唇邊開始滾落,到了小腹上也只片刻猶豫,輕緩地,依舊吻下去。
無異于驚濤拍岸的沖擊,陳揚差點直接跳起來,一把将葉祺從下面撈上來,瞬間臉紅成了一只熟透的蝦:“你……不用這樣……”
葉祺擡起眼睛,眼底凝着些微水霧,純真地一塌糊塗:“我也不會,試一下而已,你怎麽反應這麽大。”竟然還要慢慢咬住下唇,然後才展顏而笑:“真的很舒服?”
食髓知味啊,只是濕潤的唇輕輕一觸而已,但不讓他做下去大概陳揚這輩子都不會甘心了。葉祺用一種混合了渴望和好奇的神情一直盯着陳揚,十足妖孽降世,很快握着他肩頭的力量就撤了下去:“你就……試試看好了。”
什麽人啊這是,還搞得自己很委屈似的,葉祺故意把節奏放得一會兒快一會兒慢,氣得陳揚恨不得推開他自己動手算了。
一點一點忘乎所以,葉祺用餘光打量他,只見那只抓着床單的手已經握得死緊,然後陳揚抽身退開了:“別嗆着你,我自己來吧。”
葉祺擡手拭去嘴邊的一點透明,當着他的面舔了舔嘴唇:“看在你這麽體貼,要不要進來?”
赤果果的YD,陳揚哪裏是對手,握着他膝彎的內側就把人折了過去。
嗯,确實進步神速,現在已經挑不出什麽不到位的地方了,葉祺随他怎麽擺弄自己,模模糊糊地回憶着害他睡了整整一天的第一次,心滿意足。只是陳揚的好奇心尚且處于旺盛期,喜歡嘗試各種奇怪的動作……罷了,反正韌帶好,讓他玩兒去吧。
夜裏兩三點的時候,事情終于平息下來,陳揚摟着葉祺咬耳朵:“是不是多做做就不會腰疼了?”
葉祺閉着眼睛答:“不知道,不過可以實驗一下,只是寝室裏隔音不好。”
每每做完,他的狀态總是最真實的,聲音柔和淡靜,問什麽答什麽。那種溫順而全無遮掩的坦率,偏偏還就是陳揚的死穴,一碰就心間柔軟,抱着他都舍不得用力。因為只有陳揚面前的葉祺才是這樣,一旦出了這個門,哦不,離了這張床,他就會用殼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陳揚走神了半天才讓思緒回到剛才的話題,凝神想了想:“那……我暑假搬到你家來?”
真是靈光一現,洞天頓開,葉祺翻身扣着他的腰,黑夜裏亮着一雙眼睛笑問他:“你不用回家?”
陳揚捏捏他的臉,也笑了:“晚一點不要緊。”
于是流波上的夏日,拉開了它粉紅桃心的序幕。
學校的事結了,這兩個人連輔導員的召喚都置之不理,手機一關拎了行李就撤,上了地鐵葉祺倒沉默了,不知想起了什麽事,憑陳揚壓低聲音問了好幾次為什麽,只是垂首不語。
硬的不行咱可以來軟的,陳揚小時候就見過堂堂中校被他爸訓得說不出話,轉眼又被他伯伯勸得聲淚俱下,平生最擅長的就是揣摩人心,于是選了個葉祺不得不答的問題接着問:“诶,上次為什麽不肯在浴室裏做?”
咫尺之距,呼吸相聞,拼的就是誰更具洞察力。葉祺一向是個深不可測的角色,神情居然愈發落寞下去,半晌到站了走出車廂才開口:“你知道什麽,我最讨厭在水汽裏看着你,怎麽看怎麽不像真的,越看越不舒服。”
陳揚恍然大悟:“原來你一直在公共浴室裏看我?”
葉祺一個人遠遠地走在前面,郁悶的背影折騰得陳揚心頭一抽一抽地疼,好像還有點失落,不知何時起居然妄想把他的心握在手裏。但他是葉祺,依然是他最為欣賞的那個深若寒潭、冷靜自持的葉祺,怎麽可能是他抓得住的。
回了家葉祺要把箱子裏的衣服全翻出來,該挂的挂,該疊的疊,陳揚只要把行李往客廳地板上一扔就沒事了。于是趁着他進進出出,陳揚坐在葉祺的書桌邊靜靜地打量他自幼生活的地方。
書架裏林林總總将藏書分成了很多類,但只有日本文學和英國文學是辟出了專門領地的,可見他最喜歡的是什麽。每本書裏都有書簽,大多數都是一張對折的白紙,有些空白,有些則留着當初閱讀時的零星感想,下面是日期和時間。再看桌面上,用最傳統的墨綠漆面鐵書立攔着一列筆記本和常用工具書,抽出來看一頁一頁字跡都工整得很,全然不是如今慣常的那種漫不經心。
這也是必然的,沒有誰天生有資格漫不經心。笑看風雲,無非因為曾經滄海,只是放在讀書上沒那麽慘烈而已。
再去掃一眼書架,陳揚忽然覺得好玩兒了,這人居然還堂而皇之在書櫃裏收着一套簡裝本的哈利波特,就在莎士比亞和狄更斯中間。這裏的書不管放了多少年都像新的一樣,可見每一次取閱都小心翼翼,陳揚屏息靜氣去翻他的書,這一看就看得掉了進去,連葉祺收拾停當坐在他身後的床沿上都不知道。
“夜骐,夜骐不是哈利波特裏黑翅膀的飛馬麽。你看你這名字起得,天生就是被人……”——天生就是被人騎的。
陳揚的話之所以沒有說下去,是因為葉祺已經面色極為不善地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于是開打。關起門來打架就叫做情趣,只是這一次葉祺帶了火氣,陳揚不敢怎麽抵抗,很快被他壓在床上,手臂還橫在他的脖子上,活活掐死他的架勢。
一秒,兩秒,三秒,又是四目相對的時刻,但在葉祺憶起前塵往事之前,陳揚忽然眨眨眼,笑了:“別生氣啊,我沒那個意思,要不你來上我?”
葉祺維持着壓制的姿勢沒有動,慢慢地眯起眼睛,用空着的那只手撫上陳揚暗色的唇:“你确定?”
拇指的指腹多少有些粗糙,劃過下唇的觸感異常清晰,陳揚卻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避開葉祺的目光,點了點頭。
上天真是殘酷,就在陳揚以為自己進步神速的時候,葉祺毫不留情地讓他見識了什麽叫真正的前戲。襯衫的扣子是可以一顆一顆用牙齒咬開的,胸口的皮膚不僅可以吻更可以舔和咬,必要的時候可以在關鍵的地方附近繞來繞去,心急如焚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更不要提在他跌跌撞撞學習基本方法的時候,葉祺同時也在勤奮地實驗他的新方式,陳揚節節敗退,最後發現自己咬着牙都忍不住從齒縫裏溢出的聲響,喘息裏夾帶着令人耳熱的一點點鼻音,自己都難以置信。
葉祺在他膝間擡起頭來,七分得意三分憐惜,接着把他吞得更深,手從下面繞上來百般安撫着其他的地方。那是他從不知道的熱情,極盡挑撥之能事:身體被重新開拓,什麽感覺都十倍百倍地更加敏銳,哪怕葉祺舌尖再細微不過的小小輾轉,于是烈火烹油,一切不可收拾。陳揚最後在他的主導下繃直了身體,那聲嗚咽簡直像溺水的幼獸,聽得葉祺只想找錄音筆錄下來,以後拿出來欣賞欣賞絕對心曠神怡。
自從家裏成了蕩漾的常用場所,一應物品都齊全得很,葉祺抽了張紙巾把東西吐幹淨,停一會兒轉過身來潤滑劑已經塗妥當了,微微含笑看向沉浸在方才愉悅裏的陳揚,依舊是征詢的意思。
陳揚默認了。
雖然那人垂着眼,但睫毛還在不自覺地顫動着,多少還是緊張吧。葉祺傾身過去側卧在他旁邊,一邊吻着他讓他放松一邊穩住他的膝蓋,極緩地送進去一個指節。
滑膩裏包含着不可抗拒,陳揚下意識要收緊肌肉,葉祺卻扶着背把他放平,居高臨下地凝視片刻,然後俯身吻下來。濃情缱绻,陳揚被按在枕頭上動彈不得,葉祺的舌尖靈活地抵到口腔深處,手上細致地繼續先前的推進,直到轉圜自如。
目光的糾纏太實質化,什麽靜水流深,什麽狼頭狐貍尾巴,外面那層殼統統粉碎,唯有靈魂裸呈相對,彼此需要。身下傳來細碎的水聲,陳揚只覺得臉上燒起來,卻不知道紅成了什麽樣子,喃喃地說:“你別這麽看着我……”
葉祺突然極深地盯他一眼,笑意彌漫,輕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把這個極度失神的人翻過來是很簡單的事,葉祺吸口氣把手放在他腰側,貼着他的背在耳邊低語:“聽話,放松點。”
陳揚居然回過頭來看他,深喘低吟裏全是不知所措。葉祺被他折騰得滿頭是汗,終于到了底部不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是應該很疼麽,為什麽是這樣?角色倒置了陳揚才真的明白,自己曾經是個多麽失敗的案例,居然能把這麽情趣盎然的過程做得舉步維艱,末了還要葉祺硬忍過最初的那一陣。
他的愧疚加一點新鮮勁讓葉祺只嘗試着動了幾下就覺得沒什麽阻礙了,掐着他的腰施力按揉,漸漸加了力度撞上去。星火燎了原,什麽都顧不上了。
在陳揚最昏沉的時候,葉祺忽然又動手把他整個人翻了個身,退出來再次壓到底。陳揚好容易找回一絲神智,喘着氣抱怨:“你幹什麽啊……”
葉祺低眉而笑,汗滴搖晃着墜下來砸在他身上:“我舍不得錯過你的表情。”
陳揚再要說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那個瞬間如同漫天煙花綻放,映照沉暗天宇,而眼前卻模糊一片,淚水漫無目的地順着眼角滑下去,落入葉祺柔情的唇舌之間,轉成帶笑的問句:“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我又沒有參照物,怎麽可能知道你做得怎麽樣。
可惜這麽經典的回答他也只能躺着自己想想了,葉祺興致勃勃地纏上來吸吮他的胸口,剛剛蓋上來的被子又不知掀到哪兒去了。
事實證明,陳揚在上很失敗,在下更失敗。當葉祺試着換個花樣的時候,他動了動唇無奈地承認他腰疼。
葉祺挑起眉:“因為你韌帶太硬了還是我剛剛做過頭了?”
陳揚不吭聲,葉祺也不說話,只管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弄他,慢條斯理,不疾不徐,施力點卻精準無比。
“你……嗯……不是你做過頭了……”認命地望向天花板上的頂燈,理智的陳揚漂浮在半空瘋狂地嘲笑着下方那個情不自禁的花癡的陳揚。挫敗感鋪天蓋地,他活了二十幾年還頭一次覺得自己實在不是東西。
葉祺卻沒打算就這麽算了,拿了個枕頭墊在他腰下,手放了一點又握上來,笑着安慰他:“不要緊,你怎麽樣我都喜歡你。”
喜,歡,你,這三個字簡直就是原子彈,轟得一聲炸毀了陳揚殘餘的所有念想,升騰起蘑菇雲連感官都渣滓不剩,只有葉祺的含情凝視是真實的,帶着湮沒心髒的歡欣與悸動。
葉祺似乎感到了什麽,勾起唇角笑得肆意張揚,沉默下來一點一點将他帶向下一次煙火缤紛。
這一夜直鬧到下半夜,兩個人都瘋得可以。其實還是做得過了,陳揚卻實在不好意思說他腰酸腿疼。人做到這個份上還好意思抱怨什麽?他只能默默地安慰自己多做做就好了,眼前的葉祺完全就是高山仰止的水準,需要長期膜拜才能望其項背。
葉祺做的時候溫柔體貼,完事了立刻恢複尖酸刻薄,笑吟吟丢下一句“你自找的我就不安慰你了啊”,轉身就面對着牆自顧自睡了。
陳揚按捺了很久,真的很久,最後還是在背後擁着葉祺,一字一句地問:“之前是不是都弄得你很疼?”
葉祺靜了一會兒,往後蹭了蹭靠近他,輕聲道:“睡了,不要胡思亂想。”
夜的安谧到達了極致,連星光都隐去,萬籁俱寂。可這僅僅是暑假的第一夜而已,一葉扁舟,前路還有波濤萬頃。
同居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陳揚懷着各種愧疚在家裏晃來晃去,能看得到的事情都順手做了,直接導致葉祺有一天恍然發覺自家連地板都重新打過了蠟,光可鑒人。而葉祺原本就細致,天生勞碌命,結果陳揚依然覺得自己被照顧得無微不至,委在沙發裏顯得相當的郁悶。
葉祺看看外面誓要烤死全上海的太陽和奔赴SB會的全國人民,再看看屋裏一言不發的陳揚,長嘆了一聲還是拉着他出門了。
衡山路上多得是小資情調的咖啡館,雕花鐵桌羊皮燈罩,落地窗外來來往往都是妝容精致的麗人和嬉笑歡快的學生,看着就覺得世界美好,生活富足。
陳揚坐在窗邊位置絕佳的座位上,定定凝視一杯膩死人的熱可可,聽着對面葉祺疾風驟雨般敲鍵盤翻譯的聲音,覺得這就是最适合談論感情問題的氣氛,于是開口:“葉祺,我有話要問你。”
葉祺迅速擡眼望了望他,分析了一下這眼神的成分,直覺告訴他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他往柔軟的靠墊深處縮了縮,找到最舒适的角落放松下來,然後伸手把筆記本的屏幕按下去一半,直視陳揚的眼睛:“嗯,你說。”
“你為什麽看上我?我是說,其實你也有足夠大的選擇空間,為什麽是我?”
這不是傻乎乎的丫頭才會盯着問的問題麽,葉祺疑惑地看過去,撞上陳揚十分嚴肅的神情,不得不據實以答:“我也說不清為什麽。”
陳揚的濃眉大眼立刻透出不悅的跡象來,葉祺啜一口咖啡,無可奈何搬出實話來:“你要是真想知道……”還沒出口自己都想笑,“凡是暗影都想追逐陽光,你明白麽。”
果然文藝了。陳揚愣了一下,緩緩地說:“那麽,當初你告白完了就裝沒事人,是因為不想……”
葉祺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當初确實不想跟你在一起,那個時候一沖動告訴了你,轉身我就後悔了。我沒法心安理得,畢竟……再說你那麽縱容我,我更不好意思了。”
陳揚狀似不在意地笑笑,卻遮不住一張臉從耳朵開始紅起:“什麽縱容你,我那不是喜歡你麽。”
“我後來才知道,之前我都怕你趁月黑風高,從寝室窗戶爬進來把我滅了。”葉祺滿頭黑線加瀑布汗,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這種床上談談都嫌矯情的問題要擺到咖啡館的桌面上來讨論,但萬般無奈只好陪着他。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心态,原本神采飛揚的一個人,沒幾天就在情人面前透出自卑來,覺得自己這個也不好那個也配不上,好像除了葉祺的感情之外一無所有,因此這份感情也顯得虛無缥缈了,需要問問明白才敢全心信任。
陳揚低頭不語,葉祺更無語,壓低了用最輕的音量問:“你到底怎麽了,啊?自從搬到我家你就老這麽垂頭喪氣的,連早上的牛奶都是我熱好了遞給你,我還有哪裏對你不夠好?……”
真tmd矯情得讓人心虛,葉祺決定直奔主題:“是不是我回來那天上你上出什麽問題來了?!”
陳揚大囧,搖頭不誠實,點頭更不行,哪裏還有半點叱咤風雲的人精勁頭。葉祺在學校一直是與他精誠合作的最佳工作夥伴,什麽境況沒跟他一起處理過,就是從未見過他手忙腳亂……毀了毀了,全毀了。
葉祺實在忍不住,埋頭一陣大笑,爬起來才勉強說出話來:“你要是覺得你水平有限,多練練就是了,怎麽就值得你悶悶不樂這麽多天?你啊,原來我真沒看出來是這麽糾結的人。”
陳揚險些要郁卒了,端起可可一通狂灌,不料實在是甜得離譜,真的嗆着了。
鴨毛狗血,漫天飛舞的黑線和粉紅小桃心,這不正是煙火人間麽。
當晚,早早吃了飯陳揚就說自己打電話訂了羽毛球場,葉祺知道他需要運動發洩一下郁悶,背着拍子就跟着去了。
葉祺正經學過幾年,陳揚仗着身體素質好,這一個小時打得旁邊場地的人都圍過來看,十足打出了八輩子宿仇的狠厲。誰也沒讓着誰,一場球打完各自汗流浃背,恩怨扯平,心滿意足正好散步回家。
進了門陳揚就搶着去洗澡,很快躲進卧室開了空調。葉祺多少猜出他存了什麽心思,偏要洗澡洗得不緊不慢,半個小時後才披着慣常那件白浴袍晃進房間裏。
陳揚握着送給葉祺的生日禮物正在寫着什麽,聽到開門的聲音就順理成章放下筆,轉過身來問得異常體貼:“洗幹淨了?”
這也太直白了點,簡直情調都不要了,滿腦子只剩那啥。葉祺怔了一下,索性往床沿上一坐,算好了角度擡眼溫然一笑:“當然,你随意吧。”
剛出浴能穿多少東西呢,不過一件浴袍加一條幹淨的內褲,葉祺很配合地撐起來一點讓陳揚替自己把它們全脫了,立馬坦白如初生嬰兒。壁燈暖黃的柔光映在那些身體線條上,甚至顯得精致美好,更別提一點點帶笑的纏人眼神。
陳揚貪戀眼前風光,一時沒有動。等他想起來要去摸開關,葉祺這邊已經坐起來,連他身上那件短袖睡衣的紐扣都解了一大半,低着頭啞聲道:“不關燈也可以,我都随你。”
慵懶低柔的聲線,說起話來只幾個字就千回百轉,明擺着告訴他不用客氣。陳揚慢慢把葉祺按下去親吻,一面毫不猶豫地覆上他剛剛興奮起來的部位,等待着手裏的觸感逐漸變得飽滿而炙熱。
葉祺的喘息有些急促了,陳揚便半托半抱把他放倒,目光流過他無意中拉出來的一條頸部曲線,盤算了下往後一周都可以不出門的,于是放心大膽地吮了上去。
今夜的陳揚格外專心致志,葉祺沒想怎麽忍,低低一聲呻吟從喉嚨裏溢出來,眼眸半閉,胸口愈發劇烈地起伏着,安心沉醉,色授魂予。
與有情人做快樂事,不問是緣是劫。情到深處,真的什麽都會不在意,陳揚把手下這具身體的每一點情動都掌控得小心翼翼,沒有半刻錯眸地留心他的表情,總算在鴛鴛相抱之後聽到了葉祺很是享受的輕嘆聲。
“咳,那個,明天你還會不會腰疼?”陳揚的手還搭在葉祺的小腹上,問得無比真誠。
葉祺笑:“恭喜你,應該不會。不過現在還早啊,你就準備這麽睡了?”
陳揚會意,手剛要再探下去,自己卻先一步被握住了。枕邊人側過身,曲起一條手臂撐着頭,斜斜看來滿眼都是無須掩飾的寵溺:“傻瓜,盡興就好,想那麽多幹什麽。”
正是波光潋滟時,再不要計較誰欠了誰的。但凡你要,只有我有,就讓我們糾纏不清,傾盡一世歡情。
七月過得實在太荒唐,連陳揚的生日蛋糕都是在床上吃的,葉祺痛心疾首地認為這未免太重口味,接陳飛的遠程遙控,決定督促陳揚回南京去過八月。
下午五點多的空調軟席,午飯後陳揚就開始找不見葉祺的蹤影,看來看去居然看他手托腦袋坐在書房裏盯着敞開的拉杆箱,一動不動。
“你舍不得我走?”
葉祺不想搭理他。
“你在南京不是還有親戚麽,你跟我一起回去?”
葉祺咬了咬嘴唇,然後下定了決心:“不行,我要看考研專業課的資料,再拖着就是尋死了。”
陳揚莫名得很:“我在這兒快一個月了也沒見你怎麽用功讀書啊……”
“你還好意思說?我的書桌就在床邊,您哪次見了我坐那兒不是直接往床上拖?”葉祺不知該苦笑還是該悲憤,結果一句話說出口居然平平靜靜。
陳揚深為折服,人怎麽能把最蕩漾的意思用最淡定的态度表達出來,他算是長了見識了。不過昨晚,明明不是在床上,是打來打去滾在了地毯上嘛,而且自己是怎麽被葉祺壓下去的都不記得了,憑什麽他這麽委屈?
近三十天不問世事,葉祺要送陳揚去車站的時候才想起,手機好像至少一周沒開過了,上次電用完就忘了充,趕緊換了塊電板帶出去。人剛進了電梯,手機就在口袋裏沒命地狂震起來,葉祺拿出來掃了一眼,心頭立馬沉重起來,仰頭抵在牆壁上嘆了口氣:“陳揚,顧家的事情宣判了。”
陳揚握着拉杆手柄的力道不由緊了一緊:“十五年?”
葉祺緩慢地搖頭:“偏了點,二十年。”
快五十歲的人判個二十年,跟死刑能有什麽區別呢。顧家家大業大,本來也不可能多麽幹淨,一朝被血淋淋地扯出底下的根系來,這結果也是意料之中。
“顧世琮怎麽樣了?”
“我怎麽知道?你看我最近打過電話給誰,手機都多少天沒開了。”亂是兩個人的事,葉祺一時心急去怪陳揚,話說完了也就算了,沒深究。
陳揚想了想,苦笑起來:“我好像也快十天沒往家打電話了,但願太後別誤會我又鬧別扭了。”
葉祺微微一笑,順手給他一拳:“你不是在‘社會實踐’麽,可惜曬得不夠黑,搞不好要穿幫。”
陳揚躲得得心應手,趁電梯還沒降到一樓,一把把人扯過來給了一個濃膩的長吻。
偷情總不得長久,這個世界依舊守在家門外虎視眈眈。終究,還是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