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異常
方綏安擦了擦臉就去了浴室,結果花時聞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出來,走過去正準備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陣陣呻吟。花時聞再次扶額感慨,沖着門裏面說:“你怎麽又放着男朋友不用啊?”
方綏安不知道他在門口聽到了,吓了一跳,趕緊說:“你快去睡覺啊!”
花時聞拿他沒轍,只好無奈回了卧室。沒多久,方綏安就清清爽爽爬上了床,眼睛一掃,看到了那個音樂盒,拿起來上了兩下發條,音樂響動,方綏安笑眯眯地看着。
“你小心點,那朵花是我粘上去的。”花時聞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有點虛。
“啊?斷了啊?”花時聞不說,他就只是拿着看看,這一說,他翻來覆去地找是哪裏斷了,花時聞覺得自己真是多嘴。“你別擺弄了,放着聽不就行了。”
話音剛落,啪!熟悉的聲響……
“你是不把它弄斷不甘心啊。”花時聞放下手機,把再次斷成兩截的音樂盒拿了過來。
方綏安表示很無辜,“誰知道粘的這麽不牢啊,再粘上不就完了,而且又不是我弄斷的。”
花時聞聽到後手上動作停了一下,然後起身去拿膠水。回來的時候已經粘好了,他放回原位,說:“我不小心弄斷過。”
“斷了就斷了呗,幹嘛突然不高興啊。”
“因為它時刻都在提醒我自己有多蠢。”
“別別,這麽大的鍋我們音樂盒不背,再說,你蠢不蠢都不影響我愛你呀,別總這樣說嘛~”方綏安用臉蹭了蹭他的手。
花時聞覺得自己也真是夠了,都淪落到要方綏安哄他的地步了,扔掉七七八八的念頭和回憶,躺下說:“知道了,我也愛你,睡吧。”伸手關了燈,屋內很快安靜下來。
花時聞自從方綏安失蹤以來,睡眠都很差,經常整夜整夜地失眠,現在方綏安回來了,他覺得自己終于能安心睡一覺,可沒想到半夜他卻被吵醒了。
身邊的動靜不算大,但是當他意識逐漸清醒後,才發覺是方綏安在哭,聲音雖然很小但聽上去痛苦難耐,花時聞立馬翻身坐起來,然後看到方綏安縮成一團,手緊緊抓着床單,他大概已經哭了好一陣,枕頭濕了一片,可人還沒醒,應該是在做夢。花時聞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麽,輕輕拍着肩膀叫他:“小安,醒醒小安。”
哭聲停了,花時聞以為方綏安醒了,剛想問問他夢到什麽,就感覺到方綏安渾身劇烈抖動,然後整個人掙紮着發出凄厲的慘叫:“啊啊啊——!”他伸手去抓自己的眼睛,花時聞吓得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聽着方綏安的叫聲心裏像被刀割。他把人拉起來緊緊抱住,可方綏安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他的懷抱和安撫,掙動着求饒:“嗚嗚……我的眼睛,你們放過我好不好……魏子昂你放過我吧……我看不到了……”花時聞趕忙去把旁邊的臺燈打開,然後回身抱着方綏安哄他:“小安你看,你能看到的,你的眼睛已經好了,你看看我,我在你旁邊呢。”他一邊拍着方綏安的背,一邊輕吻着他的發頂,然後在耳邊溫聲細語地安慰着。
Advertisement
他到底是有多蠢,見面以後方綏安一直嘻嘻哈哈與之前無異,自己就以為他真的沒事。方綏安的樣子,讓他意識到問題可能比想象的要嚴重許多。方綏安很大可能并不是如表現出的那般對這段時間不在意,他只是習慣于在生活中扮演那個開朗樂觀神經大條的方綏安,只有睡着後,埋藏在意識深層的恐懼才會張牙舞爪的爬出來折磨他。
懷裏的人還在發抖,花時聞心痛不已,可除了緊緊抱着他,他什麽忙都幫不上。
方綏安感受到光亮,漸漸恢複了意識,身處溫暖的懷抱,想起抱着自己的人是花時聞。恐懼一點點褪去,方綏安終于平靜了下來。
花時聞沒有問他也沒有松開他,就這麽抱着方綏安,輕撫着他的背。直到方綏安自己動了動,花時聞才拉開距離。臺燈是暖黃色的光,映出方綏安臉上一條條清晰的抓痕,雖然沒破但卻看得人心驚。花時聞虛覆上他的臉,小聲問:“疼嗎?”方綏安搖了搖頭,說:“聞哥對不起。”他還是讓花時聞擔心難受了,而且自己的狀況似乎不太好。他已經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可是……
花時聞心都要碎了,可旁的話他說不出,只能安慰道:“你不需要道歉,你沒做錯事,就算你做錯了,你永遠都不用跟我道歉,明白嗎?”
方綏安點點頭,花時聞倒了杯水給他,他喝了幾口重新躺下。看他平靜不少,花時聞跟着躺下,從背後把人環抱在胸前,結果剛一關燈,方綏安就抖了一下。花時聞趕忙又把燈打開,“我們開着燈睡。”方綏安沒有回頭,說:“沒關系的,我可以睡着……”花時聞當沒聽到,握着他的手說:“睡吧,睡不着了就跟我聊天。”
暖黃的燈光是柔和的亮度,方綏安安心許多,閉上眼漸漸入睡。花時聞心事重重,擔心方綏安又做噩夢,在旁邊一直醒着直到天色漸亮。
本來第二天他答應了警方要帶方綏安過去做筆錄,他是唯一受害人,而且魏子昂罪名不止一個,需要方綏安的詳細描述。但經過昨晚,花時聞隐隐有些猜想,他還不太确定,吃早餐的時候發現方綏安沒有了昨晚的異常,他嘗試着問:“小安,這一個多月你吃飯怎麽樣啊?”
“還可以吧,魏子昂也沒虐待傾向,你是不是看我瘦了啊,我本來就是光吃不胖的類型,主要太缺乏運動了。”
“你現在眼睛還沒恢複,不能劇烈運動,游泳更不行了,不急于這一時,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加強。”
“我教你搏擊!”方綏安笑嘻嘻地說。
“行,你教我。”花時聞看着方綏安毫無防備的樣子,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小安,你身手這麽好,那天怎麽對付那兩個混混的啊?”花時聞昨晚想了很久,他發現方綏安自從回來之後,一次都沒有提過30號那天發生的事情,無論是關于錄音,競标結果,遇襲還是受傷入院,這些過程和細節他一個字都沒說過,就好像這天從他的時間線裏被删掉了一樣。問完這句話,花時聞觀察着方綏安的反應。
方綏安拿着杯子的手晃了一下,然後繼續送到嘴邊,喝了一口牛奶,放下杯子接着吃東西。他在無視花時聞的問題,花時聞忍着酸楚,假裝閑聊地繼續問:“YOURS競标成功了,多虧了你及時送來的那份錄音,你可是YOURS的救星。”
方綏安說:“我吃飽了。聞哥你今天去工作嗎?”
花時聞咬咬牙,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今天要去做筆錄,30號那天你受傷的經過,還記得嗎?”
方綏安挂在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眼神變得陌生,随即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躲閃花時聞的注視,然後支支吾吾說:“聞哥你還要上班的吧,我在家待着不會亂跑的,你不用鎖我也可以的。”
花時聞被他這句話吓到,他過去抓着方綏安的肩膀,因為着急聲音顯得有些嚴厲:“你看看我是誰,我鎖你幹什麽,我又不是魏子昂!方綏安你看清楚!”
方綏安被他的呵斥吓得一哆嗦,顫抖着說:“你是花時聞……我不會認錯了,聞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把你當魏子昂……”
花時聞看着滿臉驚恐的方綏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方綏安趕忙去摸他的臉,眼淚跟着就掉下來,哭着說:“聞哥你幹嘛,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你別打了……”花時聞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他轉身走進卧室,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方綏安跑過來邊喊邊敲門,不停地道歉,花時聞靠在門上無聲地流淚,他心痛的已經承受不住只能靠逃避來緩解,而最讓他悲痛的是他終于發現,方綏安變成這樣,經歷的煎熬和痛苦可能是他的許多倍。
花時聞沒多久就從卧室出來了,看到方綏安蜷縮在沙發上,眼睛紅腫,花時聞又開始自責,他的眼睛還沒好,就這麽一次次地哭,自己真是……
眼下他不明白的東西太多了,他大概知道方綏安是PTSD,但是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他問的那些問題真的影響那麽大嗎?他以為最多只是不願回憶拒絕描述,那肯定就沒辦法做筆錄了,可沒想到結果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花時聞聯系了警察,具體說了方綏安現在的狀況,筆錄暫時沒法做,等恢複了會盡快過去。然後預約了心理醫生,帶着方綏安出門了。
心理醫生是花時聞高中時的同學,名叫歐陽墨,高中時關系還算不錯,只是高中畢業後兩人去了不同的國家,聯系就少了。回國後工作也是完全不同的領域,一年差不多見一次吃個飯,彼此的聯系逐漸變成了朋友圈點個贊,還是歐陽墨單方面獲贊,因為花時聞連朋友圈都不發。不過歐陽墨剛學心理學那會,在大洋彼岸也總嚷嚷着要給花時聞看病,因為他覺得花時聞也不知道是缺乏共情還是故意裝酷,新手上路,總會先找身邊的人下手,周圍都是正常人,就這麽一個不太正常的,摩拳擦掌美其名曰挖掘內心世界。不過被無視次數多了,加上後來精進了學業,就不再鬧着玩了,這是一門嚴肅的學科。
接到花時聞的主動聯系甚至居然是找他看病時,歐陽墨推掉了好幾個預約,空出了一整個下午準備看戲,哦不,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