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相
方綏安眼睛狀況穩定後,醫生通知魏子昂可以回家等供體。方綏安在醫院只待了五天,卻覺得比他活得二十幾年都要漫長。他已經不再流淚或者消沉,他猜到魏子昂大概是想趁他眼睛不好幹什麽都不方便的時候帶他走,至于帶去哪,他沒辦法知道,他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接受角膜移植手術,等眼睛恢複後,再對付這個變态。
于是,魏子昂發現方綏安變得對他不再那麽抗拒,雖然談不上乖順,但起碼不會流露出厭惡和躲避,偶爾還會主動提出一些比如喝水之類的要求,魏子昂很是開心。他似乎覺得,只要時間夠久,這個人一定會成為自己的。
車子在路上行駛了很久後終于停了下來,魏子昂扶着方綏安下了車。方綏安懶得問這是哪,反正他也看不見,問了也沒用。他聽到魏子昂開門的聲音,是一樓?方綏安想。緊接着進了門,魏子昂扶着他上樓梯,是棟別墅嗎……魏子昂家裏這麽有錢的嗎?不過車子開了那麽久,說不定是在郊區。方綏安是真的聰明,魏子昂在醫院的時候就做好了打算,他家的地址公司有,早晚是個隐患,而且他鐵了心要把方綏安藏起來,幹脆急賣了房子,在遠郊這人煙稀少的地方買了棟小別墅,市區的房價,換郊區的別墅,綽綽有餘。用來藏人再合适不過。
方綏安被魏子昂帶去了二樓一個房間,扶着他坐在床上。方綏安現在比剛進醫院那會平靜許多,人也恢複了些以前的生氣,他嘲諷魏子昂:“你至于麽,把我弄到二樓,怕我一個瞎子還能跑不成?”
魏子昂才不管他是不是嘲諷自己,方綏安能跟他主動說話他已經感激涕零了。
“不是,這間環境好,有陽臺。”
方綏安嗤笑一聲,無語得很。
把人安頓好,魏子昂問他:“你要是想給誰打電話了,就告訴我,只要別說不該說的,你可以随便跟誰聊天,當然,除了花時聞。”
方綏安被這個名字燙了一下,這段時間他刻意讓自己不去想花時聞,這才得意平複心緒,不然他的眼淚真的不夠流,可他不能讓自己一直這樣下去,他不是永遠失去了他的眼睛,他要堅持住,重新回到花時聞身邊。此時突然聽到這個名字,難過的感覺還是湧了上來,魏子昂見他沉默不說話,知道是又受刺激了,索性關上門出去了。
感受到房間裏只剩他一個人,方綏安摸索着坐靠在床上,陽臺的門雖然關着,但窗簾是大開的,陽光照進來,帶着冬日特有的溫暖。方綏安雖然看不見但是有光感,他的世界從五彩斑斓一下子變成了只有明和暗,仿佛所有的現實都在這一刻遠去,他覺得,人類無垠的思想一定是用來逃避現實的,因為現實這麽苦痛難熬,他只能閉着眼做夢。
花時聞雖然拿到了車牌號碼,幾經周折托人查到了車輛信息,然後怕人跑了似的連夜趕到車主所在地。
車主是個小規模的汽車租賃店主,花時聞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受害人,能讓車主提供租賃信息的就只有錢了。拿了錢,車主很快告知花時聞11月30號租車人的聯系方式,是個本地手機號,人大概率還在本市。
花時聞撥通了電話。
“哪位?”對面男人的聲音透着一股市井油膩。
“我想跟你見一面,告訴我11月30號下午發生的事情,你先別急着挂電話,我不是警察,但是你現在見我,肯定比讓警察找到你麻煩要少,你覺得呢?”
對面猶豫了一下,問:“你沒有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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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報警了為什麽還要單獨見你?警察找你可比我容易多了。”
“好吧,那你說個地方吧,反正我也沒幹什麽壞事,警察來了我也不怕。”
花時聞其實很擔心對方破罐子破摔直接消失,聽到對方答應他放心了一大半。
兩人當天就見了面,在一家人很少的茶室,花時聞特意找了個包間,他怕外面人太多,對方會有所顧忌不說實話。
見了面,花時聞先拿出一摞錢放在手邊,開口說:“我希望你一字不差地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那人看到錢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放心,絕對說清楚,我有什麽不能說的,傷人的又不是我。”
傷人?花時聞的心被猛揪了一下,他沒有急着問,示意對方可以開始講了。
“找我的是個年輕人,也沒跟我說名字,就說讓我30號那天下午去幫他接個人。等我到了地方,他才跟我說,這人可能不太好對付,必要的時候我可能要幫忙,我當時就覺得那你這不是綁架麽?他說人會跟着他走的,不算綁架。我尋思最多就打一架,也沒再問。”
他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砸吧砸吧嘴,很是滿意,接着說:“來的人确實是自己上的車,他們說的錄音什麽的我也聽不懂,反正我就開個車。路上這人還打了個電話,但是好像突然被找我的人給了一針,我當時挺害怕的,覺得這人該不會要幹什麽殺人放火的事情吧。”
花時聞聽到這裏呼吸有些不穩,手慢慢握緊,魏子昂給方綏安下藥的那天是他的噩夢,沒想到方綏安再一次遭遇這種事了嗎……那他現在……
對面繼續說話的聲音及時打斷了花時聞快要崩潰的情緒,“不過我看好像也沒什麽事,能說會跳的,就沒管,路上我們要再接一個人,那人一看就是個能打的,可沒想到,這人還沒上車,就被那小子一腳給踹下去了,可見那一針沒啥用。”
花時聞一直不明白的點就在這,方綏安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他的身手就算對付兩三個人也不是不可能,到底為什麽就這樣被魏子昂弄走了。
“然後呢?他跑了嗎?”花時聞問出了進來後的第一個問題。
“當然沒,三個人圍着他還能讓他跑了,雖然我不是很想幹這事兒,但是畢竟錢多,而且感覺好像也沒什麽嚴重的……”
“不嚴重?”花時聞被他這三個字差點激怒,對方一看氣場不對趕緊說:“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懂麽,而且我真的什麽都沒幹,打我都沒打幾下,把人眼睛弄瞎的也不是我啊。”
花時聞忽然定住了,他剛剛握拳的手開始發抖,大腦空白了一瞬,然後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有點自欺欺人的問:“你說……誰的眼睛……瞎了?”
對面的人正在低頭喝水,沒注意到花時聞的異樣,放下杯子說:“還能是誰,就那個很能打的小子啊,要不是生石灰進了眼睛,我們三人估計也不是他的對手。”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自己被一把揪着領子站了起來,擡頭就看到花時聞目眦欲裂,悲中帶恨地怒吼:“你們做了什麽!你們做了什麽啊!他的眼睛怎麽辦!你讓他以後怎麽辦!他還那麽年輕,你……!”
看到花時聞捏着拳頭準備揍上來,對面的人吓得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我不是說不是我弄的嗎,我什麽都沒幹啊,而且我們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他就随手那麽一抓……”
花時聞用力閉了閉眼,松手推開了對方,慢慢坐下,努力平複自己大口的呼吸和劇烈起伏的胸膛,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疼得像要死了。他低頭強行壓下了憤怒和悲痛,他知道真相正在揭開,他再怎麽難過痛苦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他必須盡快找到方綏安。
見花時聞慢慢冷靜下來,對面的人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你……該不會是叫花時聞吧?”
花時聞聽到自己的名字,微擡起頭,眼神陰沉,但是默認了他的問題。隔了幾秒忽然問:“你怎麽知道?”
對面的人回憶了一下說:“就是,他趴在地上一直喊這個名字來着……可能太疼了吧。叫我來的那人還兇他,讓他別喊了。哎,其實我雖然是去幫忙的,但是誰也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那小子在地上哭喊的樣子太慘了,我都看不過去。”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花時聞的淩遲,光是聽到這些,就這麽疼,那他的小安,當時該有多痛苦……叫着自己名字的時候,又是怎麽樣一種絕望呢?
他雙眼通紅,渾身都是細密的痛楚,他根本無法想象,當自己忙着競标忙着贏的時候,他的小安都經歷了什麽……他恨不起任何人,他最恨他自己。
可他知道說再多都沒用,他現在根本找不到方綏安,不知道對方的眼睛如何,身體如何,甚至……他不敢往下想。他也不敢想象方綏安的父母知道這一切會怎麽樣,他們會不會怨恨自己沒有保護好方綏安。
“然後呢?”花時聞啞着聲音問。
“然後就送醫院了啊。”
花時聞猛地擡起頭,對面那人看到他通紅的眼睛吓了一跳,有人會哭得這麽兇狠嗎?
花時聞把旁邊的錢推向他,開口說:“告訴我醫院,你可以走了。”
這人一看終于要解脫了,拿着錢賠笑:“就在市中心醫院,謝了啊,我再說一次我可真的什麽都沒幹啊。”說完就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花時聞沒再多留,他有再多的心情都必須收拾起來,沒有什麽比找到方綏安更重要的了。到了市中心醫院,幾經打聽,他碰到了當時給方綏安每天換藥的小護士,小護士看到這麽個大帥哥,自是有問必答。可當她聽到對方問的是方綏安時,也難免流露出痛惜。
“他已經出院了,什麽時候排到供體什麽時候做手術,不過這個的具體時間我就不清楚了。”花時聞多少料到了對方已經出院,他猜到方綏安這種情況最嚴重的就是角膜移植,可還是抱着能在醫院找到人的一點期待急着過來。
“他……在這的時候過得怎麽樣?”花時聞想要添補這一塊空白,那時候他以為方綏安不愛他了,抛棄他了,自己過得渾渾噩噩,全然不知道方綏安正經受着什麽樣的痛苦和折磨。
“他很安靜,幾乎都不說話,跟他在一起的那個人對他很好,可是他還是很消沉的樣子,大概是因為眼睛突然看不到會很不适應吧。他的眼睛可真好看,雖然從來沒有睜開過,但我還是覺得很好看。”小護士說着說着就開始閑聊。
“是……他的眼睛很漂亮……”花時聞思緒飄遠,自言自語地說。
小護士觀察着眼前的人,覺得這人怎麽比方綏安那時候還悲傷難過,想着能安慰這人,便說:“他的角膜供體據說不用等很久,他的眼睛很快就可以恢複了,不用太擔心。”
聽到安慰,花時聞微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