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我。”
屋外傳來沈南星的聲音。
褚眀珂打開房門,沈南星與嚴氏俱是一副斂眉垂眼的樣子,褚明珂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兩人在門口垛了垛腳,将靴子上的雪屑抖落後進屋。
褚明珂關切地問:“如何了?”
嚴氏嘆了口氣,面上現出憤然之色:“何庭光跑了。”
褚眀珂大驚。
“我們到達何庭光住處時,何庭光早已不見蹤影,只有一名定遠軍被困在何庭光住處的密室裏。”嚴氏向褚眀珂解釋。
褚眀珂:“定遠軍怎會出現在那裏?”
嚴氏道:“定遠侯擔心何庭光手中的證據對定遠軍不利,派了人尋找何庭光的下落,原本他已說服何庭光将手裏的證據交給定遠侯的人,可何庭光不僅臨時變卦,還将定遠侯的人綁了,随弘光大師一起去了柳府。”
“你們和定遠侯的人交手了?他們會不會來找咱們?”
“林公子的動作快,沒讓他看到我們的臉。”
褚明珂略松了口氣,若是被定遠軍盯上,後續行動定然十分不便。想到何庭光去了柳府,褚明珂的心又忍不住揪起。柳知府是當朝丞相的學生,何庭光手裏的證據若是落在柳知府手裏,爹爹犯事的證據十有八、九也随之上呈至朝廷,到時褚家在劫難逃。
他們之前分析過,定遠侯接管雲州城的防衛,表面上是為了清查梁國混入的奸細,實際上是為了找到何庭光,阻止他将手裏的證據交給柳知府。至于何庭光為何臨時改變主意,這一切也得等到找到何庭光再說。
褚明珂忍不住道:“我們到雲州的前一天,雲州距離解封還有十天,如今六天過去,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趁主和派的人還沒出城,在接下來的四天內拿到證據,若證據出了雲州,以後要想找回證據就難了。”
一時間裏,屋內氣氛很是凝重。沈南星打破了沉寂:“何庭光一直躲着衆人不見,說明他一直在權衡,如今他既然去了柳府,還留下了定遠侯的人,可見他接下來不會再出柳府了。定遠侯的人既然找到了那裏,定然也不會放松對柳府的監察。當務之急,是找人混入柳府,直接拿回證據。”
褚明珂道:“柳知府既然拿到如此重要之物,柳府定然會守備森嚴,要如何才能進去?”
沈南星沉穩的聲音響起:“今日柳府賓客衆多,又恰逢雪天過後,上下定然忙成了一團,我們的人會扮作給柳府送菜的菜農入府,先摸清楚裏面的情況,再見機行事。”
嚴氏鄭重地看向兩人:“我先去安排,一炷香之後我來找你們。”
嚴氏走後,沈南星直直地看向褚明珂。他進屋時就注意到了,她的發簪有些歪,屋子裏的陳設也有些亂,小姑娘定然是在他們離開後慌了,所以才将自己弄得有些狼狽。
沈南星有些不自然地開口:“你不必擔心,大家都在努力,定能幫你拿到何庭光手裏的證據。”
聞言,褚眀珂愣了下,沈南星竟然主動關心她,這可真是破天荒了。
她很想硬氣地說一聲此事不用他管,讓他去找晏青梧吧,但若此時讓他離開,确實會少了一大助力。
罷了,不管沈南星到底為什麽來雲州,但她的确無法假裝看不見沈南星這一路來對她的幫助。褚明珂穩了穩情緒,真心實意地同他道謝:“謝謝你。”
終于有個好臉色了,沈南星暗舒一口氣,那口氣瀉得太快,禁不住咳嗽起來。
褚明珂早就留意到,沈南星進屋後唇色與臉色有些蒼白,以為他出去一趟凍着了。可他在屋裏待了許久,臉上依舊沒有血色,褚明珂狀若無意問了句:“你怎麽了?”難道與定遠軍交手時受傷了?
沈南星的眸光閃了閃,方才去尋何庭光時與困在密室裏的定遠軍動手了,不小心挨了一掌,他壓下口中的腥甜,神色輕松道:“無妨,大概是吸入了涼風。”
也是,以沈南星的身手怎會受傷,褚明珂覺得自己多餘問了句。
接下來,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陷入了沉寂,褚明珂主動挑起話題以免尴尬:“方才你們離開後,灰衣人又出現了,只不過這次來的只有那個領頭人,奇怪的是,他并沒有要傷我的打算,聽他的意思,指使他的人并不想傷我性命。”
沈南星聽灰衣人找上了褚明珂,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語氣有些急切:“有沒有受傷?”
褚明珂楞了瞬,沈南星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她斂了斂心神:“我沒事,用你留下的藥粉将他吓走了。不過……我懷疑那人以後還會卷土重來。”
聽她說沒事,沈南星的心落回肚子裏,他擡手摘下挂在腰間的錦袋,打開錦袋後,他從裏面掏出一把做有各色标記的藥包,一一向她介紹:“這兩種是迷藥,紅色标記的是見效快的,綠色标記的藥效持久;标有黃色标記的是毒藥,無色無味,見血封喉……”
褚明珂:“……”有備無患是不錯,可也用不着給她這麽多吧。褚明珂挑了幾包迷藥,将錦袋推給沈南星:“我用不着這麽多,今後我不會單獨行動。”被人脅迫時孤立無援的恐懼,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好。”沈南星收回多餘的藥包,她說得對,最穩妥的方法是不讓她單獨行動。
室內重新陷入沉寂。
離嚴氏回來還有一段時間,褚明珂想起她從前連路邊開了朵花都想和他說一遍,如今除了正事,卻覺得無話可說。
她低下頭,把玩着藥包,專心想接下來的計劃。
沈南星的視線默默落在褚明珂的身上,見她垂眸不語的樣子,忍不住想起以前在飛雲谷時的日子,那時她總是圍在他身旁說個不停,那時他會暗自感慨活着的充實與熱鬧。本以為那只是淡入死水的生命中偶然的意外,如今想來,甚是懷念。
唏噓過後,沈南星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褚明珂聞言擡頭,卻發現他似乎在壓抑着什麽,蒼白的臉上憋出不自然的紅,她一臉認真地看向他:“你到底怎麽了?”
沈南星轉身,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咳嗽止了之後才若無其事地回答:“無妨。”
“我看看。”褚明珂開口,有病就治,有什麽好遮掩的。若沈南星的身體出現問題,定然會影響接下來的行動。
“不用。”沈南星拒絕。
“我看看。”褚明珂伸手搭上沈南星的脈搏,一雙秀眉忍不住蹙起,褚明珂懷疑沈南星不是活人,手腕涼得驚人,脈搏也很驚人。
沈南星在心底無聲嘆息,有些事情終究無可避免地攤在了面前。
“你中毒了。”褚明珂診了三次,确定自己沒有診錯,她看着沈南星的眼睛,“和定遠侯世子中的相同的毒,只不過比他輕,什麽時候到事?”
沈南星仍想逃避這個話題,十年了,他從未想過還要和任何人談起這個話題。可他終究沒辦法将她當成別人,對着這雙眸子,他有種想要傾訴的沖動。
沈南星的喉頭滾了滾,艱難地開口,“十年前,十年前發生的事。”
褚明珂心頭一跳,十年前中的毒,到現在都沒有解開。而林神醫與沈南星都是解毒高手,為何他的毒遲遲解不了,其中一定別又隐情,褚明珂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現在該怎麽辦?要怎樣壓制毒性?”
沈南星愣了一瞬,随即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淌過,她最先關心的不是十年前發生的事情,而是他的身體。
也許告訴她也不是壞事,沈南星心底的緊張突然消失了,他神态輕松地開口:“其實只是看着兇險,實際上并無大礙,按師父開的方子調理,再正常活個十年八年沒有問題。”
那十年八年之後呢?褚明珂的腦中突然浮出這個問題,但她顯然不是适合與他聊這個話題的人。褚明珂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問沈南星:“方子呢?待會讓丁全去抓藥。”
“好。”沈南星掏出方子。
褚明珂接過來方子看了,第一次給定遠侯世子診治後歸來,他見過這個方子,當時以為他在調理身體,并沒有特別在意。結合這次與上次複發的情形,褚明珂得出結論:“你與他人動手,所以體內的毒才複發的?”
沈南星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發現了規律,只能硬着頭皮點頭。
褚明珂很想問他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轉念一想,沈南星與定遠侯世子祁時安中的相同的毒,沈南星明明有緩解毒性的方子,卻在診治定遠侯世子的時候從未提過此事,可見沈南星不喜定遠侯世子。而沈南星在那處小院中時屢次露出殺意,可見他幼時經歷過一段艱難的時光。
他既然不說,她便當不知道吧。
沈南星等了半晌,褚明珂的嘴像是被封上了似的,沒在露出半點好奇,他忍不住問她:“你為何不問我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