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都,褚府。
未時過半,褚明珂從午後小憩中醒來,在蘇葉的伺候下穿衣打扮。
蘇葉一邊給褚明珂梳頭,一邊問她:“小姐,您真要去飛雲谷替沈公子找晏姑娘算賬?”
聞言,褚明珂蹙起了眉頭,原本輕松的面容上現出認真之色,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這幾天仔細想了想,還是算了。”
從胡元的信裏得知沈南星被那位姓晏的姑娘毀婚後,她第一時間是心疼的,他那樣的人好不容易遇到想要求娶之人,結果落了空,他一定很不好受。他若不是對那姑娘用情至深,不會想到要娶他,以他的性子,這個苦他定會生生地咽了,說不定從此一蹶不振,所以她才一時沖動說要去飛雲谷,找到那位姑娘,她要當着沈南星的面找,替他将賬算了。
她悉心愛護了這麽些年的人,怎能如此受她人欺負。
可冷靜後她明白過來,那是他自找的,都橋歸橋路歸路了,她何必多此一舉。
再說了,她的情義他何曾稀罕過,說不定她此去還會被他在私底下笑話。
褚明珂收斂起心神,從紅木制成的簪盒裏取出一只碧玉蘭花簪,遞給蘇葉:“胡元是瞞着師……沈南星給我寫的信,你稍後幫我取一只信鴿過來,我告訴他一聲,免得他等,今後……不必再聯絡了。”
蘇葉應下,替褚明珂插好發簪後轉身朝門外走,剛将門打開,一道身影從屋外閃了進來。
褚明珂見到親爹臉上的怒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臉上堆起讨好的笑,親昵道:“您來了。”
褚景橋大步邁向屋內,視線從女兒紅潤的面龐上掃過:“聽說你最近身體不适,我來看看你,要實在不行,趕緊去請大夫來瞧瞧。”
褚明珂心虛地很,連忙陪着笑去攙扶褚景橋,引他在桌子前的凳上坐下:“不是什麽大問題,小打小鬧,女兒也懂些醫理,自己會看着辦的。”
褚景橋扭頭看褚明珂:“既然是沒什麽大的問題,為何不好好地去相親。”
褚明珂又殷勤地倒了杯茶雙手捧給褚景橋,滿臉誠摯:“既然是要去見外人,總得等身體狀态好些再說,您放心,等女兒再修養好了,一定會去。”
“還在胡說!”褚景橋接過茶水放到一邊,突然一改方才的和善,面上帶上了幾分嚴厲:“你這招也就能騙騙你秦姨,我來前都打聽清楚了,你這些天口口聲聲躲在家中養病,實際上偷偷溜出去吃喝玩樂,一天都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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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珂故作驚訝:“大概看錯了吧。”
褚景橋的額角抽了抽,不得不佩服她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沉聲問她:“那你倒是和我說說,是積香樓的美食香些?還是天一齋的戲文好看些,正好你是那裏的熟客。”
褚明珂尴尬地笑,随口應道:“沒那回事,興許是長得像。”
“你再鬼扯!”
褚明珂敗下陣來,罷了,證據确鑿,莫要再做無謂的狡辯。她在褚景橋鄰近的凳子上坐下,懶洋洋道:“不是女兒不配合,實在是……”褚明珂的巴掌大的小臉皺在一起:“可您也得看看秦菀音給我找的都是些什麽樣的人。”
“什麽人,”褚景橋笑了笑,接過褚明珂的話,“這幾個年輕人要麽年輕有為,要麽人品高潔,要麽家宅安寧,有什麽不滿意的。”
褚明珂幹笑了聲,并不說話。
褚景橋知道女兒的要求多,但這些人也是過了他的眼的,耐着性子向她介紹:“先說賀公子,年輕有為,年紀輕輕就位居大理寺少卿之職,掌管刑獄一職,多少人巴着他求着他。再說那位呂公子,生于文宦之家,家學淵源不可謂不深厚,長是算一表人才;還有那汪家,與咱家一樣,都是經商的,那汪公子心思活泛,将來的成就必不可小觑。”
褚明珂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消失,不以為然道:“那您怎麽不說,那賀公子雖然能幹,卻是個極度貪財的,他與褚家結親,您就不擔心她是沖着您的身家來的?還有那呂公子,鋸嘴葫蘆一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見了女子話還未開口臉先紅了,您女兒這麽愛說話,真要與他綁在一起,以後悶死了怎麽辦。最後說那汪公子,家宅是挺安寧的,他的确還沒有娶親,可他常年出入聲色場所,與他相好的姑娘都排到城門了,您猜您女兒在他那裏會排第幾個?”
“這……還有這事?”褚景橋一時語塞,卻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人:“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先接觸接觸,說不定就改觀了呢。”
褚明珂翻了個白眼:“您要是喜歡,您自己去嫁好了,反正我不嫁,誰挑的人誰嫁!”
“胡鬧!”褚景橋收起笑容,眉頭皺起,聲音中帶了些嚴厲:“怎麽跟長輩說話的,我與你秦姨還能害你?”
“什麽秦姨!”褚明珂心底的小火苗也噌噌地竄了出來,認真和他掰扯:“您口口聲聲說她不會害我,那我問您,我六歲那年中的毒,是誰下的?還有這次相親,若相親之人是她親生的女兒,她還會選這些人?褚家好歹也是當朝第一大皇商,咱不求非得門當戶對,至少也得找個還過得去的吧,她讓我嫁給這種明顯有不足之處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我難道還得感激她?”
“混賬!”褚景橋脫口而出。說出口後又覺得口氣過于嚴厲了,連忙放軟了聲音:“過去的事不是說不提了嘛,看在她這些年對你盡心盡力的份上,別這樣說你秦姨嘛。”
褚明珂楞了一瞬,頓時也炸了:“您之前可不會這樣兇我,一涉及到那個女人您就兇我,您以前不是這樣的,您是不是要親自應上那句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這句話?”
褚景橋早就後悔剛才沒有收住脾氣了,連忙哄褚眀珂:“爹爹錯了,爹爹不應該兇你,之前的事确實是她不對,但知過必改善莫大焉,你給她一次機會嘛!”
“要我不再提也行,”褚眀珂趁機提出要求,“您答應我一個條件,別再逼我相親了。”
“這可不行,”褚景橋并沒有就此屈服,還重複了句:“此事沒得商量。”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褚景橋目光堅定地搖頭。
等褚景橋離開後,蘇葉問褚眀珂:“小姐,現在怎麽辦,要不您就去見見那幾位公子?”
褚眀珂搖頭:“要我屈服,可沒那麽容易。”
**
飛雲谷。
沈南星覺得,胡元最近很不對勁。
那日他看完褚明珂寫給胡元的信後,将信重新塞了回去。他暗中觀察了一下,胡元當時确實很激動,那幾日幹活都比之前賣力。
可沒過幾天,胡元卻肉眼可見地頹廢下來,既不出去滿山瘋跑,也不認真抄寫藥理。
他懷疑胡元又與褚明珂私下溝通了什麽,可胡元不跟自己說。
眼見着這一段時間越來越冷,褚眀珂說好了要過來卻沒有半點消息,沈南星忍不住又往胡元所在的房間望了望,忍不住擰起眉心。
要不假裝無意問問胡元有沒有和褚眀珂聯系?
不行!沈南星很快打斷這個念頭,他若是主動去問,胡元肯定會問長問短,以為他對褚眀珂有別樣的心思,到時他又給褚明珂寫信亂說,平白又惹出一堆麻煩。
其實他只是想當面和褚眀珂說句抱歉。
突然,一陣西北風呼號着從窗外掠過,窗邊的書案上,書頁被風吹動。
沈南星的視線落在書頁底下,心中一動。
他走到書桌前,從書桌的抽屜裏掏出一堆信封,從中挑揀了一番後,沈南星拿出其中一封。
沈南星進屋時,胡元正望着窗外,神情恹恹的,時不時嘆一口氣。
聽見動靜,胡元擡頭,無精打采地打了聲招呼:“師父。”而後又擡頭望向窗外。
沈南星點了點頭,很快又蹙起了眉頭:“年紀輕輕的,成天唉聲嘆氣像什麽樣子。”
胡元聽着外頭呼號的西北風,眉頭沒腦地說了句:“師父,變天了,冬天快到了。”
沈南星當然清楚凜冬将至。
山谷裏不比其它地方,一旦下了雪,山路便斷絕了,飛雲谷就幾乎與世隔絕,褚明珂即便想要來,也進不來了。
可大雪過後馬上就是春節,幾句話的事,他總不能還留到來年。再就是,她還落了幾件東西在他屋裏,她若是想要拿回去,也得在下雪前來才是。
好在離下雪還有一段時間,早些去提醒她還來得及。
沈南星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出趟谷。”
胡元頭也沒回,裹緊了身上的衣衫,有氣無力地勸沈南星:“師父,天色看起來不妙,萬一在半路上遇到了雨,可不是鬧着玩的,不如等開春後天暖和了再去?”
沈南星拉下臉,語氣裏帶了幾分嚴厲:“天氣不好,就可以置病人的病情于不顧嗎?”
聞言,胡元楞了一瞬,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師父可是個稍微熱點冷點都堅決不出診的人,什麽時候這麽為病人考慮了,難道這次要去看的是個危重的病人。
他收起輕慢的心思,頓時來了精神:“好,徒弟馬上就去收拾。”
等出了谷再想想辦法,萬一可以将師父诓到中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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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