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比試
皇子們都走了,鄭長春也着忙起來。今日跟着來的人中,除了他和另一個年長些的大太監之外,其餘的小太監們都不會騎馬,只能守在校場外面以備不時之需。
鄭長春急忙指揮站在一旁的幾個教頭,“你們還傻還站着幹什麽?還不追十皇子去?千萬把皇子們護好了,不然可沒你們的好果子吃!”
教頭們紛紛上馬,剛剛那個一團英氣的矮個兒漢子回頭瞪了鄭長春一眼,口中呸了一聲,也跟着翻身上馬,朝宋軻兄弟的方向追了上去。
鄭長春聽得清楚,他指着那漢子遠去的背影,跳腳罵道:“他呸我?嘿,這可真是奇了!我好心好意提點他們,他不說感激,他,他還呸我?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咱家在宮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皇帝見了我都得賞幾分薄面,這黑臉矬子憑什麽呸我?憑什麽?”
鄭長春罵了半晌,馬場管事只當沒看見,領着一衆人等退到遠處,仔細看着校場裏的動靜,對氣急敗壞的鄭長春竟是理也不理。
鄭長春更是火大,有心再鬧,可今兒也不是幹這個來了,他還有要事在身,還是跟着宋軻,随身護持要緊。
宮外的人對宦官們一向如此,從來都不帶拿正眼看人的,拿眼皮子一夾,算是把他們這些人看扁了。
鄭長春窩了一肚子火,小太監們也少見鄭長春這樣急赤白臉的模樣,全都忍不住捂嘴偷笑。鄭長春白了衆人一眼,也慌忙爬上馬背,和那大太監一起,追趕十皇子而去。
他臨行前還不忘吩咐阮雲卿等人道:“快去把車裏面的茶點、帏幔,還有矮桌等物都搬出來。把風爐裏的火點起來,烹茶用的水也預備齊了。今兒天幹風大,跑一會兒馬,就得給十皇子預備點茶點潤潤喉嚨。可都要準備妥當!別以為我走了,你們這些小的就能躲懶不幹活了,快點,都張羅起來!”
阮雲卿等人讓他吼得亂成一團,人人不敢閑着,全都跑到馬車上搬東西,擡風爐,各自找活兒去幹。
鄭長春這才滿意,他放心走了,小太監們也都松了口氣,找了塊幹淨空地,把從馬車上取下來的東西,一一擺開。
宋軻的馬術不錯,他又有心在兄長面前炫耀,一匹馬騎得風馳電掣,幾下鞭子,抽得馬兒吸溜溜亂叫,馬兒吃痛,腳下發足狂奔,不過終究速度有限,很快便被宋辚的馬追上。
宋軻抱怨幾句,纏着宋辚教他,兄弟倆說說笑笑,沿着校場來回溜了幾圈,結果俱是宋辚贏了。
宋軻生了會兒悶氣,嫌宋辚沒有讓他。宋辚也不言語,只騎在馬上,閑庭信步似的亂走。他單手執着缰繩,身穿銀白色蟒袍,潑墨似的黑發用玉帶扣挽着,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風流潇灑。
宋軻瞧了一會兒,便打從心眼裏喜歡,只要一想到這樣風光霁月的人物是自己的兄長,他可以随意向他撒嬌,可以纏着他為自己做這做那,就不由得什麽氣都沒了。
宋軻嘟着嘴沖上前去,一側馬身,與宋辚挨在一起,他探過身子,搖晃宋辚的胳膊,道:“我不管,罰你再陪我跑兩圈。”
“你輸了倒要罰我?你還講不講理?”
宋軻咧嘴笑道:“就是不講理了。跟自個兒哥哥講什麽道理?”
宋辚讓他說得心頭起伏。他們兄弟能如此毫無猜忌的日子,究竟還能剩下多少?魏皇後野心勃勃,一心想讓宋軻取而代之,代替他成為東離的太子。她從來就沒想掩飾過,如今的宋軻年紀尚小,心思又單純,尚不明白魏皇後話裏話外的意思,可再過幾年呢?等他長到十七八時,他還能不懂嗎?只怕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兄弟兩個免不了又是一場手足之争。
心中五味雜陳,宋辚的心緒翻騰了好幾下,才漸漸平複下來。
看着宋軻毫無城府的笑臉,宋辚也不由放下心防,且不管他日如何,今日,他們還是一起縱馬游缰的好兄弟,那麽,就且盡今朝酒,不理他日愁,只管陪他玩個盡興罷了。
宋辚一提馬缰,朗聲笑道:“好!今兒就陪你好好溜溜,咱們再跑幾圈,等晚上渾身的骨頭顫散了,可別找娘哭鼻子去!”
宋軻哼了一聲,嗤道:“我才沒那麽沒出息呢!”
說着話兄弟二人又上了馬道,沿着校場飛馬跑了起來。
足足玩了一個多時辰,宋軻還覺得不盡興,他從教頭當中指了一人,非要跟他比比槍棒。
宋軻胡亂一指,正指到那個一團英氣的矮個兒漢子身上,“就是你了,你陪我練練!”
那矮個兒漢子皺了皺眉頭,頓了好半天,才在馬上躬身答道:“諾!”
“你叫什麽名字?”
“回十皇子,在下杜青山。”
宋軻點了點頭,回頭向宋辚笑道:“哥你幫我在旁邊看着,看看我近日練的工夫有沒有長進!”
宋辚瞧了杜青山一眼,囑咐宋軻道:“當心!那杜青山可不是好相與的。”
宋軻心中不屑,他一仰脖子,脫口喝道:“小爺也不是吃素的,怕他不成!”
這馬場是專為皇族中人練習騎射預備的,除了跑馬用的馬道,正當中就是一個校場,校場內各式兵器一應俱全,馬場中的教頭們也都個個身懷絕技。
宋軻一磕馬腹,到兵器架子前,從上面綽起一杆銀槍,他一抖槍杆,素白槍身上的紅纓來回亂顫。
跨馬到了校場中間,宋軻拿槍尖點指,叫嚣道:“杜教頭,請教了!”
杜青山不由嘆氣,想他也是武狀元出身,就因為當年沒有向馮魁兄妹送禮,打點門路,這才被一貶再貶,一拖再拖,讓兵部打發到這麽個鳥地方來受氣。
杜青山瞧不上宋軻這樣的皇家子弟,這些人當中多數不學無術,會幾下花拳繡腿,就跑到這裏來抖威風。他這人性情剛直,脾氣又沖,生平最受不得別人激他,因此得罪的人不少。宋軻舉止嚣張,小小年紀說話就這樣不客氣,杜青山還未上場,心裏就存了半肚子的火氣。
鄭長春趕忙上來攔着,他不敢到宋軻面前自找晦氣,轉而撥馬湊到杜青山跟前,拉着他的馬缰悄聲勸道:“意思一下即可,千萬別傷了皇子。你看打得差不多了,就趕緊認輸,到時候賞錢銀子自然少不了你的。”
鄭長春不說這話,杜青山還沒那麽生氣,可聽了那銀子二字,杜青山肚子裏的火氣就再也壓抑不住。
銀子,銀子,這世上難道除了銀子,就連個公道天理都不講了?
一股火直上腦門,杜青山一抖缰繩,腳下一夾,拿馬靴狠踢了一下馬腹。他騎的馬早被他馴熟了,脾氣禀性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深知跨下這匹馬是個順毛驢,只能好吃好喝的哄着,最受不得一點委屈,當下被杜青山一踢,那馬的脾氣立馬就上來了,只見它後蹄一擡,前腿一蹬,撒歡似的就蹦了出去。
這一下動作太大,鄭長春正和杜青山說話,手裏還拽着他的馬缰繩,那馬撒蹄亂蹦,一下正踢在鄭長春騎的馬腿上。馬兒立時驚了,嘴裏長嘶一聲,緊跟着便尥起蹶子。
鄭長春騎馬本就是個棒槌,平日也沒怎麽練過,只是會騎而已。他跨下的馬一驚,鄭長春早慌了手腳,連喊帶叫的在馬身上胡亂颠簸,眼看就要掉下馬去。
杜青山哈哈大笑,制住了自己的馬,又揮起手裏的鞭子,狠狠在鄭長春的馬屁股上抽了幾鞭子,那馬越發吃痛,也不顧方向,掉轉馬頭沒命似的跑了起來。
衆人也不敢笑,宋軻卻等得不耐煩了,他高聲喝道:“怎麽還不比?莫不是怕了不成?”
杜青山哼了一聲,他拍馬上前,也從兵器架子上綽起一杆銀槍,拱手向宋軻說道:“十皇子,刀槍無眼,若是在下僥幸贏了,還望十皇子不要怪罪!”
宋軻舉槍便刺,“那也要你贏了小爺再說!”
杜青山側身躲開,宋軻緊跟着又是一槍,連刺三槍,都讓杜青山輕輕松松地躲了過去。宋軻急得暴叫一聲,拍馬直往上撲。
杜青山嘆了口氣,只好提槍抵擋,兩條銀槍戰在一處,如兩條銀蛇亂舞,槍尖上寒光閃爍,兩道白光滑破天空,槍尖上的紅纓如點點紅霞,摻在那冷光之中,煞是好看。
宋辚瞧了一會兒,心中已然有數。杜青山的武藝,比宋軻的強上百倍。他與宋軻交手時,手下留了情面,別看表面上步步緊逼,絲毫不讓,其實他一招一式之間都留了餘地,只是陪着宋軻在校場裏來回亂轉,抵擋時也未用全力。
幾個回合下來,宋辚就看出眉目,杜青山粗中有細,手下也極有分寸,他是絕不會傷了宋軻的。
杜青山身手不錯,讓宋軻跟他好好練練,倒能受益不少。
又看了一程,宋辚放下心來。他回到校場邊上,翻身下了馬背,将馬交給管事牽走。
慢步踱到阮雲卿等人跟前,小太監們忙行禮:“太子殿下!”
宋辚笑道:“你們都散了吧,十皇子那裏一時半會兒還比試不完,你們先去別處逛逛,半個時辰後再過來伺候。”
小太監們歡喜非常,他們和鄭長春不能比,輕易是不能離開皇宮的,整日在那個四方格子裏拘着,誰也得憋瘋了。聽見太子發話,讓他們四處逛去,小太監們全都高興不得了,一個個謝過太子,三三兩兩地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