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狡辯
“皇上,肖長福雖死了,還有德妃這個禍首沒有處置,您怎麽能如此草率,就說散了?”
魏皇後接過鄭長春遞過來的東西,對宏佑帝說道:“皇上看看,這些證物,都直指德妃用大宗銀錢買通了肖長福,如此鐵證,猶不得德妃狡辯,趙淑容死得冤枉,臣妾既然知道了真兇是誰,就一定要為她嚴懲真兇,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德妃心中暗恨,狠瞪了魏皇後一眼,不等她說完,便起身跪在宏佑帝跟前,扒着他的大腿,哭得幾欲昏厥,“皇上別怪小芸,都是肖長福那狗奴才擅做主張。中元節時,小芸和趙姐姐吵了幾句嘴,一時心裏氣不過,這才給了肖長福銀子,讓他暗中教訓一下趙姐姐。”
德妃拿一方羅帕掩在臉上,哭得抽抽噎噎,她一面偷看宏佑帝的臉色,一面又繼續說道:“小芸從沒說過殺人這種話,小芸想着肖長福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讓他假借皇後的名義,出言威吓一番,趙姐姐以後就不會總是欺負小芸了。我膽子那麽小,連殺魚都不敢看,這些皇上是最清楚的,您想想,我哪會讓奴才去殺人呢?”
衆人全都暗自佩服,這個德妃,真是颠倒黑白,竟将買兇殺人一事,歪曲成了肖長福擅作主張。如此一來,她就變成了對此事全不知情,而殺趙淑容一事,就成了肖長福一人所為。如今肖長福已經死了,給肖長福銀子一事,德妃又供認不諱,眼前的罪狀,她認一半,不認另一半,半真半假,倒讓人一時之間無從辯駁。
德妃哭得好不可憐,她米分面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個勁兒的往下掉。那一臉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真會被她一張嬌怯怯的面孔給騙了。
宏佑帝也讓德妃給哭信了。他深以為然,一把扶起德妃,胖臉上滿是心疼,替德妃抹了眼淚,不住聲地勸道:“愛妃說話,朕哪能不信。好了,好了,快別哭了,哭得朕一顆心都亂了。”
嫔妃們恨得咬牙切齒,那米分衫女子更是氣不過,冷笑道:“德妃娘娘真是財大氣粗。你手裏的銀子是多的沒處花了吧,不然怎麽會給一個奴才萬兩白銀,外加五六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就只為了教訓一下別人。這銀子也太好掙了,德妃娘娘哪天再想教訓別人了,可別忘了支會我手底下的奴才一聲,臣妾也好替奴才們找個掙銀子的門道。”
衆人全都嗤笑出聲,德妃噎了半晌,才拉着宏佑帝的胳膊,又掉了眼淚:“萬歲您瞧,他們就是這樣欺負人。小芸的确沒有殺人。皇上不信可以問問王吉,他是您賞給小芸的,也曾是您的心腹,他說的話,皇上總該信得過吧!”
德妃身後的藍衣太監急忙上前,躬身說道:“德妃娘娘說的句句屬實,那日奴才就在跟前,娘娘的确只跟肖長福說了教訓一下,并沒說殺人的話。”
二人一唱一和,德妃越發哭得像真有其事似的,滿腔委屈道:“那日小芸也是氣極了,趙姐姐罵我也就罷了,可她不該連皇上都罵。要不是她說皇上貪戀美色,是再世桀纣,說小芸是狐貍精,專會狐媚惑主,我也不會……”
“夠了!”
宏佑帝臉色大變,聽到那句再世桀纣,心裏的火氣就沖到了腦門上。身為君王,雖不敢自比堯舜,可卻最忌諱別人将他比作桀纣。這話是大忌,無論哪個皇帝聽了,都得惱火。
德妃暗自得意,要說別的,她也許不行,可要說宏佑帝的脾氣,她可是摸得不能再清楚。
宏佑帝這人別看皇帝當得不怎麽樣,又貪戀美色,流連後宮,常常不理朝政,可卻偏偏自視甚高,常把自己與開國高祖相提并論。
明君自有賢臣伴,而昏君身邊,自然也少不了谄媚之徒追随。
多年來親小人,遠賢臣,宏佑帝身邊早沒了直言敢谏的君子,他整日不是跟嫔妃們玩樂,就是和一班佞臣為伍,能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才算怪了。整天聽人誇他,宏佑帝心裏還真把自個兒當了曠世明主,如今猛然聽見有人罵他,還罵得這麽難聽,不管真假,他這心裏都氣憤得不行。
德妃挑撥的真是地方,她一句話,就戳中了宏佑帝的軟肋,這一回,別管別人怎麽說,趙淑容在宏佑帝心裏,都變成真該死了。
果不其然,宏佑帝的胖臉沉得跟鍋底似的,他站起身來,冷冷甩下幾句話:“肖長福已死,兇犯已被正法,趙淑容一案也可就此了結。至于德妃,她年少無知,誤信他人之言,罰她一年俸祿,在德馨宮禁足半載,抄寫金剛經為趙淑容超渡。至于趙淑容……”
宏佑帝頓了頓,他信了德妃挑撥,心裏對趙淑容厭惡已極,恨不能再殺她一次,此時當着衆人,宏佑帝不便發作,只沉聲說道:“明日朕傳下旨去,将趙淑容以妃子之禮葬入皇陵也就是了。”
他草草說了一句,便往園外走去。
洛四喜急聲唱道:“萬歲起駕!”領着一班奴才,趕忙追了上去。
宏佑帝走出幾步,又轉回身來,朝園中衆人說道:“今日之事休要再提,誰再提起,可別怪朕翻臉無情。”
今晚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宏佑帝說完一甩袍袖,瞪了魏皇後一眼,便搭拉着一張胖臉,氣哼哼的走了。
德妃有心叫住,再撒個嬌,又怕事極必反,惹得宏佑帝厭煩。好不容易胡攪和一氣,得以死裏逃生,她還是安安生生地消停一陣子為好。
宏佑帝說了狠話,誰也不敢在趙淑容一事上再作糾纏。魏皇後等人都深知皇帝的為人,剛愎自用,冷酷無情,且從不聽人言,但凡他決定的事情,是誰都勸不了的。
魏皇後暗自搖頭,只好站起身來,領着一衆嫔妃恭送聖駕。
皇帝走了,宮宴也辦了個四不像。那扮作趙淑容冤魂的男旦,早趁園裏大亂的時候,跑的沒了影子。四處搜過,還是沒抓到人,魏皇後把鴻慶班的班主叫來審問,結果那班主也是一問三不知,魏皇後看他吓得那樣兒,絕不像作假,因此也只好罷了,放鴻慶班的人離開後,便交待鄭長春繼續查辦,務必将那個男旦是誰引進宮的,背後又是何人主使等等,全都查問清楚。
鄭長春躬身答應,扶着魏皇後回寝宮安歇。舒貴妃與德妃對視一眼,兩人均未言語,舒貴妃領着大皇子,也回卷雲宮去了。
嫔妃們也各自散了,德妃走在路上,心裏一時害怕,又一時僥幸,回了德馨宮後,把十五皇子安頓好了,在寝室裏喝了一回安神湯,她心裏才安穩許多。
把奴才們全都打發出去,德妃悄悄問王吉:“那刺客是你找來的?”
王吉急忙搖頭,“不是我們的人。大将軍派給您使喚的幾個人,身手都沒這般利索,今晚陳達當值,他們都不敢進園子裏來。奴才出去一趟,也只是讓他們在暗中候着,等肖長福押往禦馬監的路上,再伺機刺殺。沒想到鄭長春這般厲害,連肖長福的老底兒都揭了出來,皇後娘娘那裏更是咄咄逼人,連園子都沒出,當晚就要提審肖長福。”
德妃不由心驚,“那是誰殺了他?不是我們的人,難道是舒貴妃做的?”
王吉也猜測不出,德妃與他沉默半晌,才吩咐道:“近日讓他們都安分些,這回雖被混過去了,可皇上那裏,對我也難免有了嫌隙,要想重得皇上寵信,怕是還要費上好一番手腳。你給哥哥捎個信兒去,讓他再派些人來,我得好好想個法子,哄皇上回心轉意才行。”
王吉一一應下,默默退了出去,給鎮守邊關的馮魁送信。
德妃坐在軟榻之上,脫下手上的琉璃石珠串,扔在一邊,再不想多看一眼。她心裏暗自發狠:改立太子一事,她是一定要辦成的。她定要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太子,把皇後那個老女人貶入冷宮,方能消今日之恨。
且不說德妃如何暗中布局,再說回麗坤宮中。
衆人走得幹淨,空留滿園狼藉。阮雲卿望着空蕩蕩的園子,心裏竟也像掏空了似的,茫然不知所措。
肖長福死了,再也沒人會欺辱他了,可阮雲卿心裏沒有一絲喜悅,卻只被今晚所見的一切而感到由衷的悲涼。
肖長福作惡多端,死不足惜,然而看見他像一只被人遺棄的野狗一樣,倒在血泊之中,被人用蘆席一卷,倒拖着雙腳拉出了園子,阮雲卿還是會覺得胸口發悶,渾身發冷。
這就是奴才的命,只要主子嫌棄你了,你就真的跟狗一樣,不,甚至連狗都不如。
崔太監領着人收拾殘席,看見阮雲卿呆愣愣的杵着,雙目發直。他上去一巴掌打在阮雲卿後背上,跺腳喝道:“還傻看什麽?這麽多活兒要幹,你還傻站着,再不快點,今晚連覺都別想睡了!”
阮雲卿趔趄了一下,崔太監扔給他一個木桶外加一把掃帚,催促道:“快把地上的血跡都洗涮幹淨,千萬弄幹淨了,別讓主子看見一點血星,不然咱們都得受罰。快點,幹活!”
阮雲卿木然答應,周俊想留下幫忙,讓崔太監訓道:“幹活也湊熱鬧?你跟我擡桌子去!”說完便領着周俊和幾個小太監出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