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行刺
德妃臉上變色,瞪眼怒道:“你們看我做什麽?”
舒貴妃瞧了瞧德妃手腕子上的珠串,笑了一聲,沒有言語。孫婕妤份位太低,她心裏明白,此時也不敢出頭嘲笑。
其他幾位嫔妃可就沒那麽好相與了。德妃素來霸道,又口角鋒利,最愛出言諷刺,宮裏的嫔妃們全都受過她的奚落,如今好不容易才抓住機會,能出一出多年積攢下的惡氣,她們哪會輕易放過。
幾個妃子湊在一處,全都掩嘴偷笑。一個穿藕合色裙衫的女子笑道:“姐姐們瞧瞧,她還有臉問呢?眼看着死到臨頭,人家的人證、物證都擺在她眼跟前了,德妃娘娘還在這裏嘴硬,哎喲喲,那臉皮,真是太厚了些。”
“就是啊,要換了我,早臊得一頭撞死了,哪還敢這麽理直氣壯的,裝的沒事兒人一樣。”
“你們哪有德妃娘娘那道行啊,嘻嘻,你們也不瞧瞧,人家那是什麽人?你當那一身狐媚工夫是個人就能學得來呀?”
米分衫女子故作驚吓,拉着幾個嫔妃道:“姐姐們快別說了,當心讓德妃娘娘聽見,把你們也推進碧玉池裏!”
衆人一陣哄笑,德妃惱羞成怒。
“呸!你們這些亂嚼舌頭的小蹄子們,那琉璃石與我有什麽相幹?天下的琉璃石多了,難道就只有我身上有麽?”
米分衫女子瞪圓了杏眼,奇道:“德妃娘娘好大的臉!這天下誰不知道,琉璃石只出在西越國中,因為極難采掘,連西越國的皇宮中都不是人人都有的。咱們東離就更少了,除了皇上寝宮裏那件,另一件就在你手上了。如今別人都沒有的東西,偏偏出現在了這個奴才身上,你說與你沒相幹?難不成你想說是皇上給他的?”
米分衫女子柳眉一挑,米分面含怒,走到宏佑帝跟前,盈盈下拜,“臣妾替萬歲鳴冤,肖長福溺殺趙淑容一事,準是德妃所為,與萬歲絕沒半點關系。”
這話裏明擺着有幾分調侃的意思,可那米分衫女子說得義正言辭,園中衆人也不敢發笑,全都瞪眼看着宏佑帝要如何反應。
宏佑帝的胖臉一陣青一陣白,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聽了米分衫女子的話,更是氣得面皮紫脹。他抓着德妃的手腕子,看了看那串琉璃石做的珠串,厲聲喝問:“這到底怎麽回事?這東西乃是進貢之物,除了皇宮裏,別處都不會有。我給你的是一整塊上好的石坯,你磨了這串珠子……其餘的呢?難不成真是你買通肖長福,殺了趙淑容?”
德妃吓得臉色慘白,愣征半晌,這才想起狡辯,她嘤嘤泣道:“絕無此事。剩下的石料我都賞給手下的奴才們了,我哪知道他們後來又拿去做了什麽?說是我給肖長福的,又有什麽證據?這些人分明是聯合起來陷害于我,萬歲可不要被她們騙了。難道連皇上也不護着小芸,也要跟她們一同欺負我麽!”
宏佑帝猶疑不定,德妃哭得可憐,柔若無骨的腰肢在他懷裏扭來扭去,把宏佑帝一顆心扭得亂七八糟,有心不信,證據擺在眼前,有心信吧,又實在舍不得美人。
魏皇後卻等不得了,如今情勢扭轉,可真是天賜良機,不只肖長福這個叛徒,就連德妃這個小妖精也能一并鏟除,豈不省了她日後一番手腳。
皇後喝命鄭長春:“給我打!一定要打得肖長福說了實話。”
如今人證、物證都已然有了,只差一份口供。只要肖長福當衆認罪,說是德妃指使他殺了趙淑容,那麽今日之事,可就由不得宏佑帝了。
德妃這賤婢,不僅出言不遜,還想要廢掉太子,另立她的兒子為儲君,簡直是可恨之極。
魏皇後此時也是發了狠了,冷豔的臉上更是寒意森森,她一聲喝命,鄭長春立時領命,即刻叫過兩個身強力壯的執事太監來,說一聲:“打!”兩個執事太監綽起手裏的鞭子,在鹽水裏沾了沾,氣勢洶洶地朝肖長福身上甩去。
一鞭下去就是皮開肉綻,十幾鞭子下去,肖長福嘴裏已經沒了人聲,衣裳被抽得一條一條,血淋淋的口子縱橫交錯,德妃看在眼中,整個人哆嗦成一團。
挨刑不過,肖長福連聲哀求:“娘娘,皇後娘娘,奴才鞍前馬後,伺候您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千不念萬不念,也念在奴才一片忠心,哎喲!”
鄭長春生怕肖長福說得魏皇後心軟,連忙一頓鞭子,狠抽在肖長福身上,打得他叫苦不疊,再也顧不上說別的。
肖長福咬牙切齒地亂罵:“鄭長春,你別以為除掉我就能重得皇後娘娘的信任,你仔細看清楚了,我今日的下場就是你明日的結果,咱們做奴才的,就他媽是主子的一條狗,你叫喚得再好聽,以後也免不了被主子扒皮吃肉,扔進湯鍋。哈哈……”
肖長福尖聲大笑,笑得在場衆人寒毛直豎,他一番言語,說得鄭長春也有些心灰意懶,又打了幾下,鄭長春喝住那行刑之人,溫聲勸道:“肖長福,咱倆鬥了半輩子了,這回,你輸了!死到臨頭,你就說句實話吧,娘娘念在舊日恩情,興許還能留你個全屍。”
肖長福聽見這話,就連心裏最後那點期望也被驚散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皇後,魏皇後面沉似水,盯着他的目光都帶着一股殺之而後快的寒意。
肖長福的心徹底冷了,他心裏發狠:反正難逃一死,他就拉兩個墊背的下去,黃泉路上,也好作伴。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出來,心裏的瘋狂就再也壓制不住。肖長福再沒了顧忌,他猛然掙紮起來,朝宏佑帝的方向連聲大叫:“皇上,奴才知道是誰下毒謀害太子殿下,奴才願說出來,戴罪立功,只求皇上饒我一命!”
此時的肖長福,渾身是血,雙目赤紅,他披頭散發的尖聲嚎叫,簡直像瘋了一樣。
園中衆人都被他這句話驚出一身冷汗,今日真是波濤洶湧,驚險不斷,先是鬼魂訴冤,後又揭發出德妃買兇殺人,此時,更是連多日未查清的舊案都被肖長福翻了出來。
太子中毒一事,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外加禦馬監提督親自監審,從年初查到今日,仍沒一個定論。因此事受到牽連的朝中官員以及後宮中人,多到數都數不清了,還是沒能查出到底是誰暗中下毒,想要謀害太子。
如今肖長福言之鑿鑿,說他知道是誰下的毒,怎不令在場衆人驚異。
他一句話說出口,園中衆人就全都靜了下來,衆人全盯着肖長福,想聽聽他嘴裏,到底能說出個什麽樣的真兇來。
肖長福也是豁出去了,既然別人不仁,就休怪他不義。他在宮中沉浮多年,手裏若沒抓着幾件機密大事防身,他怕是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他求了皇後半個晚上,皇後卻半點不為所動,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手下無情了。
肖長福瞪大了眼睛,在園中掃視一圈,目光從德妃轉向舒貴妃,又從舒貴妃轉至魏皇後身上。他巡視已久,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肖長福掙紮着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他被反剪雙臂綁着,行動時重心不穩,身上又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往前每走一步,身上就是拉皮撕肉般的疼痛。
污黑的血跡随着肖長福的腳步而移動,他披頭散發,衣衫散亂,從抽成碎布的衣擺裏,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身上猙獰恐怖的傷口。
園中衆人全都被他的異常之舉吓得周身發冷。
肖長福雙目炯炯,一張臉混着污泥和血跡,五官都瞧不清了,只能看見他精亮的目光裏閃着不正常的神采。
那是混和了瘋癫的神采,吓得宏佑帝渾身直抖,一疊聲喝命:“別讓他過來!快抓住他,抓住他!”
禁衛們剛想一擁而上,卻見肖長福突然停下腳步,他面沖着宏佑帝呲牙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宏佑帝讓他笑得後背發涼,寒毛發乍,渾身的骨節都冒了涼風。
肖長福慢慢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知道是誰下毒謀害太子,我知道!”
說着話肖長福的目光一轉,跟着便往席間指去,“殺太子的人就是……”
肖長福的手淩空舉起,剛剛伸到半路,就被樹林中射出的一只毒镖紮進哽嗓,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便一頭栽倒在地,氣絕而亡。
衆人全都愣住了,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誰也想不到,大內禁宮,竟然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行兇。
眼見肖長福倒在地上,血污流了一地,園中衆人才驚醒過來。場面一時大亂,女眷們尖聲大叫,哆嗦着摟作一團,宏佑帝連“救駕”都忘了喊,就又想往桌子底下鑽。
陳達一面派人護駕,一面令禁衛軍封鎖皇城,抽調兵力,四處搜查,務必要抓出那個扔毒镖的刺客。
魏皇後心下松了一口氣,舒貴妃也暗道好險,德妃更是無比慶幸:肖長福死了,死人嘴裏無對證,不僅趙淑容一案,就連太子中毒一案,都成了無頭的呆案。如今,她盡可以把罪責全都推到肖長福一人身上,自己裝個無知可憐,多在宏佑帝跟前撒個嬌,事情自然可以不了了之。
亂了一陣,魏皇後起身喝住衆人。陳達搜尋一遍,回來報說刺客查無所蹤,已然跑了。
宏佑帝大怒,不住罵陳達無用。
折騰了一晚,宏佑帝身心俱疲,斥退了陳達,便傳下旨意:“散了吧。”
衆人差點把鼻子給氣歪了。散了?這麽大一個爛攤子還沒處置,皇帝這裏就說要散了,那這一晚上不是白折騰了,趙淑容一案到底如何發落,德妃又該如何處置,不是全都沒個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