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漱玉閣
麗坤宮正面闊有九間,進深五間,分三道院,頭一道院是舉行典禮及平日召見嫔妃用的,皇後居住的寝殿在二道院裏,而最末一層,就是後罩房以及庫房和雜役太監們居住的小矮房。凡是有了官階,手頭管事的太監總管們,都會在宮外另置房舍,不用在主子跟前當值時,他們自會去家裏住着。後罩房裏,也只留出東廂幾間屋子,給管事太監們當值房使用。
皇後的寝殿東邊有一座小園子,皇後極愛花草,園內四時花開不斷,海棠、茉莉、秋菊、杏花,一進園裏,總能看見一片片金黃、紫紅、桃米分的花海。中秋時宴席就擺在這裏。
漱玉閣就在寝殿西邊,一溜三間房,兩側連着抄手回廊,院裏層層疊疊,種了不少扶桑、嫩柳,漱玉閣掩在樹木之中,頗有些清幽古意。
阮雲卿要去漱玉閣當差,得先到王長安那裏領牌子。
王長安一見阮雲卿,臉上就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暧昧神情,從身後的架子上取下一支牌子,交到阮雲卿手裏,笑着囑咐:“別忘了我昨兒說的話。”
昨兒的話?阮雲卿想了想,別的都不要緊,估摸他說的是向肖長福請安的事。
手裏的牌子直紮手,牌子上面用蠅頭小楷寫了“漱玉閣”三個字,那字鮮紅鮮紅的,怎麽看怎麽刺眼,阮雲卿低頭瞧了一眼,就把執事腰牌拴在腰帶上。
“你可算攀上高枝兒了,這宮裏多少人苦熬苦等的,一輩子都未見得有這麽個機會,你別不識擡舉,伺候好肖公公,以後你想要什麽肥差,還不都是肖公公一句話的事。別犯軸,腦子裏把利害得失想清楚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麽做了。我的話你聽見沒有?都記下了?”
王長安見阮雲卿一臉冷漠,也不像高興的樣子,生怕阮雲卿不識擡舉,掃了肖長福的興,那邊怪罪下來,說他辦事不利,他這管事也就快當到頭了。
教訓了幾句,阮雲卿都只是靜靜聽着,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也不知他到底聽進去沒有。
王長安說到最後也沒了話,只嘆了一句:“死心眼兒。”讓阮雲卿先去漱玉閣當差。
別人求都求不來呢,這年頭,誰管你是怎麽發達的,只要最後升官發財,混得比誰都體面,這背後你用了什麽污糟法子,幹了什麽龌龊醜事,誰還管它。
王長安看着阮雲卿出門,嘴角歪了歪,扯出個譏諷的笑容。心中笑道:反正人他是弄到肖長福眼跟前了,至于能不能吃進嘴裏,就要看肖長福的手段了。
出了後罩房,阮雲卿慢慢往前面走,到了漱玉閣門前,太陽才剛剛升到頭頂。
一進院子就覺得清涼了許多,院裏濃蔭遮蔽,站在院門口,只能瞧見漱玉閣雕花磚牆上金燦燦的琉璃瓦。
漱玉閣的執事太監已經年近四旬,一張姜黃臉,總像大病初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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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姓鄧,阮雲卿行了禮,叫了一聲:“鄧公公。”
鄧長吉上下左右瞧了阮雲卿無數眼,才開口說話:“果然是個俊的。”
廊檐底下有幾個太監宮女探頭探腦的張望,聽見這話,全都捂嘴偷笑。
鄧長吉咳了一聲,又道:“你才來,就跟着平喜整理書齋。趁天兒好,把藏書都拿出來曬曬。以後你就跟平喜一班,換值等事讓他告訴你。”
阮雲卿躬身應了,不多時平喜過來,兩個人互相見了禮。
平喜相貌平常,一張臉白白淨淨,看樣子,年紀在二十五六歲。
“走吧。”平喜叫了一聲,就進了西邊的屋子,阮雲卿急忙跟上去。
西邊就是藏書閣,一進屋阮雲卿就高興了,屋裏滿牆滿架堆的都是書,也不知有多少。原本在內學堂時,阮雲卿就常到顧元武那裏借書看,本以為他的藏書就夠多了,沒想到跟漱玉閣裏的相比,卻如滄海一粟一般。
只是這書也不知多久沒人打理了,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也沒分門別類,東一本詩詞歌賦,西一本經史子集,還有許多佛經和道家典籍,全都堆得亂七八糟。
平喜冷冰冰的,也不多話,進門就開始幹活,也不再搭理阮雲卿。
阮雲卿也不多言,見平喜拿出拂塵,挨着架子去撣書上的灰塵,就跟在他後面,把他撣過的書都取下來,挪到屋外,攤開來鋪在青石板上晾曬。回來又把空書架擦洗一遍,跟着順手将窗前高幾上的玉石擺件也擦了。
平喜瞧了阮雲卿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異色,他還是什麽都沒說,看了一眼,回頭又去撣書。
兩人一前一後,忙了兩三個時辰,才把藏書清理幹淨。藏書閣的後牆底下堆滿了書,太陽一照,散發出一股古舊的陳腐氣味。
在漱玉閣裏幹活不像跟着崔太監那會兒,雜役太監永遠有幹不完的活,這裏則不同,就那幾樣差使,做完了就完了,皇後要不過來,閣裏的奴才竟是閑得沒事做。果然是個閑差。
閑就有閑的好處,一群人打掃完漱玉閣,才剛到正午時分,聚在一塊吃了午飯,鄧長吉便偷空去找人賭錢玩樂,其餘人無事可做,也各自去找樂子。
皇後午後都要午歇,這會兒到未正時分,有一個多時辰的空檔,做雜役時,這會兒正是阮雲卿他們最忙的時候,如今到了漱玉齋,一下子閑了,阮雲卿還有些不大習慣。
平喜也不知做什麽去了,吃過午飯就不見人影,阮雲卿在漱玉齋裏轉了一圈,就回藏書閣去看書。
一連十幾日過去,也沒見肖長福來找過什麽麻煩,阮雲卿一顆懸着的心漸漸放下,安心留在漱玉閣裏幹活。平喜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對阮雲卿的态度十分冷淡,除去交待應做的差使,其餘時候竟是一語不發。阮雲卿也是個話少的,他們兩個湊在一處,有時一整日都不見交談一句。
在閣裏伺候的太監宮女共有四人,阮雲卿來了幾日,其他幾人也從好奇轉為平常,都知道阮雲卿是肖長福親點進漱玉閣的,可過了這些時日,也不見兩人有絲毫來往,阮雲卿又是個規規矩矩,除了幹活,就是看書的悶葫蘆,一衆人的窺探之心也就慢慢淡了,見了阮雲卿,也不再指指戳戳的偷偷議論。
可惜好景不長,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麻煩就跟着來了。
這日剛過午後,阮雲卿正倚在藏書閣的後牆底下看書,冷不防突然走過一個人來。那人也不說話,一把摟住他,欺身壓了上來,臉上身上胡亂去摸。
肖長福是個中老手,才一抱住,就往阮雲卿胸前摸去,隔着衣裳在他胸口上來回揉捏,使勁擰了兩把,嘴裏不住喊道:“可想死哥哥了。”
阮雲卿渾身的寒毛都乍了起來,推了幾把沒推動,不由直犯惡心,急得臉也紅了,虛汗出了一頭。
肖長福瞧見,越發心癢難耐,直恨不得在此就推倒了,扒得幹淨,好好亵玩一番。
“你乖乖聽話,自有你的好處。漱玉閣算什麽,你跟了我,想要什麽都是有的。”肖長福說着話就将半張臉貼了過來,粗重呼吸噴在阮雲卿臉上,張嘴就要咬他臉上的嫩肉。
阮雲卿登時急了,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和力氣,胳膊肘狠狠杵在肖長福肚子上,趁他吃痛,用力掙紮出來,轉身要跑,被肖長福一把抓住,攥着手腕子使勁一擰,反剪手臂硬将阮雲卿拽了回來,用力撞向高牆。
肖長福捂着肚子,将阮雲卿抵在牆角,甩手就是一巴掌,“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我擡舉你,你倒拿捏起來了。”
阮雲卿緊咬着牙關,又羞又怒。什麽他都能忍,唯獨這樣他怎麽也忍不得。
阮雲卿倔強的瞪着一雙眼睛,狠狠盯着肖長福。
在這麗坤宮裏,得罪了肖長福,只有死路一條。可就算死,阮雲卿也不想被他玩弄羞辱。什麽狗屁太子,什麽下毒兇手,什麽毒發解藥,全他媽滾遠,阮雲卿此時已是豁出去了,肖長福要敢再動他一下,他就跟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