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要亂生孩子(02) 龍頭村……
這條公路修建在平原上, 兩頭延伸出去,直到和地平線相接,左右兩側的視線就不很開闊。
一側是人工修建的矮牆, 從樓梯上去,有人行道和土路,樓梯邊的牆近乎成了告示版,貼滿了小廣告, 有不堪入目的那一種,更多的,則是指向附近一間名為龍頭村的小村落, 斑駁的油漆塗出:修車、借宿、簡餐。
夜黑風高,荒村借宿,光這八個字就夠腦補出無數恐怖場景,旅行者們沉默着,沒人踏出第一步,反而轉頭看向另一側。
另一側則是一片荒地。
隐約看着,先前應該也是開墾過農田的,但如今除了倒在路旁的稻草人和栅欄之外, 已經看不出半點耕耘過的痕跡, 長草茂密,長到了齊腰高,還有許多帶刺的藤蔓在蜿蜒着。
更遠處黑漆漆一片, 是不知邊際,随着夜風晃動的樹林。
華國耕地資源緊俏,這麽大片的平原肯定都會開發成耕地,就這麽荒廢着的景象可不多見。
白夙剛想探究一下,就聽到有個人嘟囔了句:“怕不是放射性物質掩埋場吧?”
很有道理, 所以大家默契的退後了幾步。
另一人道:“別瞎說,萬一是因為人都死光了荒廢的呢!生化系的末日最難搞了!”
衆人深以為然。
恐懼來源于未知,現實裏許多人表示,寧可去生化血漿片裏正面硬拼,也不願意在靈異片場死的不明不白。
到了《末日游戲》裏就不一樣了,鬼魂還可能瞬間将人殺掉,至少死的沒痛苦,可輻射病才不會憐香惜玉。
所以反而是鬼魂系的副本最受歡迎。
白夙目力好,她看了一圈,道路兩旁都沒有放射性物質的警示牌,想來不是輻射物之類的東西。
但還是有一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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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按我這個死不了的體質,如果真的得了輻射病,會怎麽樣?”
格拉西亞安慰她:“放心,不會得的,你的強運不會讓你淪落到那個地步,就算真的進入遍地輻射的地方……嗯,你肯定會在發病之前通關痊愈。”
而就在白夙還在個格拉西亞閑聊的時候,其餘旅行者們已經出現了分歧。
有人想要按着地圖上的标記,沿着高速公路一直走,去大城市。
另一些人則認為,應該按着指示牌上的提示,去上坡的龍頭村。
“望山跑死馬,咱們都剛爬了一天山,再走一天一夜去城裏,要是城裏或者路上有危險,打都沒力氣打!”一個渾身腱子肉的絡腮胡大漢這樣說了一句。
有道理,這跨省公路的正中間,兩側算得上城市的地方,到此的距離都超出步行可到的範圍,在場的人也沒誰會開瀝青車。
哪怕真有人從進入《末日游戲》讨生活開始,就學起了十八般武藝,可人生有涯學海無涯,怕是不會去将建築業特種車當做首要項目。
至于上坡龍頭村……
太過明顯的指引,充滿了陰謀味兒。
有個刺猬頭說:“要不然咱們先在這兒露營兩天試試?搞不好睡上幾天,就能回去了呢?”
說完,就被絡腮胡子的大漢,不僅錘,還罵他不争氣。
誰進游戲不是為了攢積分的,就算露營最安全,可一點積分得不到,那距離脫離游戲就沒法更進一步。
茍着多活過一兩周,沒準下局游戲更難,有什麽用?
罵完之後,絡腮胡轉頭看向別人,露出個跟他兇惡氣質不符的憨厚笑容來:“抱歉了,我弟弟總犯傻,大家別當回事。”
刺猬頭則小聲嘀咕了一句:“只是堂弟。”
然後就又被絡腮胡子打了一掌。
這樣的插曲,顯然讓旅行者們之間的氣氛輕松了一點。
有個戴眼鏡,看着約莫三十來歲,氣質很嚴肅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夜越深就越危險,咱們還是去龍頭村吧,我覺着那兒應該還有一些殘存的原住民,不管是規避危險還是刷分,都應該找他們交流。”
而他這樣确認的方式,是地上幹泥地裏的腳印,根據各種追蹤之類的警用知識,能确定這是半月之內留下的痕跡。
刺猬頭一臉崇拜:“你是老師?”
眼鏡男搖頭:“我是當老師的,這是我進游戲之後積累的經驗。”
有口吻堅定,經驗老到的人來做推手,旅行者們不再瞻前顧後,一致決定往村莊方向移動。
行進的速度非常慢。
已經過度疲勞是一方面,另一個要命的原因是負重。
有經驗的旅行者會攜帶一些食水,白夙也不例外,但比起她有力大無窮的跟班,別人要面臨更多麻煩。
除了武器藥品工具之外,還能攜帶兩日分量的口糧,已經要很大一背包,更何況還得帶至少夠2日的飲用水。
不是每局游戲都和上一次那樣,一天就結束戰鬥的。
為了轉移注意力,旅行者們開始邊走邊聊天。
除了白夙之外,剩下的11人是5:3:2:1這樣的四組人。
絡腮胡子和刺猬頭那對堂兄弟都姓王,随口就說喊他們王大王二就行,是那種看似随意,實際精明,不想将游戲和現實身份聯系在一起的人。
三人組則都是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領頭的正是當老師的眼鏡男周慕遠,另外兩個據說現實裏分別是從香港臺灣來大陸做生意的,一個叫趙君豪,一個叫李浩民,這二人普通話都不大好,所以基本只有周慕遠自己說話。
這三人都是參加過好幾場游戲的老手了,現實裏不熟,是在游戲裏結識并組建固定隊伍的。
而另外的五人組則是大學室友,一同選擇進入游戲,他們直接按床號分成一到五號做名字,十分随意。
輪到白夙,她原本只想報個名字,但想了想,為了省去可能會多次介紹格拉西亞的麻煩,補了一句:“我養了小鬼,幫我幹點雜活。”
都是老手,對于這事兒見怪不怪,沒人細問。
除了白夙之外,另一個獨自成隊的,是個名為穆子茜女性,她皮膚狀态很好,臉上沒有一絲皺紋,但渾身又散發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以白夙常年離群索居的經驗,實在分辨不出她的年紀。偷偷問了格拉西亞,才知道她大約已經三十多歲了。
穆子茜說,她原本是有固定隊友的,運氣不好被游戲強行分開,希望大家能多照顧着她點兒。
幾個大男人都覺着義不容辭,拍胸脯表示一定會照顧好兩個姑娘。
白夙認為她不太需要被照顧。
但拒絕起一群被挑起了英雄主義的男人,對白夙來說太難了。
最終,兩個姑娘并排走在了最中間。
龍頭村坐落在山腳下,要穿過一片農田才能到達,路很窄,雖然比先前進入游戲的時候略好一點,也只能勉強容兩人并肩。
路兩旁都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和高粱,格拉西亞一派悠閑的模樣,扇着翅膀,在濃密的農田上空緩慢飛過。
自我介紹過後,又安靜下來,穆子茜突然問了一句:“你們都是為什麽來參加末日游戲的?”
一時冷場。
走在姑娘們前頭的是大學生組中的三號,他接下了話茬表示,他們哥五個,是想要複活一年前因為抑郁症自殺的室友。
朝夕相對的朋友突然死了,每個人都對沒能及時發現死者的不對勁而愧疚,身邊老師同學也有很多沒有宣之于口的猜測。
壓力太大,令人窒息,後來無意聽說這游戲可以實現一切願望,就一頭紮了進來。
穆子茜聽了之後,不失惋惜的表示:“那你們可真是虧了呀,複活道具要一萬積分,贖身券也要一萬,積分還不能轉移的,也就是說你們這五個人,每個人都要肝至少一萬分,而分數最多的要攢到兩萬呢!”
言下之意,還不如就一個人來,不然多餘的積分,換什麽,錢?運勢?這些都沒有命重要。
三號苦笑:“穆姐,我們也是進了游戲之後才弄清楚規則的,如今後悔也晚了,就算想退出,那也得先攢夠一萬分啊。而且吧,我覺着五個人一起,生還率肯定要比一個人高,要不然我們幾個從前只會傻讀書的,哪可能過五關斬六将的活到C級游戲啊?”
周慕遠安靜的聽到這兒,突然插嘴:“難道你們是第一次進C級游戲?”
見男學生點頭,他眼底閃過喜色:“看來這局游戲不會太難。”
白夙:……話可別說太滿啊周老師。
這時,走在最前頭的學生一號,聲音很激動的喊道:“前頭的村子裏,真的還有人居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頭的村落上。
白夙踮起腳尖,勉強看到村莊的影子。
有些窗口明顯透出昏黃的燈光,甚至還有人影晃動。
白夙立刻往半空中使了個眼色,讓格拉西亞先去偵察一下。
末日中,怎麽可能存在這麽平靜祥和的村落,肯定有蹊跷!
白夙的緊張被穆子茜看在眼裏,她笑眯眯的:“小妹妹,你是不是經歷過的游戲還少,都是沒什麽土著居民的那種?等你經歷的游戲多了就知道了,人類殘存的末日世界還是占大多數,只不過整體的社會秩序已經散了,在退化或者滅絕的邊緣而已。”
到底還是經驗不足,白夙想,她上一局游戲碰巧進入了一個已經沒有正常土著人類的世界,這樣想來,說不定這局游戲,會比上一次簡單呢?
而因為村莊有燈光而緊張的,還有刺猬頭:“哥,你說村裏……裏邊,不會都是鬼吧?”
絡腮胡子又給了他後背一掌:“村裏裏邊不知道,反正村裏肯定得有點活人,不然這些地都是鬼種的?”
別人是警惕,刺猬頭是慫,也不知道這麽慫的一個人,怎麽就跑末日游戲裏來了。
很快,格拉西亞飛了回來。
這時的路已經很寬了,他可以輕松的落在白夙身邊,與她并肩而行。
“村子大體看上去沒有問題,人類都是很鮮活的,只不過相對于尋常的村子,人口構成有些奇怪。”
白夙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讓他繼續說。
自己如今沒隐遁身形,就在人群中,不想一直自言自語。
格拉西亞就是認準了白夙能低調就低調的作風,知道此刻她是不會發脾氣的,于是更加刻意的慢條斯理,咬文嚼字:“也許是我的錯覺也說不定,這個村莊的夜晚,太過安靜祥和了,嗯……少了一些你一定不會喜歡的東西。”
眼見着白夙臉頰已經因為怒氣略微泛紅,他停止了戲谑。
“沒有嬰孩的哭鬧聲。”
別管是什麽時代,只要是人類,在剛入夜的時候哄孩子吃飯睡覺都不是件容易事,格拉西亞在這事上沒必要危言聳聽。
要麽是村莊裏幹脆就沒有孩子,要麽就是這些孩子都天賦異禀,過于乖巧了。
前者更現實。
就當是末世裏生存環境惡劣,所以沒人願意孕育後代好了。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龍頭村村口,白夙掃了一眼周圍,覺着跟她印象裏的鄉村沒什麽區別,倒是刺猬頭又嘟囔了一句:“這也太破了,跟90年代那時候一樣。”
絡腮胡子手已經累了,懶得錘他:“90年代那功夫你幾歲?能記得?”
但是并沒否認刺猬頭的評價。
村口龍頭村的龍字鏽蝕掉了大半,看着像“一頭村”,邊上停着量拖拉機,但是只有一輛,上頭挂了牌子,仍舊是給高速路上來的人看的指引,上頭粗略寫了個門牌號,意思是需要租車将人送到最近的縣城,那可以雇這個拖拉機,也可以雇驢車,都去找正街xx號住着的村長,由他來安排。
住宿同理。
看來這村子就算在末世之前,也沒有旅店,住宿都是村長安排到農家去暫住。
牌子和拖拉機上都積滿了灰塵,不知多久沒人去仔細看過了。
村子從地圖上看就很小,依山而建,是狹長的魚型,只中間一條大道修的平整,村長家就在這條道路的中段。
一路都沒有燈火,月光也随着陰天指望不上,只能輪流用手電筒照明。
從看到燈光到進村,也就二十來分鐘,先前還有零星的燈火,如今都關了。也不知道是為了省電還是全村都有着早睡早起的健康作息。
雖然沒燈,不過白夙對眼神敏感,她能确定,有許多雙眼睛,在窗簾後頭窺視着旅行者一行人。
大學生裏不知幾號,突然“卧槽”罵了一聲。
衆人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扇窗子。
窗簾微微晃動,随後,旁邊的門突然被開了。
吱吱呀呀的,只開到半尺來寬,一雙渾濁的眼睛從門縫內露出來,露骨的盯着旅行者們打量。
學生組裏得一號,也就是寝室長手裏正打着手電,光圈正打在門縫上,照亮了一雙枯樹皮一般的手。
那雙手屬于一個老太太,肆無忌憚的渾濁雙眼自然也是。她稀疏的頭發盡數背到腦後,露出布滿了老年斑的額頭。看起來病态又呆滞,但似乎不危險?
格拉西亞早說過這村子裏除了沒有孩童之外,并無可疑之處,這老太太也只是個人類。
如今白夙也沒從她身上感受到敵意。
就算有敵意,就這樣的,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能撂倒仨,也沒什麽好怕的。
寝室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鎮定下來之後,湊近幾步去搭話:“老人家,我們是外地來的,方便在村子裏借宿嗎?”
老太太推開了門。
“你們都進來吧,村裏沒有招待所,借宿就是,住在我們家裏頭。”
寝室長回頭跟其他人交換了個眼神,又道:“不用去跟村長打聲招呼嗎?”
老太太眼皮一掀:“村長啊,呵呵,他們家沒人喽,去了也問不到。”
破風箱一樣幹枯蒼老的聲音,笑起來都像在哭。
白夙瞥了一眼路的前方,按着地圖的指示,那座院子挺大,中間還有間修的氣派樓房的,估計就是村長家。
“裏頭有人嗎?”
“沒有。”格拉西亞漫不經心的回答。
別人看樣子似乎不是很想接待外來人,在一個活人家中住一夜,等天亮再考慮其他事,對疲憊的旅行者們來說,很有誘惑力。
在周慕遠問過,知道不用付錢,也不用付別的代價,單純就是招待之後,衆人很快放棄掙紮,都跟着老太太進了院子。
這戶農家意外的很寬敞,圍着小院子的口字型房間,一共6扇門,老太太自己住在最靠院門的房間,剩下的都是空屋,她表示,可以全都借給旅行者們住。
“你們這樣年輕的小娃娃,少見,少見喽,随便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她笑的很開懷,臉上的褶子都随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