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要亂吃東西(完) 她的能力,很疼……
一開始, 困頓交加的旅行者們還沒察覺到問題,但很快,那股危險的氣息就彌漫開來。
但并沒人積極想對策, 反而都往各自藏身的角落裏縮。白夙仿佛看到在危險來了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
還是重新振作的孟君尋拍手喊道:“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時候,一旦被幸存者們包圍,想擠上車都是不可能的事!只有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才有可能在最後殺出一條血路!在車來之前就是要積蓄力量!”
不得不說, 能活到現在的,都是聰明人。雖然還是彼此戒備着,但有人領頭, 指出一條還可能開拓出點生機的路,一定會跟着走的。
幸存者太多了,殺都殺不盡,列車來之前,以躲藏為主。
這個避難所,就是電梯轎廂。
孟君尋選擇電梯的理由很充分,透明轎廂距離可以方便觀測四周,而且在必要時可以通過上下樓來引開或者避開那些腦子基本也被異化為低等生物的幸存者們。
順便, 還能占用電梯井, 減少一條變異者們攻上二樓來的路。
唯有一個人不願意去。
白夙。
基本上,在場除了她只是略微風塵仆仆之外,其他人都得用狼狽不堪, 血肉模糊來形容。
跟他們擠在電梯轎廂裏長達一個小時,開什麽玩笑,不如殺了她!
這一個小時過去,夠她的壓力條漲滿兩圈了。
格拉西亞感受到了契約者的僵硬,将她護在灼熱的懷抱中, 用近乎哄小孩的語氣:“我不隐遁身形,直接給你在角落支出一塊空地,如何?”
這樣她看不見,最多只能嗅到氣味。
他當然是反對白夙來參加游戲的,甚至還在有意無意的,放緩她刷分的速度。但這不代表,他會眼睜睜看着白夙短時間內多次觸發血脈帶來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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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大惡魔來講,放任契約者承受這樣的傷害,也實在有損他的威嚴。
白夙點了點頭,雖然密閉空間裏氣味不論如何也是避免不了的,但如今也沒法講究那麽多。
只是格拉西亞一踏進電梯,刺耳的滴滴聲響了起來。
格拉西亞:……不好意思忘了我的本體太重。
原本可以裝十人剛剛好的電梯,如今9+1就承受不住。
也是旅行者們随身攜帶的東西太多,就連孟君尋,也還有執著的想要帶回現世安葬的人頭……
這樣雜七雜八下來,再多一只惡魔就遭不住了。
就這麽一折騰,聽力好的旅行者,已經能聽到窸窸窣窣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由遠及近。
“快一點,要關門了!”周小福催促,“大佬!您的使魔單獨留外邊應該不要緊吧?讓他出去?”
白夙一臉沉痛:“好。”
格拉西亞退了出去,而下一秒,白夙也跟着出去了。
少女和她高大使魔的身影瞬間消失。
周小福的提醒很是時候,她差點忘了,直接隐匿身形,不就沒必要一起進去躲着了嗎?
話是這麽說,實操起來也挺麻煩。
隐遁術不是徹底消失,一旦被撞到還是會暴露行跡,必須找個讓變異者們碰不到的地方。
沒有搜索的時間了。
格拉西亞掃視一眼,立刻帶着白夙輕躍,跳上了電梯井旁邊的咨詢廳屋頂。
為了随時可能到來的戰鬥,他維持着半魔化狀态。
惡魔的本體很龐大,就算是半魔化只露出雙翼,也不适合舒展開。黑色的羽翼半攏在白夙身邊,猶如巨龍看守着他心愛的寶珠。
旁邊的電梯門已經關死,旅行者們的呼吸聲和氣息,都被隔離在一方轎廂裏。
嘈雜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離遠了的時候只覺着是各式腳步聲,近了才能分辨出,其中更多的是一些黏答答的,或者刮擦着耳膜的金屬音。
仔細辨別,翅膀扇動聲移動的速度最快,近在咫尺了。
旅行者們只堪堪在這裏度過了一天,整座城市裏有幸存者的地方,最多也就浮光掠影的看過十分之一,大把大把變異成了非人形态的怪物,他們還沒見過。
不敢看,可又怕死的不明不白,都屏息凝神的從透明轎廂髒兮兮的玻璃壁上,找可視物的縫隙觀察着。
果然,速度最快的,是那些不需要互相推搡着爬樓梯的,會飛的玩意兒。
白夙第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蚊子。
先前曾經吸幹過某個小混混的,估計就是它們的同類。
白夙心內默默祈禱,這些家夥別想不開非要從咨詢廳上頭飛,一頭撞到人身上。
她倒吸一口冷氣,往格拉西亞懷裏縮了縮。
孟君尋刻意ko鑽頭怪,鑽頭怪刻意ko蚊子怪,它們戰鬥力肯定弱。
但太惡心人了,白夙一點兒也不想打。
先前光聽人描述,還以為不過是大一些的昆蟲,如今只恨想象力還不夠豐富。
那群玩意大體上,看起來是蚊子不錯,可小腹卻還保留了人類的某些特征,比如說粉色的柔軟皮膚,以及凹陷進去的肚臍。
而這樣的肚子,在一次次吸飽了液體又消化幹淨的過程中,将皮膚撐的宛若接連不斷,生過十幾次多胞胎之後的肚子,遍布比西瓜皮更誇張的妊娠紋。
而它的頭,也并不是昆蟲的模樣。
沒有大的吓人的複眼,只有一層厚厚的結痂,毛發從結痂縫隙中滋長出來,圍繞着正中突兀探出的口器。
這玩意飛的高,雖然沒撞到白夙,卻也幾乎是從她面前沖過去的,距離最近的一瞬間,白夙甚至能看清清它半米長的口器尖端,挂着消化液的鋸齒,以及口器根部,因為從不清理,而挂着孢子的一叢叢黴菌,黴菌上沾着血,紅的黑的,随風飄搖。
白夙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瞬間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錯了,她單想到在電梯裏會受罪,沒想到在外頭更難熬。
白夙吸了一下鼻子,眼圈兒紅了。
格拉西亞微微欠身,蒙住了少女的眼睛:“好奇心可不是好東西,別看,別睜眼,有危險我會說的。”
契約者就是這麽不讓惡魔省心,明明該一開始就閉眼的,偏偏跟怕鬼還一定要看恐怖片的小孩子一般,非得別人蒙着她眼睛,否則忍不住。
視覺暫時被封閉之後,白夙好受了很多。
四周翅膀扇過的氣流,大多都被惡魔的羽翼遮擋,血之契約讓白夙能感受到,格拉西亞并不緊張,甚至悠然自得。
他确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這個世界裏大約沒有惡魔,就算有,這些變異的幸存者,也不可能對惡魔的血肉感興趣,所以哪怕不小心觸碰,知道這兒盤踞着什麽東西,但并不在意。
更何況憑它們的感知力,絕不可能從隐匿之魔神的屏障中,分辨出活人的氣息。
白夙很安逸,可電梯裏的人就沒這麽幸運了。
通風口是不能封的,不然一個多小時下來,那麽小的密閉空間,非憋死不可。
所以他們的氣味,自然被最先飛進來的大蚊子們注意到了。
翅膀和口器不斷撞擊在玻璃壁上,發出令人心驚膽寒的聲響。
還好它們體型太大,沒法從縫隙鑽進電梯井,力量也不過比普通人略強,不足以突破屏障,只能給旅行者們帶來心裏壓迫。
但就算如此,所有的視線都被惡心吧啦的巨型蚊子占據,也不是很好過。
裏頭擠着的旅行者們,此刻都開始後悔,覺着透明電梯不是個躲藏的好地方了。
說是視野開闊,如今毛也看不見啊!
他們都暗自下定決心,等下一次再進游戲,不僅要帶足食物和水,還要帶氧氣瓶!
不過這次倒是沒人指責孟君尋了,他們誰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而且這電梯井确實隔絕了很多潛在的風險,光華的玻璃壁讓瘋狂的變異者們,尖牙利爪都要打滑,減輕不少力道。
若是尋常房間,一小時那麽長,牆都給你挖穿。
聚在一起也确實很明智,如果是獨自一人面對這種場景,非瘋了不可。
在飛蟲之後,便是蠕動着生長過來的黏菌和藤蔓。
它們的數量倒是不多,但是更加無孔不入,在意識到人類躲在電梯裏之後,就沿着電梯井的外壁伸長,明顯是要從通風口侵入。
這讓旅行者們膽戰心驚,白夙聽到了哭聲。
不過也許是因為已經距離它們最初的巢穴太遠,又或者是在往電梯井上攀爬時反重力太困難,所以生長的速度并沒有先前在平地追人那樣快。
也許在列車趕到之前,爬不到目的地。
白夙第二次睜開眼偷瞄的時候,整個電梯井都已經被裹住了。
而它們甚至很精明的,将門口空了出來——
受不了?那就開門出來,會很快結束的。
很快,第三批變異者來了。
落在最後的,自然是沒有異化完全,仍舊生着人形的幸存者。
他們還有人類的四肢,有的吃成了肥碩的肉山,速度很慢,看似沒威脅,卻是最麻煩的。
他們随身攜帶了很多食物。
或者說是誘惑力極強的變異因子更确切一些。
多種馥郁的香氣重疊在一起,混上咀嚼聲,殺傷力比什麽都大。
白夙離着電梯井好幾米遠,都聽到他們肚子叫的此起彼伏。
她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餓的兩眼冒金星,瘋狂吞咽着口水。
她雖然打一生下來就命運艱難,可物質上沒缺過什麽,哪裏有過餓肚子的情況?這次來參加游戲,覺着無外乎就是打鬼打怪物,誰能想到會忍饑挨餓,還要被不正常的香氣環繞?
眼淚不要錢的往下流。
反正也沒別人看到。
至于格拉西亞無所謂,反正他不是人,而且她哭泣的場景,這個壞心眼的惡魔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
格拉西亞能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只感覺到睫毛在掌心刮擦,淚珠兒留到指縫邊緣。
他從上衣口袋中扯出一條赤色手帕,給白夙擦眼淚。
“如果難受,不然喝我的血?”
白夙咬緊下唇,搖頭。
只有這一點萬萬不行。
雖然是簽訂了契約,但她跟格亞的關系,并沒有許多傳說裏描寫的那樣親近,沒有什麽靈肉交融的情況,最多就是同居的損友罷了。
但如果她喝下惡魔的血液,那麽她和格拉西亞就有有更進一步的情緒感染。
那種身臨其境的感染,是很要命的,甚至會左右她的決定。
這都是書上看來的。
其實依着白夙的猜測,真喝了也不會就立刻淪陷,跟現在相比,大約就是2D電影和3D環繞電影的區別。
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想成為壞心眼惡魔的傀儡。
于是她不吭聲,忍耐着,實在忍不住,就隔着衣服咬格亞的手臂。
反正小心一點,別咬破了就行!
就這樣,在度日如年的磨牙抹眼淚中,一小時終于過去了。
随着顯示牌上倒計時只剩一分半的時候,突然有風吹過,随後便是機械運行的響聲。
一直停在站臺上的那輛空車開走了。
廣播響起甜美的女聲:“列車即将進站,請旅客們準備好上車,返程列車只此一班,過時不候。”
話音落下的同時,發車倒計時60秒。
如今整個候車大廳裏,擠滿了數以千計的變異者。
它們很清楚,就這幾個幸存者,哪怕真的束手就擒,他們平均分下來能有一湯勺肉都算多的!
列車到來的騷動更激發了它們的兇性,如今旅行者還沒抓到,已經開始為了争搶獵物而大打出手。
頃刻之間血花飛濺。
這給了旅行者們一線生機,接下來要活下去只有一條路:快速從這些互相争搶的變異者中穿過去,沖進列車。
格拉西亞會飛這件事,讓白夙做到這一點可說是無比容易——
很顯然,擁有飛行能力的變異者并不多,而那些大蚊子沒什麽智商,還都圍在電梯井旁邊撞擊。
“走吧。”
遠處出現了列車模糊的身影,格拉西亞滿不在乎的張開了雙翅。
“等等。”
白夙沒讓他立刻飛到半空中去。
她能走的容易,可其他旅行者怕是沒這麽輕松。
格拉西亞知道她在糾結什麽:“你沒有救他們的義務,他們無法通關回去,是自己能力不夠。”
白夙不說話。
列車進站的同時,電梯門開了。
旅行者們已經盡其所能的武裝起來,打算奮力一拼。
格拉西亞再次張開雙翼,打算等白夙松口,就越過這片混亂的戰場。
旅行者中,兩個沖在最前邊的是季遠和周小福,他們被藤蔓捆縛,按在了地上的肉泥中,無數幸存者圍了上去,都為搶占第一口新鮮的血肉互相厮殺。
孟君尋連開三槍,兩槍解救了前頭兩人,一槍打爆了口器已經戳中他額頭的蚊子怪。
旅行者們整體往前挪動了半米。
五秒之後,列車進站停穩,車門打開,暖黃色的頂燈看上去竟然無比溫馨。
“要來不及了,或者……你先上車,我能帶上去幾個,就帶上去幾個。”格拉西亞心底彌散出幾分焦躁,他用溫柔的音調跟白夙商量。
他也就能做到這麽多了。
身為虐殺者之王,他的名號不是白來的,他的利爪長尾,想毀了這車站都不難,可殺光變異怪物的同時,還能精準的保留下旅行者的命,可就做不到了。
也不是沒想過成全契約者的好心,提前将場地清理出來,可是行不通。
車站外早就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提前殺了多少,都會有新一批湧進來,根本殺不完。
命定如此。
“不行,如果救不了他們,我會很愧疚的,後遺症不知道要爆多少個壓力條。”白夙比平時更加執拗。
人群中的孟君尋又開了兩槍,但也只勉強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他手中的槍已經消失,大概是能力用到了極限。
眼鏡妹原本一直暈着,被背小混混背出來的,如今突然醒了,大叫着從他背上掙紮下來,趴在地上,瘋狂的吞吃幸存者們的血肉。
大概是眼看着走不了了,就想試試看,能否幹脆也轉化成變異者留在這個世界。
“快走!總不能全軍覆沒!”
孟君尋對白夙所在的方向喊。
他其實不知道白夙走了沒有。
“至少把我們的死訊帶出去!”
白夙從格拉西亞懷中掙脫了出去。
格亞在騙她,她卻沒法騙自己。
這一批旅行者太孱弱了,幾乎都是毫無能力的新人,哪怕是孟君尋,他在現實中也許是佼佼者,可脫離了玄門道術,光憑着局限性很強的潛在能力,也不過是勉強自保的程度,蹒跚到最後一道門前,最後一道坎就說什麽都邁不過去了。
說好的按綜合實力分配,這樣一群人被丢進C級副本,就很沒道理。
除非是因為,有一個人所占權重太高了!
而這個人,很顯然,只可能是她白夙。
少女沒有絲毫遲疑,從崗亭頂端一躍而下,即将落入絞肉機似的戰場,于半空中,她袖中的銀針彈出,刺入了動脈。
時空仿若暫停了一瞬。
沒人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再反應過來時,只有無盡的火焰自虛空降臨,瞬間将大廳內的幸存者都燒成了灰。
然而灼熱只持續了數秒鐘,火焰就熄滅了——
因為已經失去了燃料。
旅行者們在煙霧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不管是變異的怪物們,還是他們的血肉,亦或他們帶來迷惑人心的作物,都成了灰燼。
空氣中濃煙滾滾,嗆得人一張口說話就咳嗽連連。
他們互相呼喚,彼此攙扶,似乎在這一刻,先前的嫌隙和警惕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活下去三個字。
一片混亂之中,無人注意到,在滾滾濃煙之後,少女一邊啜泣,一邊近乎發洩似的用鞋跟碾着被燒成骨灰渣的怪物肋骨。
“為什麽呢?為什麽一定要逼我用能力,這樣又痛又髒,都到最後一分鐘了放我們一條生路不好嗎?”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雖然失去了方向,但列車開着的門內,昏黃的光線仍舊是強有力的指引,只要還有一絲神智,三十秒的時間,爬也爬進去了。
最後一人進入車廂後,車門關閉,不知由誰駕駛的列車開動。
車旁的濃煙變為鐵鏽色的濃霧,這一次的霧氣,好似能夠穿牆一樣,透進車廂,叫人伸手不見五指。
白夙聽到在煙霧中有人絕望的喊叫:“難道走錯路,進圈套了?”
但還沒等有人回答他,就有光線刺破了濃霧,叫人一瞬間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