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周枕月忽然意識到,好像一切都不太一樣了。
一年前,穆雪衣剛剛找回來時,她們也是簽了合約。
那個時候,在她們的感情中,占據主導地位的一直是自己。
如今依舊是用合約捆着雪衣,甚至還給她戴上了代表低下一等的手铐。
雪衣卻……絲毫不居弱勢。
自己所有的壓迫、強制,都像打在了棉花上。
棉花不僅一點都不疼,還要反過來,無聲無息地包裹住她。
讓她沉溺,窒息。
讓她……
跟着她的腳步。
跟着她的思維。
再也想不起原本的初衷。
周枕月閉上眼,轉過頭,将已經通紅的耳朵從穆雪衣的唇下挪開,用自己的嘴唇代替耳朵的位置,觸上對方柔軟的雙唇,緊密相吻。
灼熱的呼吸拂在彼此的臉上。
再清冷的晚風,吹到這一片領域,都變了溫度。
周枕月一邊吻穆雪衣,一邊抱住她,托住她,将這個過于纖瘦的人抱到了一旁的玻璃桌上,讓她在桌子邊緣坐好。
潛意識裏仍舊挂念着她有傷的腳踝,不忍叫她久站。
嘴唇由對方的下唇轉到臉頰,再轉到耳根。
唇邊還帶着寒夜的一點涼,穆雪衣的耳垂卻燙得像一塊爐中碳。
冰碰上碳,瞬間融化成水,蒸騰成煙。
穆雪衣用力地抱着周枕月,閉着眼,仿佛在寒天雪地裏,抱着唯一的希望與光明。
周枕月身上是黑色軟薄羊毛衫。
穆雪衣穿的是杏色綢質襯衣。
她們的衣着都不厚,透過薄薄的布料,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夜風的每一寸徹骨。
在這過于高闊的天臺上,彼此相擁,便成了最濃的悸動。
雲空的拖尾,星辰的光暈。
在彼此的心尖上熨過,留下只有自己才能讀懂的痕跡。
風越大。
懷中的這份溫暖,就越難舍。
周枕月低下頭,垂着眼,在穆雪衣耳邊,啞着嗓子低聲問:
“敢和我……在這個地方試一試嗎?”
她吻了吻她的耳尖,以更低的音調重複地問。
“敢嗎?”
穆雪衣抱緊了周枕月,沒有絲毫退縮,輕輕地笑:
“我為什麽不敢?”
“這是全岸陽最高的地方,我們腳下是透明的玻璃,在這裏,岸陽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會看到。”
周枕月抓住穆雪衣的手腕,往她後面的玻璃牆一按,金手铐與玻璃撞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他們……會看到,我和你,周枕月和穆雪衣,周氏和穆氏,岸陽最大的兩個對頭,表面争得水深火熱、你死我活,其實暗地裏,糾纏在一起……做着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所有人……都會看見,我們在這裏,放縱……堕落……迷失……”
穆雪衣唇角含着淡淡的笑。
“阿月,”她拖着一點黏膩的尾音,輕柔,誘人,“你敢點頭,我就敢脫。”
聽到這樣的回答,擁抱的動作頓住。
指尖隔着布料,僵在對方的右蝴蝶骨處,帶着那片衣衫,陷出五個小小的坑。
周枕月轉過頭,盯着穆雪衣。
眼底半是耐人尋味的審視,半是未燃盡的欲望。
穆雪衣摸着她的側臉,壓低了聲音:
“你願意讓所有人看見我被你占有的樣子,那就讓他們看吧。只要你開心,什麽都可以。”
周枕月望進穆雪衣包容又清澈的眼睛,看見了裏面輕輕閃動的微光。
她的眼底,映着天上的星空。
那抹光溫柔到極致,也破碎到極致。
越是破碎,就越明亮,動人。
“只要我開心,真的什麽都可以?”
“對,什麽都可以。”
穆雪衣抱住了她,頭枕在她的肩上,語氣裏有很輕很輕的嘆息。
“但我希望……你是真正的開心。而不是折磨過我,又折磨你自己。”
穆雪衣頓了頓。
“其實,從始至終,我都只是想要你開心。”
周枕月沒有說話,眉間微皺。
穆雪衣沉默了一會兒,抱着周枕月的胳膊更緊了一些。
“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看見你笑的樣子了。”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再做些什麽,我已經很努力了……”
“除了順着你,我真的……不知道該再做些什麽了,阿月……”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裏露出了一點幾不可聞的哽咽。
雪衣在……哭嗎?
周枕月意識到穆雪衣在為自己流淚時,鼻尖一酸,也忍不住流出了淚。
她還是像以前那樣愛着自己的吧?
她對自己的愛就算不如以前那麽多,也應該還剩了那麽一些……足以拿來陪自己走完餘生的吧?
周枕月把穆雪衣緊緊抱在懷裏,雙臂都要嵌進對方的脊梁中一樣。
她真的……好怕失去她。
就算她們還有三年的合約期,就算已經給她戴上了手铐,就算……
就算她可以這樣将她随時招來,吻她,抱她,和她上床。
她還是覺得自己握不住她。
雪衣以前那麽需要她,都可以抛下她兩次。
如今雪衣這麽強大……那麽,會不會再一次不要她?
下一次走,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回頭了?
她們之間……
究竟還有什麽可以拿來作為羁絆?
雪衣剛剛為她流的這幾滴淚,算是一種在意、一種羁絆嗎?
這些深埋在心底,她一直不敢直視的焦慮,随着眼淚,一同在她的身體裏洶湧澎湃起來。
想得越多,抱穆雪衣就越緊。
抱到穆雪衣實在壓抑不住,咳嗽出了聲。
她才猛地意識到,她恐怕快要将她的肋骨勒斷了。
剛剛因為親昵引起的火熱,已經被寒冷的夜風吹得七零八落。
理智也随着冰冷下來的空氣,漸漸回籠。
周枕月的力道松開了一些,但還是将穆雪衣抱在懷裏,沒有放開。
穆雪衣靠在她肩上,悶悶地又咳了兩聲。
她下意識地撫上了穆雪衣的背,輕輕地一下一下拍着,幫她順氣。
遠處大樓的霓虹燈光又滅了幾盞。
晚風依舊在吹,冷冷的,涼出了幾分透骨。
拍了一會兒背,懷裏的重量似乎在慢慢變沉。
周枕月低頭看去,才發現穆雪衣居然在這麽一會兒時間裏,就這樣,坐卧在自己的懷裏,睡着了。
頭枕在自己的肩角,耳朵剛好放進自己的鎖骨窩,眉頭還是皺着的。
她看起來好累。
昨晚折騰成那樣,應該沒怎麽睡。今天又去了南山公園,忙着穆國丞的任務和那個小姑娘的事。
怪不得剛剛給她打電話時,她在車裏都是在睡覺。
不由得擡起手,輕撫她的發鬓,将她耳邊随風漂浮的碎發別到耳後。
周枕月不禁自嘲一笑。
她看着這樣的雪衣,突然恨起了自己。
她明明是想報複對方的。
卻恨起了自己來。
恨自己昨晚索求太多。
恨自己今晚沒有讓她好好休息,一意孤行地把她叫過來。
只為了抓住那一點點可憐的安全感。
周枕月托住穆雪衣的大腿,小心地讓她趴在自己的肩頭,抱她起來。
她輕手輕腳的,盡量放緩身上每一塊肌肉的動作,慢慢地走向電梯口。
只下了一層。
她抱着她,走到自己的辦公室,用腿輕輕勾着門框,把門關上。
辦公室裏有一張沙發,平時供她小憩喝茶用。不大,1.8米,常規沙發的寬厚。
周枕月把懷裏熟睡的人放在沙發上,托着她的後脖頸,緩緩放平。
從沙發背上拿下一條毯子,蓋上去。
沙發實在太窄,穆雪衣一個人平躺着已經占完了所有地方。
可周枕月不想走。
她跪坐在沙發旁邊冰涼的地板上,趴在穆雪衣的肩旁邊,握住對方的手,整個人的重量都倚靠在沙發邊緣的一個小小角落。閉上了眼睛。
食指的白玉戒指,剛好觸在了純金手铐上。
她坐擁這棟岸陽最奢華高廣的大樓,可眼下,她無比地希望,自己的世界只有這張沙發這麽大。
只要沙發上有穆雪衣。
那麽沙發上,就有她的全世界。
半夜。
也許是淩晨兩點。也許是三點。
坐在地板上睡着的周枕月忽然被一陣異動吵醒。
一片漆黑中,她努力辨認着沙發裏那人的輪廓,依稀看見穆雪衣縮在沙發深處,口齒不清地咕哝着什麽。
周枕月:“雪衣?”
穆雪衣沒有醒,模模糊糊地說了句夢話:
“……我是發。”
周枕月直起彎得酸痛的腰,又問了一遍:
“你在說什麽?”
穆雪衣完全沒有了清醒時的那股疏離與淡然,就像是又回到了最開始還弱弱的樣子,像奶貓一樣,把身體蜷成圓圓的一團。
長長的卷發睡亂了,扇墜上的流蘇一樣,軟而散地裹着單薄的肩。
她又哼哼了兩聲,還是口齒不清:
“我是……發。”
周枕月聽過第二遍,絞盡腦汁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穆雪衣說的是:
“我是花。”
……也不知道做的是什麽夢。
周枕月給她掖了掖毯子,摸了一會兒她的後腦做安撫。
深夜寂靜。
沒多久,就只能聽見辦公桌上時鐘在走的答答聲。
周枕月快要入眠時,忽然又聽到穆雪衣夢呓了一句:
“我要光合作用啊。”
周枕月:“……”
穆雪衣翻了個身,“……得要光合作用啊……”
她又黏黏糊糊地嘟囔了好多,說來說去,就是要“光”。
為了哄她平複下來,周枕月從地板上爬起,撐着跪酸了的腿走到辦公桌旁,輕輕拿過自己的小臺燈。
回到沙發邊,把臺燈開到最低亮度。
一有光,穆雪衣就滿意了。
自言自語地嗯了一聲,又翻了個身,睡沉了。
周枕月想把這個小臺燈夾到穆雪衣的旁邊,但是沙發上沒有一個棱角适合夾的。夾在茶幾上又太遠,光打不過來。
如果放在茶幾那邊,再往上調亮一個度,距離又不太合适,對于睡眠中的人來說還是太亮了。
周枕月舉着臺燈,左右看了一圈。
沒辦法。
她沉了沉肩膀,搖搖頭。
她就這麽握着臺燈,舉在穆雪衣的肩旁邊。
讓微弱的燈光均勻地傾瀉在對方的側臉與耳畔。
看着那人安靜的睡臉,周枕月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忍不住,突然笑了一下。
“光合作用……”
她低喃着這個有些荒誕的詞。
不禁嘆了口氣。
這個清醒時傷她入骨的人。
怎麽能在睡着時……
……這麽可愛啊。
微垂的眼眸裏,鋪滿了溫柔與寵溺。
那一晚,102層的那盞光,亮了整整一宿。
一宿,動也未動。
穩如那夜天空中流經萬古的星辰。
不移。
不滅。
作者有話要說:嘴上說着要以狂風驟雨懲罰你,心裏卻在為你打着傘呢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星伊的老婆、yoyo、一顆綠豆k、家住北罰山、陳陵、南上加南、木鴿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白毛41瓶;衛芷22瓶;AI追星20瓶;劉佳17瓶;烏啦啦_123 10瓶;hahaha、yoyo、小張5瓶;Lythrum、Archer 3瓶;多喝熱水2瓶;Souy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