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莊羽柔不依不饒了:“哎,穆姐姐,合同裏說的是排除掉‘不可抗力因素’,你家周總幹的好事,可不算是不可抗力啊。你是不是得按合同賠我錢?”
穆雪衣從床上起來,走到陽臺邊,拉開推窗。
窗外的楓樹枝葉正茂,微風習習吹過,拂動着滿樹葉叢。
“……我賠。”
穆雪衣把胳膊支在窗臺上,望着院子裏的風景,輕抿唇角。
“這一批的損失我來承擔,下一批要産生的成本費我也一并打給你。”
莊羽柔:“行,我也就不和你客氣了,你說賠,我就照單全收。”
穆雪衣:“給你添麻煩了,下次合作我再給你讓一些利。”
莊羽柔咯咯笑了幾聲,“我真是好奇,你之前不是和周大總裁很好的麽,你到底是怎麽招惹了她,她居然故意攪黃你生意?啧……關鍵是你也不生氣,說賠就賠,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真是見了鬼了。”
穆雪衣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剛睡醒,還沒戴上手套。
指根處的疤猙獰得像一團亂燒的火。
“……是我欠她。”
淺淺地吸一口氣,縮緊手指,看向窗外。
穆雪衣的聲音忽然輕了許多:“她想看我受報應,那我就多受一點吧。”
莊羽柔:“這人吶,要是真想給你使絆子,肯定不會就這麽一次。你自己小心點,這次還好合作方是我,下次可不一定從哪裏坑你了。”
穆雪衣淺笑:“好,我知道了。”
莊羽柔雖然提醒了,但穆雪衣心裏有愧,就算周枕月真的要再做什麽,她也不會去試圖反抗。
只是她沒想到,下一次會這麽快到來。
下午到公司後,穆雪衣才剛剛在辦公室坐下,正要叫秘書去倒杯咖啡,便見葛薇濃急匆匆走進來。
“今天下午發布的新品出了些問題,”葛薇濃出了一頭的汗,把手裏的文件夾放到穆雪衣面前,“我們兩點才發布的定價,周氏兩點半就出了一樣的競品,定價比我們低30%,已經把價格區間壓縮到虧損成本的程度了。”
她喘了口氣,“小穆總,這是你接手的第一個事項,要是就這麽被壓制住……”
葛薇濃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又被“砰”的一聲推開。
穆國丞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把手裏的平板往穆雪衣的辦公桌上一撂,指着那屏幕吼道:“你自己看看,看看輿論現在成什麽樣子了?這次新品公司準備了半年,我是想給你在公司立威信的機會才把這事全權托付給你,結果出了現在這種重大決策失誤?!你發布前都不會去探一探競争對手的底嗎!”
穆雪衣馬上站起來,飛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攥緊手指。
“對不起,我……”
穆國丞:“你和我道歉有什麽用?你好好想想怎麽向董事會交代才是正經事!”
穆雪衣低頭:“是,我會給董事會一個交代。”
“……交代也只是給個說法,根本解決不了這次的事,”穆國丞急躁地走向窗臺,又急躁地走了回來,“你,停職一個禮拜,作為處罰。這一個禮拜你自己反思反思,第一件事就做成這樣,以後怎麽在這個公司立足,自己心裏得有點數!”
穆雪衣垂着眼,“是。”
葛薇濃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心裏忍不住嘆道:
穆雪衣的決策其實沒有任何問題,沒有人能料到周枕月會把競品價格壓到虧本的程度。只是出了這樣的事,公司需要一個扛鍋背責的,穆雪衣才不得不被穆國丞作為沙包頂上去。
穆國丞懷着憤懑走了,走時重重嘆了口氣。
見穆國丞走遠,葛薇濃關了門。
她轉過身,臉色頗為複雜:“周總這是故意的嗎?不惜自損也要對付你?”
穆雪衣坐回椅子裏,滿身力氣一下子卸掉,疲憊地閉上眼按着太陽穴。
“……或許吧。”
葛薇濃又問:“你不是還有另一個備用方案可以拿來解決這次的事故,你剛剛怎麽不和穆總說呢?”
穆雪衣睜開眼,沉默了一會兒。
“那個備用方案……”
她頓了頓。
“……去銷毀掉。”
葛薇濃皺起眉,不可置信:“為什麽?你為了讓這次新品發布做到萬無一失,花了那麽大功夫才做的備用方案,就這麽銷毀掉?董事會那邊你怎麽辦?停職處罰的性質很嚴重的啊!”
穆雪衣靠在椅背上,淡淡地望向窗外的樓群。
“這是她想看見的結果。”
穆雪衣輕聲說。
“……那就随她吧。”
傍晚。
天色黯淡下來,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公司裏已經走得差不多空掉了。
空蕩的辦公室裏沒有開頂燈,只開了一盞小小的暖色臺燈。
燈光照亮的那片桌角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文件夾,一點都不像它們嚴謹規整的主人會擺出的樣子。
周枕月坐在黑暗裏。
桌上昏黃的臺燈只掃到了她的下巴處。她的眼睛隐藏在看不清的地方,不可捉摸。
門被打開,然後一陣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小艾走近後,猶豫了一下,嗫嚅:
“周總……穆二小姐……不,是小穆總……她已經被停職了。”
黑暗裏傳來了一聲笑。
小艾忙低下頭,不自覺地吞了吞唾沫。
周枕月放下壓在左腿上的右腿,身體微微前傾,臉也進入了燈光的籠罩區域。
她确實是在笑,不過,眼底卻又幾乎沒什麽笑意。
“小艾,”周枕月輕聲問,“你覺得我做錯了麽?”
小艾:“您做事有您自己的道理,我不敢置喙。”
似是猜到了小艾會這樣圓滑地回答些廢話,周枕月也沒在意,閉了閉眼,極輕地自言自語着:“李璐璐說得對……不是她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她。”
“我真恨……”
周枕月隐隐咬住了牙。
“她離開我兩次,我都沒有像現在這麽恨。為什麽……為什麽她離開我之後,越過越好?”
“我不在她身邊,她怎麽可以過得好?”
小艾顫着聲音問:“您……您難道不是……只是象征性地懲罰一下她嗎?”
“懲罰?”周枕月冷笑了一聲,“當然不是懲罰了,懲罰有什麽用。”
“我要親手毀了她。”
周枕月抓緊桌子的一角,沉聲喃喃。
“我要把她逼到無路可走。”
“然後……”
“只能滾回我的身邊來。”
周枕月一直都是一個溫柔且有包容心的人,尤其是對穆雪衣,她的溫柔與包容向來都是發揮到極致。
她原以為,她的溫柔可以貫穿她的一生。
卻沒想到有一天,她這樣一個人,也會生出如此陰暗且極端的想法。
其實聽說穆雪衣回來之後,她雖然嘴上說着“如她所願,再無交集”,可心底裏,一直期待着穆雪衣能來再次找她。
她甚至都已經想好了。
穆雪衣找回來之後,她要告訴她被抛棄兩次有多痛苦,責問她為什麽那麽狠心,然後惡狠狠地說:我們以後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在這之後,穆雪衣就會哭,就會可憐兮兮地等在老宅的門口,弱弱地喊她“阿月”,一直追在她身後,卻不敢上前捉住她的衣角。
等穆雪衣把眼淚差不多哭幹了,她就會轉過身,把她抱進懷裏。
在她耳邊說:算了,我不怪你了。其實我一直都很不忍心的。
可是……
可是穆雪衣回來之後,不但沒有找她,還過得越來越好。
變得更強了。
會做生意了。
周氏争取不到的訊雲合作,都被她給搶過去了。
周枕月這個人,對穆雪衣來說,好像真的……
完全不重要了。
周枕月覺得,她好像忽然回到了認識穆雪衣之前的那段時光。
在不認識穆雪衣之前,她一個人管着一個大公司,坐在人人豔羨的頂端位置。什麽都有了,錢,權,地位。好像再也找不到什麽生活的樂趣。
王爾德說過:
想要的都得到了,其實是一種悲劇。
周枕月深以為然。
她覺得什麽都擁有了的人生,的确可以配得上“悲劇”兩個字。
人活着,就是活個盼頭。
可她沒有盼頭。
然而,遇見穆雪衣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許多年前,穆雪衣一開始追求她,她就派人把這人的身份背景查了個底朝天。
她發現這個表面看上去是豪門二小姐的女孩子,實則沉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弱小,被人欺負,被人漠視。
好像這偌大的一個世界,找不到任何一個肯善待她的人。
那天,穆雪衣為了給她送一份便當,等在周氏公司門口。
她在樓上向下看,看到穆雪衣把便當盒放在一旁,蹲在花壇邊逗流浪狗。
在某個瞬間,她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和那只小狗一樣。
都在這殘酷塵世,無奈地沉浮,流浪。
那時,她就想:
我能不能給她一個家?
我能不能……成為她灰暗世界裏的那道光?
後來真正愛上了穆雪衣,她就越來越不可自拔,愈陷愈深。
這個世界上,有雪衣這樣一個人,需要她。
需要她抱,需要她哄,需要她去兜底。
她的人生,自此,才算是有了意義。
她是被……需要着的啊。
大家都以為是她在不計得失地付出,是她在充滿神性地救贖着穆雪衣。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救雪衣的同時,也是在救自己。
被雪衣需要的人生,才是被賦予了意義的人生。
所以,她可以忍受穆雪衣不懂事、亂跑、糊塗、懦弱,就是唯獨不能容忍,穆雪衣不再需要她。
她可以原諒一個不完美的穆雪衣無數次。
就是不能讓一個完美的穆雪衣……
獨立于她周枕月的世界之外。
不能。
周枕月唇角輕輕抽搐了一下,緩慢地低下頭。
拉開了辦公桌右側的抽屜。
抽屜裏隔着一塊白布包裹的什麽東西。
周家講究一個“金玉良緣”,周家人佩玉,配偶,則戴金。
這只金手镯,她早早就打好了。只是可惜,七年前沒有機會送給穆雪衣,一年前,也沒有機會送給穆雪衣。
所以昨天,她叫人把這只金手镯拿去融了,加了些金料,重新打了一下。
纖長手指觸上白布,輕輕地拉開。
周枕月含着笑,目光溫柔地看着抽屜裏那只沉甸甸的、正在反射着臺燈柔潤光斑的——
純金手铐。
作者有話要說:事情的發展變得帶感起來了呢hhh
記得大學時老師講過,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裏就有:被人需要的需要。
p.s馬上就要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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