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後半夜,穆雪衣罕見地沒有做夢。
她好像突然間,什麽都不怕了。
不怕自己在深淵裏堕落,不怕雙手是如何地肮髒。
因為她知道,有那麽一個人,不管她成為了怎樣的黑暗,都能從她的身上,看出光來。
一夜好眠。
清晨到來時,窗外還飄着小雪。
麻雀落在木質窗臺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飛累了,借一角屋檐看看雪。
周枕月醒得早,已經穿戴整齊坐在了沙發上。
她面前的茶幾上擺着一個小電磁爐,電磁爐上是一口圓潤可愛的奶鍋,裏面咕嘟嘟地煮着什麽。
周枕月正拿着一本書看,時不時瞥一眼鍋,免得糊了底。
她正在看的是穆雪衣帶來的一本《管理學》,手上拿着鋼筆,一邊看,一邊圈圈點點,在行距間的縫隙裏寫着批注,方便穆雪衣更好地理解。
穆雪衣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只覺得從未睡得這樣好。
“阿月。”她一醒,就馬上叫周枕月。
“嗯。”周枕月懶懶地應了一聲,“在呢。”
穆雪衣問:“你在煮什麽?咕嚕咕嚕,聞起來好香。”
周枕月:“這是昨天你讓葛薇濃拿回來的蓮子羹,我早晨去門口的保溫桶裏取出來了。但是放得太久,端出來的時候都成冰粥了。我拿來在鍋裏熱着,你醒了就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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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放下書,按了電磁爐的關閉鍵,打開小小的鍋蓋。
一股蒸騰熱氣飄出來,伴着濃郁的蓮子銀耳冰糖的香味。
周枕月知道穆雪衣晨起不習慣吃太多,所以只盛出來小半碗,吹溫了,端到床邊。
“吃一口。”她舀起一勺,遞到穆雪衣嘴邊。
穆雪衣張大嘴巴,正想含住勺子。
周枕月卻又把勺子一偏,啧了一聲:“诶,好像還沒刷牙洗臉呢。”
穆雪衣愣了愣。
眼看到嘴邊的蓮子羹又被周枕月端走了,她嘆了口氣。
阿月絕對是在故意逗她。
“對不起,我錯了。”穆雪衣乖乖認錯,“我再也不會說昨晚那種話了。”
周枕月只是笑了笑,“沒說你錯了啊。你吃早餐前,不得要先刷牙洗臉麽?”
她把蓮子羹放好,走回床邊,伸出雙臂:“來。”
穆雪衣自覺地挪了挪,讓周枕月抱她起來。
周枕月抱穆雪衣到了衛生間,讓她在小板凳上坐好。先用冷水洗了一塊毛巾,擰到半幹的程度,疊成長方形的塊,讓穆雪衣把臉擡起來。
穆雪衣:“嗯?”
周枕月:“昨晚你哭了好久,眼睛都是腫的,給你敷一下。”
穆雪衣心裏暖暖的,仰起脖子,閉上眼。
清涼微濕的毛巾覆上燥燙的眼皮,一股清爽從眼部直接舒展到了天靈蓋。
她舒服得哼哼了兩聲。
周枕月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傳來牙膏蓋子的開合聲,她應是接了一杯水,彎了腰,說:“張嘴。”
不知為什麽,聽到阿月說這兩個字,穆雪衣心裏忽然漾了漾。
耳朵尖都莫名地變紅了一些。
“……張嘴。”周枕月看她發呆,又說了一遍。
穆雪衣眼前被冰毛巾蓋着,一片黑暗。她輕輕打開牙關,舌頭不自覺地向後蜷起。
電動牙刷的牙刷頭探進口腔,伴着嗡嗡的聲音,清甜的櫻花味牙膏在牙齒上打出綿密雪白的泡沫。
趁着刷牙的功夫,周枕月和她說起後面的安排。
“我看了天氣預報,兩天後會有一場暴雪。山上的路難走,平常快遞外賣都送不上來,萬一暴雪封了山,我們得做好充足的準備。”
“快要到除夕夜了,這裏雖然偏,但好歹也得過個好年。下午的時候,我會下山一趟,去購置一些生活用品,快則今晚回來,慢的話明天回。你要是有什麽需要,也得盡快吩咐葛薇濃去買。”
穆雪衣含一口水,漱了口。
“你應該把小艾帶過來的,”她仰着下巴,等周枕月幫她擦嘴角的牙膏沫,“她好照顧你。”
周枕月那毛巾去輕柔地擦穆雪衣的臉,輕笑,“我有手有腳,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你不一樣,你手腳不方便才需要助理。等你哪一天恢複好了,也可以把葛薇濃遣走。”
“這樣,不是還方便咱們‘偷情’?”她曲起食指,在穆雪衣額頭上輕輕一彈。
穆雪衣閉上眼,笑了笑,“我就是好了,她也不會輕易走的。她是替穆國丞看着我的,我要是真趕走她,穆國丞就該開始懷疑他這個‘柔弱’的,‘不堪大用’的二女兒了。”
周枕月:“那你是怎麽打算的?”
穆雪衣:“後續如果要能順利展開,首先,葛薇濃就必須變成我的人。我缺一個真正的心腹。那種……可以成為我的眼,我的手,我的劍的心腹。”
她看着水龍頭上的水珠,微微出神,“我總不能一直這樣避着她。就算不能收為己用,至少也不該讓她成為掣肘我的障礙。”
周枕月洗毛巾的動作一頓。
半晌,她輕聲說:“她不是個壞人,不要随随便便毀了她。”
穆雪衣笑:“阿月,我在你眼裏,已經瘋成這個樣子了麽?”
周枕月回過頭,靜靜地看着她。
穆雪衣抿了抿唇,說:“你放心,我不會做喪盡天良的事。對仇人心狠,和對所有人心狠,這是兩碼事,我都明白。”
雪衣是拎得清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周枕月放了心,不禁噙起一抹笑。
她的小姑娘啊,真的長大了。
洗漱完,吃了蓮子羹,估摸着再不讓葛薇濃見見雪衣就該起疑了,周枕月便收拾好了東西,尋了個外面無人的空當離開了這間院子。
順手抱走了她們的小信號兵,花椒。
葛薇濃辦完事回來後,見屋子裏沒有了那只野鴨子,還問起穆雪衣。
“二小姐,昨天那只鴨子呢?”
穆雪衣窩在沙發裏,翻着那本周枕月寫滿了批注的書,随口說:“我放生了。”
葛薇濃皺眉:“您都沒出門,怎麽放生的?”
穆雪衣頭也不擡地扯謊:“我打開了窗戶,它自己就飛走咯。”
葛薇濃:“?”
鴨子會飛?
穆雪衣像是會讀心術一樣,看穿了她心裏的疑惑,笑:“野鴨子嘛,會飛很奇怪麽?”
葛薇濃還是狐疑。
她其實一直都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只野鴨子。
野鴨子能長那麽白,那麽胖?
穆雪衣不和她糾結鴨子的問題,主動提起:“我看預報說,過兩天恐怕有暴雪。快過年了,回頭要是封了山,再想下山采買就不方便了。我列了張單子,你拿着,有空就下山去買吧。”
葛薇濃接過單子,大概掃了一眼。
穆雪衣:“上半部分是我的,下半部分,你買給你自己。錢都是我來報銷。”
“對了,”她挺起身,指了指單子最下面,“那支淩美的鋼筆,是給林小姐的新年禮物。上次我見她寫工作日報的時候,用的那筆都沒筆帽了。我查過了,山下剛好有一家淩美的專賣店,你去親自挑一支,買好之後,不用經我手,直接送給她吧。”
葛薇濃捏緊單子,沉默片刻,說:
“二小姐,您不用在我身上花這麽多心思。我只是一個助手,我領着穆家工資,做什麽事都是應該的,不需要您再另給。”
穆雪衣含着笑,向後一靠,“阿濃,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葛薇濃:“……”
穆雪衣緩緩道:“你肯定在想,‘二小姐憑這些小恩小惠就想收買我,哼,不可能。二小姐再厲害,有穆總厲害麽?我又不是傻子,怎麽能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就被弱不禁風的區區二小姐收買呢’。你是不是這樣想的啊?”
葛薇濃一愣,忙低頭:“我不敢。”
“确實,只憑一點小恩小惠就想收買一顆人心,真的是,只有最低級的雇主才想得出來的淺薄招數。”
穆雪衣勾起唇,盯着葛薇濃,語氣溫潤和緩。
“可是……如果這‘小恩小惠’,我能給你一輩子,那……我也應該能勉強算是一個好雇主了。你說呢,阿濃?”
葛薇濃抿着唇,不說話。
穆雪衣知道,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也并不指望靠這三言兩語就能說服葛薇濃。
但是她必須要把态度和誠意先擺出來。
至于怎麽感化……
那就是時間和機遇的問題了。
“行了,你先去采買吧。”穆雪衣撫了撫胳膊,看向窗外大雪,“東西要是太多,明天回來也成。”
葛薇濃:“那您……”
穆雪衣:“我要是有什麽需要,會叫林小姐來幫忙的。”
葛薇濃:“……好。”
葛薇濃拿着單子,利落地穿好登山服和登山靴,和穆雪衣打過招呼後,便下山去了。
這院子,好像一下子就走空了。
穆雪衣坐在窗邊,支着下巴,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按理說,沒有人再來擾亂她的心思,她更應該沉浸在這堆金融和管理的書籍中。
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穩不下心來。
總覺得……
無法安心。
入夜後,她更加不安。
這是第一個她獨處的夜晚,以往,葛薇濃都會在隔壁的房間,昨天甚至還有阿月抱着她。
可現在,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自己都說不上來,這總是安放不下的心,到底是因為孤獨,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她發微信請林可妮過來坐一坐。林可妮很快就進行了回複,說今天正好不值班,就應了邀請,從員工宿舍過來陪陪她。
等了一陣子,穆雪衣特地收拾了茶幾,煮上一壺茶。想着,等林可妮過來,給人家喝一點暖身子。
可沒想到。
她等來的不是禮貌敲門等主人允肯才進來的林可妮。
而是直接推開門,滿臉慌亂不堪的林可妮。
“木耳小姐,”林可妮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暴雪提前了,我剛剛才接到通知,山路多處遭災阻斷,許多客人都失聯了。你有沒有認識的人外出還未歸的,趕快聯系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周總這會兒在哪
周枕月:別猜了,趕緊派人救我==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9886276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49886276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六2個;0816、別再攪便了、道格森二世、懷柔、邔.、雲夢、星空藍(˙▽˙)、L、就是一株小小草、長生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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