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被雪球砸了的那人拎着兩大包行李,悶聲不吭地漸漸走遠,走入了溫泉山莊的大門。
穆雪衣呆呆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千言萬語翻湧在心裏。但她知道,還不是時候。
葛薇濃還在她身後。
葛薇濃見穆雪衣很久都沒說話,她雖有疑惑,但也不主動開口問,只是靜默地站在輪椅後面。握着輪椅推手的手指凍得有點僵。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穆雪衣才說:
“阿濃,有點冷。”
葛薇濃:“那我推您回去。”
穆雪衣嗯了一聲。
回去之後,穆雪衣待在小木屋裏,始終惴惴不安着。她不知是該自己主動去找阿月,還是等阿月來找她。
思來想去,她想,阿月還在生氣。
那還是等阿月願意的時候,主動來找自己吧。
當晚,穆雪衣基本沒睡着。她總覺得,周枕月會在某個瞬間突然翻窗戶進來。
就像那天在穆家別墅,她突然拿着一兜好吃的夜宵,亂着頭發,卷着袖口,翻進窗臺。也翻進了她的心尖。
可是一整晚,她熬了一整晚,什麽也沒等到。
穆雪衣又等了幾天。
這幾天裏,她哪兒都不敢去,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生怕阿月來找她的時候她不在。但葛薇濃都進來看過她好幾次了,她也沒等來周枕月的半個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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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六天的時候,穆雪衣坐不住了。
為了活動方便,她托人弄了一個電動輪椅。又把葛薇濃支開,叫她下山去給自己買水果。
等葛薇濃離開了,她就跑到主樓酒店的前臺。
剛好,遇上了幫忙解過圍的林可妮。
林可妮見她一個人過來,忙從前臺走出來,“穆二小姐,您怎麽一個人來了?”
因為林可妮北方人比較獨特的咬字發音,她說“穆二小姐”的時候,聽上去更像是“木耳小姐”。
穆雪衣沒太在意這些細節,答道:“阿濃去山下了,我剛好試試這個新的電動輪椅。”
林可妮:“下次葛小姐不在,您給我打電話,我過去幫您。您這樣一個人,太危險了。”
“沒事。”
穆雪衣嗫嚅片刻,試探着問:“林小姐,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個忙。”
林可妮:“您說。”
穆雪衣:“我想知道六天前,有沒有一個姓周的客人入住?住在哪個房間?”
林可妮面有難色:“這……抱歉,木耳小姐,客人的隐私信息我們是不能透露的。”
“好吧……”穆雪衣也預料到了,嘆了口氣,“确實,是我不懂規矩了。”
她看向長長的走廊,咬咬牙,做了另一個決定。
她沉靜下來,仔細回憶她們之間的每一個紀念日,包括周枕月的生日,她自己的生日,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接吻,每一個日子。
她按着這些日期,艱難地操控着輪椅,在四十層一個個找到對應的門牌號,禮貌地敲門,揣着滿心的緊張與期待,等待裏面那個開門的人。
可等來的……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找到最後,她拼了命地去搜刮記憶裏還有沒有遺漏的日期,可是,回憶再多,她也只是更加确定,她真的已經全試過了。
她甚至開始懷疑,六天前,她是不是真的見過那個戴着玉戒指的人。
穆雪衣驅着輪椅,出了主樓酒店,停在酒店後面落滿銀白積雪的花園裏。
天空正下着雪,她沒有撐傘。擡着頭,看着眼前這個龐大的建築,鼻尖又酸又澀。
難道真的……只是她的幻覺嗎?
穆雪衣的四指攥緊輪椅扶手,對着面前具有壓迫性的大樓,用盡全身力氣喊:
“阿月——”
空蕩蕩的回音,響在寂靜的庭院裏。
穆雪衣的眼底蘊上了淚。
她閉上眼。寒意從心尖涼到心底,比睫毛上雪化的水珠還要冷。
不禁一笑。
她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可笑。
死心吧。
也該……死心了……
忽然,落在睫毛上的小雪停了。
天空好像瞬間陰了下來。
穆雪衣睜開眼,擡起頭。發覺并不是天陰了。
是頭頂……出現了一把傘。
“叫我做什麽?”
熟悉的溫潤聲音在身後,咫尺之間響起。
穆雪衣連忙回過頭,愣愣地擡着下巴,看向身後的人。
太久不見了。
恍若隔世。
兩秒後,她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想站起來。可她只有一只腿是好的,猛地一站,失去了平衡,狼狽地摔倒下來。
她還沒着地,那人手中的傘先掉在了地上。
周枕月彎了腰,一把抱住她,松軟的白色羽絨服像是最甜美的溫柔鄉,敞開了,叫穆雪衣完完全全地陷進去。
雪花飄下來,落在穆雪衣的額頭。
冰冰涼涼,提醒着她,這并不是在做夢。
穆雪衣陷在周枕月的懷抱裏,仿佛漂泊多年的人終于回到了家,抱緊她,話還未出口,就已經開始嗚咽着哭泣。
“阿月……”她泣不成聲,眼淚順着周枕月的領口流到了裏面的頸窩。
周枕月左胳膊一沉,摟住穆雪衣的大腿後側,将她橫抱起來。
“天太冷了,先送你回去,輪椅一會兒叫人再另送吧。”
其實她完全可以把她放回輪椅裏,推着輪椅回去的。
可是她還是抱着她,一步一步,踏過滿地積雪。讓每一個腳印,都承載了她們共同的輪廓。
回到小木屋。
風雪,已隔在溫暖之外。
周枕月把穆雪衣放在沙發上,先幫她脫掉了外套和圍巾,又拿桌上的水壺倒了熱水放在她手邊。
做好這些,她才去脫自己的羽絨服,脖子上俨然已經悶出了一層汗。
周枕月脫掉羽絨服後,穆雪衣馬上伸出手去,喊:“阿月。”
她要拉手。
于是周枕月走近去,拉住穆雪衣的手,坐在她身邊。
穆雪衣緊了緊手指,感受着手背上周枕月那有點冰涼的體溫,心跳又快了幾分。
她低着頭,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嗫嚅半天,只喃喃了句:“對不起。”
算上短信裏那些“對不起”,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對不起”了。
周枕月又拿了一只空杯子,擺在剛剛那杯熱水旁邊,用閑着的手端起熱水倒進空杯子,又拿第二個杯子倒回第一個杯子,通過這樣的方法讓滾燙的水涼下來。
“知錯了?”她一邊來回倒水,一邊輕聲問。
穆雪衣忙點頭,“我知錯了。”
“不,雪衣。”周枕月把變溫的水放在穆雪衣手邊,看向她,“你沒錯。”
穆雪衣嘴唇半張,似乎是愣了一下。
周枕月輕嘆了口氣。
“錯的是我。”
穆雪衣匆忙地搖了兩下頭:“不是,阿月……”
周枕月苦澀地笑了笑,打斷了穆雪衣:“你不用把每一件事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我不是完人,我也會……不小心做出傷害你的事。”
她沉默片刻,看向木屋窗外的遠山雪景。
“其實那個時候,我真的想過,如果斷了我們之間的所有聯系,你會不會放下你的執念,好好在穆家過平靜的生活。”
“現在穆如晴已經不在位了,如果你想好好過日子,作為穆家唯一的繼承人,你接下來的路會非常的暢通無阻。我這個人,好像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催你去複仇的标杆。”
“因為有我,你才不得不去走那條本來不用走的難路。”
“不……”穆雪衣想說些什麽。
“我懂。”周枕月用簡單的兩個字,安撫住了穆雪衣懸起的心。
她對穆雪衣淺淺一笑,指尖揉了揉她的手背。
“我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我應該早就明白的,不論事态如何發展,不論你過得好還是壞,你都離不開我。”
穆雪衣眼底浮起一層薄淚。
周枕月握緊了她的手。
“……就像,我也離不開你一樣。”
穆雪衣吸了吸鼻子,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周枕月輕笑,“我看到你的短信了,你說,你要在這裏待一年。我把公司裏的事務都暫時挪交給了爺爺。這一年,我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
穆雪衣破涕為笑,“真的嗎?”
周枕月嗯了一聲,“真的。”
穆雪衣低下頭,明明是責問,語氣卻柔軟像是在撒嬌。
“那你還躲着我這麽多天?早就上山了,今天才出來見我。”
周枕月:“我不是躲着你。這幾天,我一直在忙着和這個溫泉山莊的老板斡旋。”
“那老板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在這邊有什麽舉動,他恐怕都會和你爸爸通風。所以,我得想辦法,把你爸爸的這個朋友,變成我的朋友。”
穆雪衣睜大眼睛:“那拉攏成功了嗎?”
周枕月向後一靠,倚在沙發背上,唇邊噙着一如既往的從容的笑。
“後路不鋪好,我可能出現在你面前麽?”
穆雪衣看着眼前的周枕月,這麽多天一直空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阿月,真的是很讓人安心的人。
不管自己算計得多麽複雜,阿月永遠比她多想一層。就算擔心着她的安危,也絕對不給她的計劃掉鏈子,而是用盡自己的一切辦法,去求得一個雙全。
或許偶爾,她會走得遠了一點。
但也只是因為……自責而已。
穆雪衣鼻子一酸,俯身過去,抱住了周枕月。
她趴在周枕月的耳邊,小聲說:“我再也不會做出破釜沉舟的事了。阿月,我保證,以後我會把我的身體當成你的一樣,我一定好好愛惜,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
頓了頓,穆雪衣又悶悶地低喃。
“其實你不用推掉工作,非要跟着我來這種地方。你那麽好的前途,那麽優秀的能力,三十一歲,正是發展事業的最好時候,卻要把整整一年的時間都荒度在這座山莊裏……”
周枕月:“我必須來,雪衣。”
穆雪衣擡起眼,“為什麽?”
……為什麽?
周枕月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封4號情書的最後一句。
——“請你千次萬次,救我,于這世間水火。”
她一直都是想救她的。
所以,那天在病房她才會提出,想要雪衣跟她回周家,過回以前的日子。
她以為,只要她能把她從穆家這個無底地獄裏救起來,這所有的事就都可以有一個結果。
但後來她發現,她錯了。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強大,就以一個救世主的姿态去俯視雪衣。
真正平起平坐的愛,從來都不是“你過得苦,我來救你。”
而是,“你過得苦,我願意來陪你。”
所以,她不該做那個從深淵邊給她往下扔繩索的人。
她該做那個跳下深淵,陪她一起,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人。
許久得不到回答,穆雪衣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周枕月擡起手,戴着白玉戒指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穆雪衣微卷的長發,唇邊的笑是從心底裏漫上的溫柔。
“因為,我得來陪你……”
她的聲音極輕,接下來的半句,更是只有她自己能聽清的程度。
“……走過這世間水火。”
作者有話要說:雪衣說:救我,于這世間水火。
阿月說:陪你,走過這世間水火。
“我不救你,我陪你。”
(我們阿月真的太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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