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上穆如晴回來時,滿身散不開的酒氣,頭發鬓角也被她自己揉亂了一些。
往常穆如晴不管做什麽都會把鐘婉帶在身邊,如果突然沒有帶,那就說明她去見的人不方便讓鐘婉看到。
鐘婉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最近穆如晴不帶她的次數在逐漸增多,她也能猜到,穆如晴在一次又一次地去見那個馬上要結婚的男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悲哀,還是覺得慶幸。
穆如晴終于把注意力轉到了別人身上,而她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機會去接觸雪衣。她已經走上了離穆如晴愈來愈遠的路,一條她二十多年來最求之不得的路。
可是心裏有一塊……
卻好像越來越空。
人就是這麽賤吧。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這種心情很可笑。
穆如晴閉着眼癱坐在沙發上,像是睡着了。過了一會兒,她受驚一樣忽然睜開眼,喊了聲:“婉婉?”
鐘婉正在茶幾邊倒水,聽穆如晴喚她,便放了杯子走過去,像往常那樣彎腰捉住了穆如晴的手,“怎麽了?”
穆如晴睜着朦胧的醉眼,盯着鐘婉看了好陣子。
她驀地笑了:“原來是做夢。”
鐘婉把剛剛倒好的水拿過來,放到穆如晴手中,順口問:“做的什麽夢?”
穆如晴喝了一口水,笑了笑,只說了句:“沒什麽。”
水杯被放回茶幾上,穆如晴酒也醒了大半,露出了挺高興的表情:“我今天去給你看房子了,等我和楊海結婚後,你肯定不能繼續住在穆家,也不能跟着我住。我都看好了,給你在長興街那邊買一套公寓,離我和楊海的房子近,我可以經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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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婉聽到楊海那個名字,後牙都忍不住咬緊了許多。
她以前都覺得自己不喜歡穆如晴,可是看着穆如晴真的要嫁給別人時,她才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或許也有那麽一點點、一點點的喜歡。
可能說喜歡也不恰當。二十多年了,這種感情很難把它界定為“愛”或是“喜歡”,可能是依賴,可能是習慣。
不論如何,不管這究竟是不是純粹的愛,她都無法否認,她對她,是有着不舍的。
“阿晴,”鐘婉深深吸了口氣,人生中第一次嘗試和穆如晴說這些話,“如果……如果你能不和那個男的結婚,以後也不要再對雪衣做壞事,如果你能低下頭為你以前做過的事道歉,或許我們……”
穆如晴卻沒有把鐘婉的話放在心上,嗤笑一聲:“婉婉,你在和我開玩笑麽?”
鐘婉頓住,盯着穆如晴,眼底微紅:“我剛剛說的話,只可能存在于玩笑中嗎?”
穆如晴:“不然呢?”
心底裏唯一躍動的微弱火光,因為穆如晴的這一句“不然呢”,徹底湮滅。
鐘婉自嘲地笑笑,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問的話愚蠢無比。
她應該最是了解的。穆如晴這樣的人啊,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兩句話就輕易地對她的人生與人格做出改變。
她本想給自己找一個留下的理由,可現在看來,只是更加堅定了要離開的決心罷了.
日子平平靜靜地過了幾天,終于,等來了拍賣會那一日。
沈懷星如約來了穆家,和穆國丞托辭說帶雪衣出去玩,穆國丞也就給了她這個面子,應允了。
但是穆雪衣的傷還沒有康複,要出門的話會有點不方便,于是沈懷星連着輪椅一起推了出來。
裝在黑色大輪椅裏的穆雪衣看上去瘦且蒼白。
因為拍賣會是比較正式的場合,她特地穿了白色禮服裙。裙尾很短,只蓋在她的膝蓋上方,手臂上的石膏,腳踝上的繃帶,都讓她那副柔美的皮囊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折。
看着穆雪衣這個樣子,沈懷星第無數次在心裏問自己,當初默認穆國丞去威脅雪衣究竟是不是對的。
問過之後,她還是和之前無數次的回答一樣。
她知道,不對。
但她不後悔。
“老師,”穆雪衣叫她,“我們趕快進去吧,不要錯過了開場。”
沈懷星:“好。”
沈懷星緊握住輪椅的把手,小心地推着穆雪衣進酒店大門。
登記好,領了號牌後,她們到安排好的位置上落了座。
穆雪衣在坐下時飛快地掃視了場內一周,發現角落裏坐着一個戴着墨鏡的西裝男人。她認得他,他是周老爺子的司機,應該是周枕月讓他拿着號坐在這裏代拍。
而周枕月本人,可能是找了個包廂坐着,等着看戲。
拍賣會剛剛開始,穆雪衣就和沈懷星說自己想要去上個廁所。
沈懷星:“你腿腳不方便,我推你去。”
穆雪衣婉拒:“已經開始了,我動作慢,可能要拖很久,我怕錯過那只要拍給爸爸的紫砂壺。老師你在這裏幫我看着吧,我叫酒店的員工推我去就行了。”
沈懷星雖然不放心,但穆雪衣說的她也沒法反駁,只能留下來等着拍品。
酒店員工推着穆雪衣出了會場,正要去洗手間方向時,穆雪衣忽然開口問:“你們這裏能看到會場情況的包廂怎麽走?”
酒店員工恭敬地答:“不好意思,包廂已經都訂滿了。”
穆雪衣笑了笑:“你誤會了,我不是想現在訂包廂,我是想去那邊找個朋友。”
酒店員工:“那沒問題,我推您過去。”
員工推她坐電梯上了三樓,七拐八拐地來到包廂區。望着走廊上一排整整齊齊挂着房間號的門,穆雪衣皺起眉,輕嘆了口氣。
“我猜……”她咬着唇,掃視着那些門牌號,“應該是……”
“那個。”穆雪衣指向了門牌號為1102的房間。
員工推她過去,幫她打開門。包廂裏很亮,透着前面的窗口可以看見拍賣會場的情況。一張沙發背對着門放着,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只能看見不太清晰的黑色發頂。
員工推穆雪衣進去後就退了出去,順手關了門。
“啧,這要是進錯了,可就尴尬了……”
穆雪衣輕聲喃喃。
沙發上的人笑了一聲,“我看你這麽自信地進來,還以為你很有把握。沒想到你也會怕尴尬?”
周枕月站起身,走到穆雪衣面前。
因為好幾天不見了,自打穆雪衣進了這個屋子,她的唇邊就一直噙着淺淺的笑。
穆雪衣擡着下巴,笑眯眯地和周枕月對視。
“畢竟岸陽那麽多富商,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來得及搶先占據這個門牌號是我生日的房間。”
周枕月垂着眼,仔細地看眼前的人。從細長的脖子到肩頭半掩的白色禮服裙,從瘦削的鎖骨到紗布也箍不緊的手臂,只覺得穆雪衣看上去比之前虛弱了許多。
她微微彎腰,手指覆上穆雪衣光裸的肩,“……你好像又病重了一些。”
“哪裏有病重。”穆雪衣擡起手,捉住了周枕月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嗓音又輕又柔,“只是你不在我身邊,我吃不好飯。”
周枕月對她微微一笑:“那我叫酒店做點吃的拿過來,好歹讓你今天吃飽一點。”
穆雪衣笑着點頭:“好啊。”
周枕月把穆雪衣推到沙發邊,自己在沙發上緊挨着輪椅坐下。看着底下一樓正在進行的拍賣,說:
“我問過工作人員了,你要我參拍的那個鑽石手鏈是第六個拍品。我找專家咨詢過,那種成色的鑽石最高價值也就六千萬,你卻讓我擡到一個億,真不是開玩笑?”
“我和婉婉囑咐過,她會在拍賣途中臨時提出要那串鑽石手鏈。所以,你有時間咨詢專家,我姐姐可沒時間。”穆雪衣的右手輕撫打着石膏的左臂,“而且,只要是婉婉開口要的東西,穆如晴從來都是會滿足她的。”
周枕月問:“不論有多貴重?”
穆雪衣點頭:“不論有多貴重。”
從包廂的位置望去,可以看見穆如晴帶着鐘婉坐在第一排。只能看見背影,看不見她們的表情。可就算只有背影,也能從穆如晴抓鐘婉的手的力度上看出她對她的在意。
穆雪衣盯着穆如晴,唇角彎起,輕聲說:“想要對付這種心裏有牽挂的人,難道不是最容易的事麽?我的好姐姐就是深谙此道,所以才會不斷地用你來威脅我。她起的好頭,我作為妹妹,怎麽能不跟着她好好學呢。”
周枕月聽雪衣說着這樣的話,抿了抿唇,“你對她的報複就是讓鐘婉離開她麽?那你設計這場拍賣會又是為了什麽?”
“讓鐘婉離開她,是毀她的感情。”穆雪衣的語氣雲淡風輕,“這場拍賣會,是毀她的事業。”
周枕月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良久,她輕聲說:“其實只要鐘婉離開她,就已經足夠毀掉她整個人了。”
穆雪衣聽得出,周枕月回想起了過去的那三年分別。
她隐隐地攥住了拳,聲調抑不住地揚高了許多:
“我知道,阿月。所以,你嘗過的所有苦,她和穆國丞必須也要統統嘗一遍!是她和穆國丞用我母親的生命安全逼我才造成我們三年前的分手,也是她和穆國丞利用那份機密文件導致你的公司損失慘重,更是她和穆國丞,用車禍害得你差點死掉,害得我變成一個只能坐在輪椅裏的廢人!感情,事業,健康,我必須要他們一件,一件,一件,連血帶肉地……”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肉中,“……悉、數、奉、還。”
聽穆雪衣說出這樣的話,周枕月臉上的表情微微怔住。
穆雪衣輕笑:“給穆如晴這種人設局還是很容易的,穆國丞就沒那麽容易對付了。不過……不急,辦法總比困難多。或許我手裏只有一根小小的火柴,可只要汽油澆夠了,把這個家炸成渣,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周枕月望着穆雪衣的目光晃了晃,一向沉穩平靜的眼底,難得地出現了蕩震。
眼前的雪衣忽然變得很陌生。
不……或許說陌生也不合适。她還是長這個模樣,她也依舊愛着自己。
只是她的行為處事,似乎一下子變得……
……瘋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周總:蕪湖,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