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天一早。
穆雪衣宿醉醒來,頭疼得要炸開一樣。
睜眼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周枕月卧室的床上。按着太陽穴艱難地回憶,卻只能回憶起自己好像是被周枕月抱到了車上,之後發生了什麽她就斷片了。
還好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穆雪衣爬起來洗漱了一下,撐着暈痛的腦袋扶着樓梯扶手向餐廳走。
半路遇到管家上樓,管家朝她颔首:“二小姐,您醒了,周總在吃早餐。”
穆雪衣撐起一個笑:“好,謝謝您。”
她下到一樓餐廳,遠遠地就看到周枕月坐在餐桌邊。
周枕月應該已經吃完了,她手裏捏着一把掰碎的饅頭渣,一點一點喂給站在餐桌上進食的花椒和茴香。
清晨的陽光從她背後的落地窗上照進來,勾勒起她低垂的纖長睫毛,整個餐廳都陷在溫暖的金黃色調裏。
穆雪衣走過去,在周枕月的對面坐下,拿起水壺倒水,随口問:“怎麽讓鴨子上桌呢?”
“再長大一點就不上了,”周枕月摸了摸茴香的小腦袋瓜,唇邊含着很淺淡的溫柔的笑,只是下唇有一塊還沒愈合的傷口,在紅潤的唇色裏滲着一點血絲,“茴香還小,再親手喂一喂。”
“我好像記得……昨天是你帶我回來的。”穆雪衣紅了紅臉,“你怎麽找到我的?”
周枕月把手裏的馍馍撒在桌子上,讓小鴨子自己啄着吃。她沒有直接回答穆雪衣的問題,只說了一句:“你很難找麽?”
穆雪衣拿起一只空碗,從桌子中間的粥盆裏舀出一勺粥,耳朵更紅了一些,小聲說:“我……我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吧?”
周枕月捏饅頭的動作一頓。
她擡起眼,悠悠地看了看穆雪衣:“昨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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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衣懵懂地搖搖頭。
她注意到周枕月嘴唇上的那道傷口,疑惑地問:“你嘴巴怎麽了?磕到了?”
周枕月嘴角輕微地抽了一下。
昨晚在車裏,她本來只是想輕輕地吻一下穆雪衣,但吻上去之後,穆雪衣就像是被戳中了一個什麽點,不留任何餘力地抱住了她,用力地回吻。
甚至把她壓倒在了座椅上,還咬破了她的下唇。
看着眼前這個咬完就失憶的穆雪衣,周枕月哼出一聲笑,答道:
“是,磕到了。”
穆雪衣喝了一口粥,“……那你要小心一點啊。”
周枕月:“……”
周枕月拿了一個小瓶蓋,給裏面倒了一點牛奶,放在茴香的嘴巴下面。
“既然你都忘記了,那有的話我就得再說一遍了。”
穆雪衣:“?”
周枕月低着頭,緩緩地将昨天的那句解釋重複了一遍:“小丁不是我的學妹,她是小艾的學妹。”
穆雪衣笑了笑:“我知道啊,我記得你和我說了這個。”
周枕月皺起眉:“你記得?”
“當然,”穆雪衣點點頭,“那個時候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要不然,也不會下定決心把這件事告訴你。”
周枕月似笑非笑:“所以你只忘了這之後的事?”
穆雪衣誠實地再次點頭。
周枕月彎起唇,搖了搖頭,低聲喃喃:“……算了,只要你記得這之前的事就好。起碼……我知道你肯對我說那些話,不是因為醉酒,而是深思熟慮過的。”
穆雪衣放下湯匙,雙手交叉着支起下巴,眼裏泛着溫柔的波紋,“阿月,你說得對。其實把難過的事告訴你,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難。”
她頓了頓,“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難以建立的信任,只是你對我的信任。可是我昨天才發現,我之前……好像也沒有那麽信任你。”
周枕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穆雪衣慢慢地說:“我從小就習慣一個人去承受和消化所有的不開心,因為我總是覺得,我這一輩子就是那樣了,注定了沒有誰可以依靠。我以為,有些事不告訴你是在為你省心,可說到底,還是不夠相信你。不相信你可以完全不在意我陰暗、消極的一面,完完全全地……沒有任何理由地……”
短暫的停頓後,語氣裏似乎帶了一點哽咽:“……做我的支柱。”
支柱。
周枕月聽到這兩個字,眼底郁結了三年的陰霾才終于散開。
……終于。
她終于意識到,她是她的支柱了。
“對不起,”穆雪衣吸了一下鼻子,淚眼婆娑,“我居然才想明白,全世界……就只有阿月對我是最好的。以後我什麽都告訴你,你問什麽我都說,你教我騎自行車我也不怕你松手了,想要玩具問你要,想要小鴨子也問你要,買不起礦泉水也找你,如果家裏又威脅我,我一定不一個人撐着了……”
她說到最後,哭腔已經遏抑不住了。
周枕月抽了一張紙巾,遞給穆雪衣擦眼淚。以前她笑只是嘴巴在笑,可是現在,她連眉毛眼睛都是在微微笑着的。
“你這個醋,沒有白吃啊。”
穆雪衣拿着紙巾按在眼睛上,忍着眼淚的樣子又乖又可憐。
“你剛剛說的這些話……很好,比你寫過的所有情書都要好。”周枕月抿着唇上的傷口,在溫暖的晨光裏,睫毛都柔軟得像早稻田,“把你剛剛說的話寫進今天的情書裏,我可以給你加……”
穆雪衣拿下紙巾,眼睛因為略微睜大而顯得圓圓的,“加多少?”
周枕月輕輕一笑:“加10分吧。”
“真的?”穆雪衣滿足地破涕為笑,“那我就有75分了?”
周枕月挑了挑眉尾:“75分就這麽高興了麽?”
穆雪衣連連點頭。
周枕月笑意深了一點,拇指的指尖輕撫過茴香軟絨絨的尾巴。
她以前一直以為,極度缺愛的人,一定需要很多很多愛才能填滿空虛的心。
可現在才發現不是這樣的。至少,穆雪衣不是這樣。
她好像只需要一點點的陽光,就能無比滿足了.
午後吃過飯,周枕月帶着穆雪衣在院子裏學自行車,老爺子坐在花廊下邊看報紙邊煮茶。
周枕月站在草地裏,白襯衫的袖子挽到胳膊肘後,袖子和衣擺上都沾了一些黑色的機油,是幫穆雪衣那輛粉色自行車卸輔輪時蹭到的。
她一手拎着扳手,一手拎着一只輪子,和穆雪衣說着保持平衡的一些技巧。
老爺子翻過一頁報紙,“哎喲”了一聲,故意扯起嗓子說:“你小錢叔叔的兒子下個禮拜就要辦婚禮咯,看看,報紙上都在說這事兒呢!”
周枕月聽老爺子這麽說,笑了笑,沒接話。
老爺子不死心,繼續說:“我下個禮拜去參加人家婚禮的時候,你小錢叔叔一定會問我:老周啊,你家孫女比我兒子還大兩歲呢,結沒結婚啊?你說說,我要怎麽回答人家啊?”
周枕月把手裏的車輪扔在草地上,嘆了口氣,“爺爺,我們有自己的進程,您不要總是催結婚的事。”
老爺子合上報紙,“不是我說你,人家相親幾個月就結婚了,你看看你,和雪丫頭拖了多久了?你們五年前就認識了,這年關一過,可就六年了。你是準備從二十六歲活活拖到三十二歲啊?你拖得起,人家雪丫頭願意嗎?”
穆雪衣跨坐在自行車上,捏着剎車閘,說:“我都聽阿月的。”
老爺子捋着胡子,氣笑了:“雪丫頭,你別慣着她,你應該勸勸她。你們倆年紀都不小了,我不是逼你們,只是時候到了,也該進一步了對不對?”
周枕月:“爺爺,您要是再提這個,我和雪衣就搬回江邊公寓了。”
老爺子撇嘴:“行行行,我不說了。”
穆雪衣抿了抿唇,無意識地掰着剎車閘。
周枕月看她不騎了,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穆雪衣摳着車把的一塊小凸起,小聲說:“你好像……很排斥結婚的事啊。”
她本來想說,“你好像很排斥和我結婚的事”,但話說在嘴裏,還是把“和我”兩個字省去了。像是賭氣一樣。
周枕月用扳手敲了敲自行車的前杠杆,提醒道:“穆二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目前只有75分這件事?”
她眯了眯眼,用更低的聲音說:“不要因為我破例給你加了10分,就得寸進尺。”
穆雪衣:“那……如果我拿到100分了,你會願意和我結婚麽?”
周枕月似是思索了一下,“到時候再說。”
穆雪衣彎了腰,趴在車把上,眉眼皺起來,“你下午帶我去一趟書店吧,我買一本中小學生作文集看一看好了。”
周枕月用扳手敲了敲剎車閘,說:“你先把自行車學會,今晚吃飯前要是能騎出去十米,我可以考慮給你加2分。”
穆雪衣:“才2分?加5分好不好?騎車比寫情書難很多啊……”
周枕月:“……3分。”
穆雪衣:“5分吧?求你了,5分真的不算多!”
周枕月:“3分,再說下去1分都沒有了。”
穆雪衣:“別啊阿月,要不我們各退一步,4分你覺得好不好?”
周枕月:“你以為是菜市場講價嗎?”
穆雪衣:“可是阿月……”
周老爺子拈起茶杯蓋,吹去面上浮着的幾片茶葉,看着周枕月的背影,笑着搖搖頭。
午後的陽光下,周枕月白色的襯衫被機油染得髒兮兮的,褲子也被車輪蹭上了污痕,唯獨袖口的兩枚虎睛石袖扣被摘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別在後腰幹淨的皮帶上。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有人說想看前世周枕月自殺的劇情,你們要是想看,我也不介意寫喔
想看嗎?想看的話我可以寫成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