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穆雪衣走後,周枕月沒有再多說什麽,回了大廳,準備去做收尾陳詞。
看周枕月走遠了,丁佩琪一直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小心翼翼地問小艾:“學姐,你剛剛說的二小姐是誰啊?”
小艾叉着腰,氣道:“這是你該問的嗎?周總的事情你也敢八卦?”
丁佩琪雙手攥在一起,連忙道歉:“對不起學姐,對不起,我……我剛剛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小艾對于這個小學妹有氣也難撒,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倒不會有什麽麻煩,周總雖然看上去很嚴肅,但是她不會和你我這種小角色計較的。”
可才話落,小艾又馬上說:“但是你千萬要記住,不要再叫什麽穆姐姐了!”
丁佩琪一臉懵懂:“為什麽啊?”
小艾:“告訴你也好,好叫你以後和她相處時有點分寸。剛剛和你一起上廁所的那位,那可不是什麽普通員工,她是穆氏集團的二小姐,咱們周總未來的夫人。”
丁佩琪瞳孔瞬間放大。
小艾戳着丁佩琪的腦門:“所以說,‘姐姐’是你叫的嗎?全世界只有周總能叫她‘姐姐’,懂嗎?”
丁佩琪的世界觀被震得稀碎。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世界觀重組起來,又磕巴着問:“可、可是雪衣的年紀看起來比周總小啊?”
小艾:“周總确實比二小姐大。那有什麽辦法,二小姐想要聽,周總願意叫,人家就願意寵着自己老婆,你管得着?”
丁佩琪忙說是。
小艾加重了語氣:“還有,我是怕你惹麻煩才告訴你這事兒,你絕對絕對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說。你平時大嘴巴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件事性質不一樣,你要是敢透露出去就直接從公司滾蛋,我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你!”
丁佩琪抓住小艾的袖子,滿臉慌亂:“別別別,學姐,我絕對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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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冷冷地哼了一聲.
穆雪衣心情沉悶,在大巴上返程時薛小白一直找她說話,她也沒搭理。
或許是這麽多年來周枕月只對她好,她才把這份偏愛當做了常态。其實周枕月完全也可以對其他人好的,但她之前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潛意識裏,好像篤定着周枕月只屬于她一個人。
可是,哪裏會有人完完整整地只屬于另一個人的呢?
阿月……總有她私人的社交圈,在那個和自己不曾重疊過的圈子裏,自然也會有她在意的其他人。
穆雪衣緊緊咬着下唇,睫毛不停地顫抖。
她不該因為這點事就吃醋的。
她的理智在勸導着她,可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難過。很久很久以前,小學時的穆如晴把她唯一的布娃娃搶走時,她也沒有這麽難過。
甚至……都不太想回周家了。
她現在的心态,要如何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面對周枕月?
穆雪衣撐在車窗邊上的手抓着自己的卷發,心裏的煩悶壓抑不住。她索性拿出手機撥通了鐘婉的電話。
鐘婉:“喂?”
穆雪衣:“婉婉,你今晚方便嗎?”
鐘婉“嗯?”了一聲,似乎是拿下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又放回耳邊:“怎麽回事,你這開場白怎麽和你姐一模一樣?我還以為看錯來電顯示人了。”
穆雪衣聽得出鐘婉現在心情還不錯,不然不會以這種玩笑的口吻調侃她。
“我心情不好,”穆雪衣看着車窗外的夜景,聲音輕輕的,“想找個人聊一聊。可想了一圈,好像就只有你一個朋友。”
鐘婉沉吟片刻,“嗯……穆如晴前兩天去外省了,我在這邊有工作沒完成才留下來,剛好,今晚可以陪陪你。”
穆雪衣:“那去咱們大學時候經常去的那家燒烤店吧?”
鐘婉:“好啊。”
兩個人約定了時間,鐘婉馬上就出發了。穆雪衣下了大巴後也打了個出租車過去。
到燒烤攤時已經是晚上快九點的時間了,她們輕車熟路地點了烤串,又點了幾瓶啤酒。老板對這兩個漂亮姑娘印象很深,熱情地同她們打招呼,還說她們畢業後好久不來了,這次給多送了一把烤脆骨。
穆雪衣剛剛的晚宴沒胃口吃,燒烤自然也沒什麽胃口,烤串都放涼了,她還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啤酒。
鐘婉看她這麽低落,便把咬了一口的烤脆骨放回盤子裏,偏過頭,細聲問:“到底怎麽了?是周總對你不好麽?”
穆雪衣捏着手裏的一次性塑料杯子,笑了笑,“……沒有,她怎麽會對我不好。”
鐘婉:“那你為什麽心情不好呢?”
穆雪衣又喝了一口啤酒,把塑料杯子捏得咔咔響,嗓音很輕很輕:“婉婉,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姐不止對你一個人好,她對其他人也很好,你會不會難過?”鐘婉沉默了一會兒,說:“可能會吧。”
穆雪衣:“是因為喜歡她,所以不希望她對別人好麽?”
鐘婉拿起塑料杯抿了口啤酒,淡淡地笑着:“我不覺得我喜歡她,但一個人總是對你好,你一定會養成習慣的。如果哪一天她突然變了,失落是必然的事。不過,這不影響我還是想要離開她的念頭,她那樣的人,不值得我浪費一生。”
穆雪衣喝得有點多了,趴在桌子上,臉頰紅紅的,“可阿月和她不一樣。”
“周枕月當然和穆如晴不一樣,”鐘婉苦笑,“所以你別拿我的答案當參考。你心裏有什麽事,大膽一點和周枕月說開,我相信她是一心一意對你的。”
“我沒有懷疑她三心二意,”穆雪衣吸了吸鼻子,眼尾紅紅的,“我只是……好希望她只對我一個人好。其他人……都不可以,什麽樣的好都不可以,哪怕只是單純地關心學妹……”
鐘婉眼底的光輕輕晃動,“你真的有這麽喜歡她麽?”
穆雪衣伏在桌上,手裏緊緊握着一次性塑料杯,淚中帶笑:“我當然……喜歡她。”
“婉婉,”穆雪衣的眼角流出一滴淚,劃過鼻梁,懸落在鼻尖,“她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意義啊。”
如果今晚坐在這裏的是鐘婉以外的任何人,他們都不會明白穆雪衣這句話的意思。可鐘婉明白。
她們都是在黑暗裏長大的孩子。
因為知道過去的日子有多隐忍與孤獨,所以才會理解,為什麽她如此珍視那個唯一能給自己帶來溫暖的人。
一輩子都沒吃過蛋糕的小孩,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塊蛋糕,她怎麽會甘願把它分給別人呢?
可即使她在意成了這個樣子,卻因為那屬于周枕月私人社交的一部分,她寧可忍氣吞聲地在這裏一杯又一杯地灌啤酒,也不願去質問、去擾亂周枕月的正常生活。
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麽懂事。
鐘婉喝光了杯子裏剩餘的酒,抿住嘴唇,不經意瞥向外面時,目光一滞。
不遠處的街道邊,靜靜地停着一輛黑色賓利。
周枕月就站在車旁,靠在車門邊,沉默地望着燒烤攤這邊。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她們的,更不知道她在那裏站了多久。
她就這樣望着穆雪衣喝酒,不阻止,不催促,只是站在遠處。等穆雪衣喝夠了,她就做那個把她安全帶回家、不讓她因醉酒出意外的角色。
她就是保她的底。
就在這個瞬間,鐘婉忽然明白了。
周枕月不是穆國丞,不是朱虹,不是任何一個以居高者的姿态俯視穆雪衣的人。她根本就不需要穆雪衣懂事。
如果雪衣不懂事,周枕月就會無底線地包容她,就連背叛與欺騙,她也可以說服自己原諒。
如果雪衣太過懂事,周枕月就在她身後默默地等,等直到有一天,她學會示弱。
穆雪衣已經喝多了,趴在桌上閉着眼。
鐘婉向周枕月招了招手,輕聲喚她過來。
周枕月把揣在大衣口袋裏的雙手拿出來,支起身體,不疾不徐地一步一步走近。
“周總,”鐘婉站起來,“您來接雪衣回家麽?”
周枕月輕點了一下頭:“對。你們吃好了嗎?”
鐘婉:“她都沒吃什麽,一直在喝酒。”
“嗯。”周枕月低頭看了看穆雪衣,彎下腰,用食指和中指的外側挨了一下穆雪衣滾燙的耳朵,“……喝得确實不少。”
鐘婉沉默了一陣,還是選擇了開口:“周總,我想提醒您一件事。上次穆如晴威脅過雪衣,但是沒有威脅成功,反而您的爺爺差點查到了她頭上,她很生氣。這事不會就這麽結束的,您一定要小心。”
周枕月淡淡一笑:“謝謝你,我會留意的。”
鐘婉放心地點點頭。
周枕月又說:“我知道,你是雪衣唯一的朋友,在穆家這麽多年你也很照顧她。以後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可以随時來找我,我周家的軍政背景還是要比穆家厲害許多的,如果穆如晴對你有什麽非法行徑,我至少可以保證,岸陽市沒有一個官敢護着她。”
鐘婉笑了一下:“好,我記住了。”
周枕月嗯了一聲,俯下去抱住穆雪衣的肩和腿,将她橫抱起來。
回到車上,周枕月抱着穆雪衣一起坐在後排,小艾在駕駛座開動了車子,導航設定了老宅為目的地。
走到半路,穆雪衣忽然醒了。
她睜大眼睛,本來是靠在周枕月肩上的,突然坐起來,愣愣地看着周枕月的臉。
周枕月和她對視着,輕聲問:“怎麽了?”
穆雪衣眨了眨眼,眼淚措不及防地一連串掉下來,哭得整個人都在抖,“阿月……”
周枕月:“嗯?”
穆雪衣伸出手去,緊緊地抱住了周枕月,把臉埋在周枕月的懷裏,悶聲大哭。
周枕月扶住她的肩膀,聲音放得很柔:“是不是今天領導訓你了?還是在哪個同事那裏受了什麽委屈?”
穆雪衣不答話,哭得更兇了。
周枕月耐心地問:“告訴我,到底是誰欺負你了?”
穆雪衣帶着濃重哭腔的嗓音從懷裏悶悶響起:
“阿月,我真的好喜歡你……”
聽着這樣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周枕月眼底的光軟了下來,慢慢的,柔成了一灘水。
她看着穆雪衣,唇角彎起:
“我知道。”
穆雪衣哭道:“你不要看別人,不要看……你看我……你只看我……”
周枕月抓着穆雪衣的手,輕輕地捏着她的手背,低聲說:
“雪衣,我一直都是只看你的。”
穆雪衣哭得卻越來越厲害。
周枕月拉着穆雪衣的肩,把她的淚臉從自己懷裏拉出來,拿了餐巾紙幫她擦濕漉漉的臉,“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哭,不過,如果你真的很難受,想哭就哭吧。原因……我也不問你了。”
聽到那句“我也不問你了”,穆雪衣終于繃不住了。
有時候,步步緊逼的質問只會讓人把嘴巴閉得更嚴,而退後一步的忍讓,反而容易讓人忍不住把一切都傾訴出來。
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裏明白,如果阿月願意退後一步,那麽也一定願意包容她所有不堪的小心思。
穆雪衣揪緊了周枕月的袖子,“阿月……如果我都告訴你,你會……笑我嗎?”
周枕月溫柔地輕笑:“當然不會了,我怎麽會拿你正在傷心的事當做笑話呢?”
穆雪衣閉了閉眼,哽咽着,一點一點說出了自己今天梗結的原因。擠牙膏一樣,說得很慢,也很結巴。但她很努力地說,違背着自己隐忍的天性,把心裏深藏的情緒都試着告訴了她。
周枕月垂着眼,很認真地聽。
說到最後,穆雪衣已經把周枕月的袖子抓出了許多無法恢複的褶皺,她把臉埋進了她的肩頭,哭着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可是阿月,我真的好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原來是這樣。”周枕月輕彎唇角,噙着一個從心底裏漫上的笑,“雪衣,你看着我。”
穆雪衣擡起淚眼看向周枕月。
周枕月:“我知道你喝醉了,現在清一清腦子,聽我說。你說的那個丁佩琪,她不是我的學妹,她是小艾的學妹。”
穆雪衣愣住。
周枕月溫聲細語地低喃:“你看,你在吃一個不存在的醋。如果你願意早一點告訴我,我就可以早一點給你解釋,你也不會郁悶一整晚了。把難過的事告訴我,也沒有那麽難,對不對?”
穆雪衣哭着點點頭。
她又鑽進了周枕月的懷裏,緊緊地摟住她的腰,就像躲進了一個可以自己撐起一片天的神明廟宇之中。
周枕月抱着穆雪衣瘦弱的肩,在她耳邊輕聲說:“你今天哭成這樣,我也有一點責任。我這麽聰明,應該在廁所門口的時候就猜出來這一切的,我沒有猜到,才讓你誤會這麽久。”
她低了低頭,用更小的聲音悄悄說:“作為補償,我給你一個加十年的機會,好不好?”
哭得發蒙的穆雪衣擡起頭,愣愣地看着周枕月。
她口齒不清地哽咽着問:“什……什麽意思?”
周枕月的聲音很輕,輕出了幾分暧昧:“你不知道什麽意思?”
穆雪衣眨眨眼,忽然明白了。
她的臉一下子通紅,連帶着整個人都是燙的。
她咽了咽口水,花了好些時間做心理準備。明明上一次是她主動,可在這狹小又昏暗的車廂裏,窩在愛的人懷中,她再沒辦法像上一次那麽厚臉皮了。
良久,她才顫抖着閉上眼,撐着座椅邊沿,試探着向前一點點,再一點點。
直到,嘴唇貼上了周枕月的右臉。
忽然,下巴處傳來一點冰涼的玉戒指觸感。
她反應過來時,周枕月已經捏着她的下巴,讓她的嘴唇遠離了自己的側臉。
穆雪衣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周枕月。
周枕月似乎是笑了一下,嗫嚅了一句:
“……你還是沒懂是什麽意思。”
話落,她向前輕輕一湊,吻上了穆雪衣被淚水浸潤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親上嘴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