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氏很有錢,給員工們看的演出也選得十分豪華。演出是時長一個半小時的短劇,真人表演,造景衆多且逼真,舞臺還會随着劇情推進而旋轉,據說最後一排的票都得要小兩千,更別說公司給他們包的還都是最前面的幾排。
這種真人演出,按理說離得越近越有沉浸感,可真實觀感也得要看具體的位置。
穆雪衣的位置很偏,看不見舞臺正面的全貌,她還剛好坐在一個造景瀑布前面,那水珠子都飛到她臉上了。
确實很有沉浸感,她現在感覺自己就是瀑布裏的一塊鵝卵石。
其實她們部門分到的是最難得的第一排,但中間的位置輪不到她坐,她一個小文員,只能坐在最邊角的地方。
穆雪衣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有點後悔沒有帶一件雨衣過來。
演出開始了,巨大的內場暗了燈。
身後一陣腳步窸窣聲,市場部的幾個人都條件反射地回了頭,是小艾過來了。
小艾壓着嗓子問:“你們誰去幫周總買杯喝的?”
大家都坐好了,當然不願意再去跑腿兒,很自然地使喚穆雪衣去。
小艾得逞奸計地偷笑,眼神示意穆雪衣跟她走。
兩個人繞到劇場最後面,小艾帶着穆雪衣上了臺階,來到二樓包廂,打開門,笑嘻嘻地伸手:
“二小姐請進。”
包廂裏很暗,但還算寬敞,有一張沙發,一張茶幾。面對舞臺的那面牆有一個很大的窗口,半堵牆的大小,可以在那裏很清楚地看到演出。
周枕月以一種很随意的姿勢坐在沙發,一點都不像她平常在老爺子面前坐得端正的樣子。見穆雪衣進來,她指了指沙發另一頭,說:“坐。”
穆雪衣沒有馬上坐,她好奇地湊到窗口那邊往下看,發現這裏是最最最中間的位置,視野奇好無比。空中有吊着威壓的敦煌舞女演員,離她特別特別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對方的裙子飄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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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感嘆:“這位置也太好了吧。”
周枕月放下疊在左腿上的右腿,随着一陣衣料與沙發擠壓摩擦的聲音,她慢慢站起來,走到穆雪衣身邊。
“當然,這是劇場裏最貴的位置。”周枕月把胳膊支在窗臺上,舞美的燈光在她的臉上閃爍游走,“你看,有錢多好,永遠都可以坐在最好的地方。所以你要努力工作,年後争取升個職,加個薪,争取未來某一天收入超過我。”
穆雪衣笑了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有超過你這岸陽市首富的能力,早就在穆氏奪權篡位了。而且,文員的工作內容你也知道,就是個幫人打下手的,哪有什麽升職機會呢。”
周枕月沉思片刻,說:“你要是覺得現在的職位不好,等過兩個月,我找機會把你調到審計部去。”
穆雪衣:“算啦,我安安心心當個小文員也挺好的,少操心,活得也舒服。”
對于穆雪衣這種不思進取的鹹魚行為,周枕月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再勸什麽,“随你吧。”
穆雪衣抿了抿唇,悄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瞄了一眼身邊的周枕月。
盒子在手心裏攥了一會兒,她幹咳一聲,目光閃躲着遞給周枕月。
周枕月看到盒子上的小巧蝴蝶結,随手接過來,端詳着盒子包裝,“禮物啊?……也對,你以前追我的時候沒少送過禮物,這也是你追人的方法之一。”
穆雪衣笑裏帶着羞赧:“不一樣,以前送給你的東西都是爸爸買好叫我送的,這次是我用自己的工資買的。我……前幾天才拿到人生中第一份屬于自己的工資,這份錢意義不同,我不想随随便便花掉,總覺得……一定得拿來給你買點什麽才好。”
周枕月原本随意捏着盒子的手指一頓。
良久,她慢慢地收緊指尖,牢牢把它握在手中。
她凝視着盒子上的紋路,凝視了一陣,又緩緩看向穆雪衣,“……現在可以打開嗎?”
穆雪衣點頭:“當然可以啊。”
周枕月似乎是怕在窗臺邊打開盒子裏面的東西會掉下去,她走回沙發那邊坐下,打開手機的電筒功能,兩只手一起上,小心地分開盒子蓋與盒子本身。
手機閃光燈的照射下,精致的黑色絲絨反着細膩的白光。
黑絲絨的正中間靜靜地躺着兩枚藍得深邃的虎睛石袖扣。中間的寶石紋路古雅而華貴,周圍一圈銀飾剛剛好襯出了寶石的藍,銀色與深藍的搭配,像極了周枕月身上的那股氣質。
清冷中帶着望不到底的深沉。
袖扣是Tateossian這個牌子的,英國的品牌。沒有奢侈到十幾二十萬那麽誇張,但也不便宜,這兩枚估計得要四五千塊錢左右,對于穆雪衣來說,應該是拿出了所有的工資才買下來的。
周枕月拿着它們,摩挲了一會兒。
她當即把襯衫袖口上原本的袖扣取下來,拿起這對虎睛石袖扣,捏住袖扣柄穿過去,将袖子認真地對齊收緊,給袖扣上了鎖,扣入扣縫中。
穆雪衣坐到她身邊,撐着沙發邊沿探過一點點身子,手機電筒的光映在她的眼底,亮晶晶的,漾着令人心動的溫柔。
“你總是穿正裝,我就想啊,送你一對袖扣的話,不論你穿哪一件襯衫都可以把它們随身佩戴着。”
周枕月看着自己的手腕,唇角噙着抑不住的一點笑。
穆雪衣:“好看嗎?”
周枕月:“……好看。”
穆雪衣:“那當然了,我挑選的東西一定很好看。”
周枕月輕笑:“你倒很自信啊。”
“我對我的眼光一直很有自信,”穆雪衣偏着頭,盯着周枕月纖長的睫毛,“我喜歡的人都這麽好,挑的禮物怎麽可能會不好呢?”
周枕月不禁笑得更深了一點,拉下西服的袖子,遮住襯衫袖口上的虎睛石袖扣,“你再油嘴滑舌,我也不會馬上把65分改成100分。”
“啊……”穆雪衣故意做出很懊惱的樣子,“居然被你看出真實目的了!”
周枕月挑了挑眉尾,“行了,你的戲比舞臺上那些演員還足。看表演吧,這個劇組全國巡演,在岸陽就這麽一場,以後再想看都沒機會了。”
穆雪衣也沒再插科打诨,乖巧地說了聲好,專心看向舞臺。
故事已經演到一半了。
劇情背景是古時絲綢之路時期,男女主都不是什麽大身份的設定,就是村子裏普通的一對情侶。她們開始看時,阿妹已經送阿哥進了駝隊,駝隊過了繁華鬧市,又過了巍峨雪山,來到了風沙彌漫的大漠。
阿哥走時,阿妹做了一張很大的餅給他,讓他路上充饑。但阿哥舍不得吃,一直背在身後,荒漠裏食物最緊俏的時候他也沒動那個餅,天天抱在懷裏,當做自己最後的精神支柱。
後來,在大漠裏穿行時,駝隊遭遇了狼群襲擊,阿哥為了保護隊友不慎被群狼包圍。一個普通人,再怎麽勇敢也沒法單槍匹馬地抵抗兇猛的狼群。最後,阿哥還是死在了群狼口中,在被狼拖行時,他把裹着餅的包裹解下來,扔給了隊友。
隊友們感念阿哥的英勇,誰都沒吃那個餅,好好地藏在包裹裏保存了下來。
駝隊穿過荒漠,去到西域,疏通貿易,扶助僧侶,打開了一條連接東西方的偉大商路。
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後,他們風塵仆仆地回到家鄉,把已經腐化發黑的餅交給了村口苦苦守望了十年的阿妹。這個時候,他們才來得及告訴她,她等的那個人,其實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女演員抱着餅跪在舞臺上哭得站不起來,穆雪衣望着她,重點卻不在那催淚的劇情上,“一個餅真的能放十年?不會碎成渣麽?”
周枕月:“……可能是個鐵餅吧。”
穆雪衣:“也有可能是塊化石。”
周枕月:“茶葉餅也有可能,茶葉保存時間長。”
穆雪衣:“不可能,女主角剛拿出來的時候是白色的,肯定不是茶葉餅。”
周枕月:“……”
“下面那些觀衆都在抹眼淚,你在跟我讨論餅,”周枕月輕笑,“虧我聽說這劇感人,還叫小艾專門買了幾包紙給你備着。”
穆雪衣仍看着臺上的表演,淺淺地笑:“其實剛剛有一點想哭,不過你在旁邊,我不好意思哭。”
周枕月:“所以就在想哭的時候故意和我說餅的事?”
穆雪衣:“……嗯。”
周枕月扶着沙發站起身,拿了茶幾上還沒開封的紙巾,打開封口放到穆雪衣手邊,說:
“那我先出去,你哭完了我再進來。”
“別,”穆雪衣下意識拉住了周枕月的袖口,脫口而出,“你別走。”
她臉頰微微發紅,頓了頓,聲音變小:“我……我只是覺得有點丢臉。”
周枕月凝視着她,輕聲說:“在我面前哭,不丢臉。”
穆雪衣吸了吸鼻子,眼底有些濕潤,“那你不要走。”
周枕月垂着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陰影。
“我不走。”
穆雪衣嗯了一聲,拉着周枕月的袖子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周枕月坐下了,她還不撒手,死死地攥着人家的袖口。
周枕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袖口從穆雪衣手裏抽了出來,擡起手腕,低頭輕撫那枚虎睛石袖扣,眉頭輕皺。
“……小心點,別拽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兩個傲嬌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