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枕月這段時間忙得連軸轉,老爺子也看不下去了,為了讓她能好好休息休息,他自作主張地把公司所有手頭的業務都分給了幾個副總。周枕月從醫院回家後,老爺子直接沒收了她的工作手機,勒令她在家安安生生躺一個禮拜。
周豐年還叫人去江邊公寓把穆雪衣的東西收拾了過來,包括那兩只鴨子。
老爺子見穆雪衣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說:“你不陪着她,她不會安心待家裏休息的。”
穆雪衣一想,也不知道幾天後老爺子知道真相後是個什麽腥風血雨的場面,能好好地陪周枕月最後一段時間也好。
中午吃過飯,小鴨子們就被送過來了。
鴨子餓了兩天,一直嘎嘎叫,穆雪衣洗完碗就立刻帶着它們去廚房吃東西。
周枕月坐在後院花廊下,望着穆雪衣小心捧起鴨子的背影,招了招手叫來管家,吩咐道:
“把家裏所有的動物都關進籠子裏,別叫哪只不長眼的咬死了她的鴨子。”
周家養了三只動物,一只愛啃水管子的哈士奇,一只天天爬房頂曬太陽曬焦了的小土貓,還有一只傳家寶烏龜。
這只烏龜頗帶了點傳奇色彩,據說慈禧那個年代就有了,在周家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當年鬼子扔了顆雷把周家炸了,死得就剩周豐年一個,這烏龜愣是一根毛都沒傷着。
管家小心地問:“阿壽也要關起來嗎?”
阿壽就是那只烏龜的名字。
周枕月:“關。”
管家:“可是老爺子最愛阿壽了,這麽多年,也從來沒關過它……”
周枕月瞥他一眼,沒什麽表情:“一只雜食的畜牲罷了,有什麽不能關的?”
管家再不敢多說什麽,立刻小跑着去抱了阿壽進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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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壽活了這百餘年,什麽時候都是被周家子孫當寶貝一樣盤來盤去,龜殼都被盤得包漿了,何曾受過這等委屈,當即咬着籠子鬧起了絕食。
可惜,老爺子打麻将去了。周枕月就一句話:愛吃不吃,不吃餓死。
午後,周枕月叫人給泳池放了水,等鴨子們吃完飯,讓它們在寬敞的池子裏盡情玩。
她和穆雪衣一起坐在花廊下的椅子裏,陽光穿過花藤與花架,細碎地落在兩人身上。
穆雪衣趴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看着周枕月的目光柔柔軟軟的:“阿月,你身體好點了嗎?”
周枕月在低頭看一本書,“……嗯。”
穆雪衣:“爺爺弄了張中藥單子,說是可以給你補氣的,晚一點我去熬給你喝。”
周枕月皺了皺眉:“我還沒到要喝中藥的年紀。”
光斑掃到了穆雪衣的臉上,她眯起眼睛,有了幾分困意。
周枕月翻過一頁書,輕聲說:“困了就上樓睡吧。”
穆雪衣晃晃腦袋:“不了,我陪你。”
溫暖的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穆雪衣又問:“阿月,你在看什麽書啊?”
周枕月動作一頓。
她面色複雜地看向穆雪衣,舉起那本書,唇邊似笑非笑:“你不知道這是什麽書?”
穆雪衣看着那書皮,隐約覺得有些眼熟。她想仔細看看,可陽光落在标題上,晃着眼看不清。
她說:“我不知道。”
周枕月笑了,帶着點嘲諷:
“穆雪衣,這可是你的課本。”
封皮上的光斑被風吹偏了,穆雪衣這才看清上面的《世界經濟概論》幾個大字。她臉一下子就紅了,磕巴着問:“你怎麽會有我的課本?”
周枕月:“你當年走得急,很多東西都落在了我這裏。”
穆雪衣怔了怔。
周枕月低着頭,又随便翻開了幾頁,“念這門課的時候光顧着談戀愛了吧,書幹淨得跟新的一樣。”
穆雪衣回憶了一下,修這門課時自己确實是在和沈懷星談戀愛。因為這門課連在沈懷星教的金融工程學後面,每次下了課,沈懷星都帶着她翹課出去玩,就導致她這門課幾乎沒上過。期末的時候,沈懷星和這課的老師打了個招呼,給她走後門過了。
她誠實地回答:“我那會兒……确實是在和老師談戀愛。”
周枕月翻動書頁的手頓在上面。
指尖一緊,将那一頁捏出一片褶皺。
穆雪衣喚她:“阿月……”
周枕月忽然舉起那本課本,手用力一揮,厚厚的一本書旋轉着飛進了游泳池。
撲通——
水花驚起一片,花椒和茴香吓得邊撲棱翅膀邊嘎嘎亂叫。
穆雪衣大驚失色:“阿月,你幹什麽?”
周枕月輕勾唇角看着她:“當年沒空學的東西,現在也沒必要學了吧。”
穆雪衣站了起來,拖動椅子發出一陣響動,“那可是書啊!”
她說着就要去泳池那邊。
周枕月一個字一個字沉聲說:
“你去撿一個試試。”
穆雪衣腳步停住,臉上表情複雜,有種不知該從何解釋的感覺。
她憋了半天,說:“你誤會了,這門課不是沈教授教的,沈教授教的是……金融工程……”
周枕月眼底的冰冷僵住。
……金融工程。
泳池裏,那本《世界經濟概論》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飄着,多少飄出了點兒委委屈屈的意味。
“是我的錯,我說話不注意,”穆雪衣乖乖認錯,“你生氣是對的。但是那畢竟是書,還是課本,你不要拿它撒氣。”
其實也不能怪周枕月敏感,她們之間,本就不該提起沈懷星。
周枕月僵持了很久,最後還是揮了一下手,站在旁邊的孫管家很有眼色地立馬跑去撈書。
她沉默了一會兒,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穆雪衣,語調緩慢:“穆雪衣,我問你個問題。”
穆雪衣順着她的話說:“你問。”
周枕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她不緊不慢地放下杯子,用很随意的口吻問:
“你晚上看天空的時候,看月亮多一些,還是星星多一些啊?”
穆雪衣頭皮一下子就麻了。
這問題……
“我……”穆雪衣吞了一下口水,“我晚上……一般會睡覺。”
“是嗎?”周枕月微微一笑,“原來,你既不喜歡星星,也不喜歡月亮。”
穆雪衣抓了抓卷發,一臉的懊惱:“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枕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什麽意思?”
穆雪衣:“你問我晚上看星星還是看月亮,我當然會說我要睡覺,因為我真的沒有大半夜不睡覺看天空的習慣。”她抿了抿唇,眼睛濕漉漉的,望着周枕月,“可如果你問我喜歡沈懷星還是喜歡你……”
“阿月,我喜歡你。”
她認真地說。
周枕月盯着穆雪衣的眼睛,似乎能穿過她的瞳孔裏看到快要溢出的熱切與真誠。
她錯信過她一次。
可這一次,她還是無法用理智困囿自己的心。她知道,只要穆雪衣開口說出這幾個字,她就會心甘情願地再信一次。
哪怕是飛蛾撲火。
自絕後路。
雖然周枕月心底裏已經與自己達成了和解,可嘴上還是忍不住逗她:“昨天和沈教授吃飯的時候,也是這麽和她說的吧?”
“我沒有——”穆雪衣拖長了尾音,急得都有些無奈了。
周枕月含着一點笑,端起了茶杯:“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穆雪衣嘆氣:“我下次一定把手機錄音打開,以證清白。”
茶杯沿停在唇邊。
周枕月幽幽地瞥向她:“還有下次?”
穆雪衣有點欲哭無淚:“阿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枕月慢條斯理地喝茶:“你什麽意思,你自己明白。”
“我……”穆雪衣說不過周枕月,嗫嚅半晌,幹脆做逃兵,“我還是去給你熬中藥吧,先去廚房了,晚飯前見。”
周枕月也沒攔她,一言不發,目送她小跑走遠。
穆雪衣走後,周枕月也起身,走到正在陽光裏曬書的管家身後。
管家像烤牛排一樣囫囵翻着書。
“這樣曬不幹,”周枕月示意他把書給自己,“你去拿個電吹風過來。”
管家:“小姐,您說怎麽曬,我來就好。”
周枕月:“沒事,我來吧。”
她拎着濕淋淋的書回到桌邊,桌子下面有個煮茶用的插板,剛好可以插電吹風。
每一頁她都細致地分開,均勻而緊密地地吹過去。幹了以後的書頁變得生脆,她的動作也越來越小心。
吹了很久,終于吹得差不多了。
周枕月輕輕地翻開扉頁,看着扉頁角落裏手寫的“穆雪衣”三個字,指尖試探着撫上去。
青澀的字體,圓珠筆的墨跡,看着它們,仿佛就能看見那個大學裏年輕單純的女孩子。
周枕月想象着那樣的穆雪衣,唇角忍不住彎起,眼睛都笑得微微眯了起來。
指尖劃過粗糙的紙面,溫柔得像撫摸嬰兒的額頭。
她忽然低下頭,從外套的口袋裏拿出一支随身用的鋼筆。擰開鋼筆的筆帽,拇指按住被泡得凸起的紙頁。
然後,她在“穆雪衣”三個字的旁邊,一絲不茍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周枕月”三個字。
可惜,兩個名字雖然緊緊地并列在一起,但墨水痕跡一個太新,一個太舊,格格不入地紮眼。
周枕月合上課本,望向天邊的餘晖。
終于還是忍不住,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真希望,陪雪衣走過大學時光的那個人,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喜歡一個人,真的會很想要參與她的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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