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冷的傍晚,太陽已經下山了。
暮色從落地窗外透進來,襯着桌上的燭火,描摹出每一盤食物的精致輪廓。
穆雪衣望着窗外正在變黑的天空,默默數着時間的流逝。
今晚天上的雲很多。
她想,恐怕看不見月亮了。
服務生送上了最後一盤菜,沈懷星輕聲喚她:“雪衣,菜齊了。”
穆雪衣回過頭,淡淡地看了眼桌上豐盛的晚餐,說:“我沒胃口,您吃吧。”
“怎麽會沒胃口?”沈懷星站起身,從對面的位置坐到了穆雪衣的身邊,拿起筷子幫她夾了一塊甜點,“這個南瓜酥你最愛吃了,不記得了嗎?以前每次我去外省調研,你都叫我幫你帶一份他們家的南瓜酥,下課以後,就在操場旁邊坐着,一邊吃一邊看校國旗隊的訓練。好在這兩年這家店也開到了岸陽,你要是想吃,以後我可以常常帶你來這裏……”
“是你讓穆如晴叫我來陪你吃飯的嗎?”
穆雪衣沒有感情的聲音打斷了她。
沈懷星握緊了筷子,剛剛還在微笑的嘴角緩緩放平:
“我說不是,你信嗎?”
“……但你也來了。”穆雪衣凝視着沈懷星,“你明明知道不應該利用穆家來接近我,可你還是在縱容穆如晴。”
沈懷星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
“你說得對。我明知道不該這樣,卻還是沒有拒絕。”
穆雪衣攥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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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星沉聲說:“雪衣,我們聊一聊,好麽?”
穆雪衣沒說話。
沈懷星垂着眼,看着盤子裏的南瓜酥,聲音很輕:“你可能不會知道,和你分手以後,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那時我不知道該怎麽愛你,所有人都說,你還是個孩子,愛你的最好方式就是放開你。我以為我是成全了你,可很久以後才明白,我誰也沒有成全,我只是做了一件蠢事。”
她頓了頓,“之後,我也試着和別人在一起,試過男人,試過女人,甚至試過其他的學生。說實話,他們都很好,有的比你有錢,有的比你聰明,有的也和你一樣愛吃這家店的南瓜酥,卻從來不會像你一樣常常要求我去買,只是為了不讓我多走那兩條街的彎路。”
穆雪衣輕聲問:“他們都比我好,為什麽不能好好和他們中的一個在一起?”
沈懷星盯着穆雪衣,溫柔而莊重地說:
“他們再好,也不是你。”
穆雪衣的大拇指甲陷入了掌心。
如果……沈懷星能早幾年和她說這些,又或者當初她沒有和她分手,或許……
年少時的第一次戀愛,總是在回憶裏有着最美好的濾鏡,和最意難平的不甘。
穆雪衣知道,她确實真情實意地愛過沈懷星。那些年,那些年的每一個夜晚,她在宿舍床簾裏支着小臺燈寫過的每一句告白,都是沈懷星在她心裏存在過的證據。
如果當初沈懷星沒有離開她,那麽沈懷星無疑會成為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她們可能會談幾年需要躲藏的戀愛,等她畢了業,她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再過幾年,沈叔叔做了校長,爸爸也會允許這個門當戶對的婚姻。
可是……
不會有如果了。
周枕月已經出現在了她的生命中。
愛情本就是一人為軸,一人懸空。曾經她的軸是沈懷星,可現在她很清楚,能讓她為之懸空的軸只有一個。
周枕月。
穆雪衣把裝着南瓜酥的盤子推回到沈懷星面前,眼底平靜而堅定:
“算了吧,老師。”
沈懷星臉上的表情像是在隐忍:“這是拒絕嗎?”
穆雪衣點了點頭:“是。希望您能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只愛阿月一個人。”
沈懷星沉默了很久。
她忽然問道:“你憑什麽那麽确定,你對周枕月的感情就一定是愛?”
穆雪衣一愣。
她恍惚了一瞬,“你說什麽?”
沈懷星緩緩道:“我聽你姐姐說了三年前的事,我知道你和她之間發生過什麽。雪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對她根本就不是愛呢?”
穆雪衣莫名地笑了出來:“你在說什麽呢?”
沈懷星:“你曾經虧欠過她,你以為你是放不下她,其實你可能只是放不下那份罪惡感。你現在回到她身邊,也不一定就是愛她,或許是聽到了她過得不好的消息,心裏生出了想要彌補的沖動。你覺得待在她身邊開心,是因為你覺得你在給她她想要的東西,你在為自己正在贖罪的行為開心。”
穆雪衣扯下襟口的餐布,冷着臉起身就走。
沈懷星:“你不敢再聽了嗎?”
穆雪衣沒有停下:“我只是不想再聽沒有意義的廢話。”
沈懷星:“雪衣,我比誰都要了解你,周枕月也不如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歡一個人不是像現在一樣小心翼翼、畏頭畏尾,你現在這麽卑微,就是因為你在犧牲自己的尊嚴去讨好她,你根本就只是在給她還債!”
穆雪衣加快了腳步,嗓音裏溢滿了不耐煩:“不要再說了!”
沈懷星質問道:“當初你父親只是叫你去偷文件,他可從來都沒有逼你和周枕月分手,如果你真的愛她,三年前你為什麽會頭也不回地離開她?!”
穆雪衣的背影瞬時頓住。
她攥緊手指,眼底的光晃了晃。
可只是兩秒,兩秒之後,那晃動的光又變得無比堅定。
她微微側過頭,瞥着沈懷星,一字一句說:
“就算是在還債,又怎麽樣呢?”
沈懷星愣住。
穆雪衣眼裏似乎蘊着淚。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到底是愧疚還是真的喜歡,我只知道我欠她,這一輩子,我的路注定只有一條,就是為她而活。”.
周枕月開完晚會,下樓時看了眼表,已經六點半了。
她對小艾說:“查一下最近的樂高實體店在哪,一會兒先載我過去一趟。”
小艾笑嘻嘻地問:“又要去買樂高啊,上次您買的那麽大一盒二小姐都拼完了?”
周枕月按了電梯,又看了眼表,“你最近很閑啊,對我的事這麽感興趣。”
小艾縮了縮脖子:“不敢不敢。”
最近的樂高實體店在一家商場裏。開車去商場的路上,周枕月靠在車窗邊睡着了。小艾從後視鏡裏看着她,默默嘆口氣。
也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麽事熬了夜。
到了目的地,周枕月叫小艾自己去喝咖啡,她一個人去店裏。
下班高峰期,商場裏人很多,尤其是附近公司剛剛下班的白領們。因為這裏接近周氏,所以商場裏也有不少周氏的員工在抱着奶茶閑逛。
周枕月這樣地位的人平時不怎麽會逛商場,尤其是在剛下班人擠人的時候。有的員工看見她也只是揉揉眼,只當自己眼花了。
找到樂高店,周枕月徑直走向櫃臺。
櫃臺員工:“您好,有什麽需要?”
周枕月拿出手機,調出自己昨晚拍的兩張說明書上的零件圖:“缺兩個件,你們這裏能補嗎?”
櫃臺員工:“您可以上官網申請補件,大概一周後會直接寄到您家裏的。”
周枕月:“我今天就要。”
櫃臺員工有點為難,“我們這兒可能沒辦法……”她撓撓頭,“如果您實在急着要,那邊有個給小孩子們玩的開放積木池,您可以自己去裏面找一找。”
周枕月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群小屁孩圍着一個裝滿積木磚塊的池子,玩得鼻涕泡直冒。
“謝謝。”
她禮貌地道了謝,面無波瀾地走到那個積木池旁,搬了個小凳子,在小屁孩們中間找了個縫隙坐下,低着頭仔細地撥那些細碎的積木。
積木實在太多,周枕月看得眼睛都花了。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了一塊,才拿起來,旁邊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就盯着她說:“姐姐,我要那個。”
周枕月看着小男孩稚氣的臉蛋,眼裏的溫柔緩緩塌陷,她輕輕地遞出那塊積木:“給你。”
小男孩樂得呵呵笑:“謝謝姐姐!”
“哎,這不是周總嗎!”
公司的小李在店門口瞪圓了眼睛,看着平時高高在上不茍言笑的周枕月蹲在一堆小孩裏玩積木,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周枕月聞聲馬上低下了頭,似乎不是很想和他多聊,敷衍着說:“你好。”
小李看出周枕月并不想被認出,于是很有眼色地回了“周總好”,又立馬無縫連接地說了“周總再見”,讓自己飛快地在周枕月的視線裏消失了。
周枕月望了望遠方,似乎在确認他确實已經走遠了。
小男孩偷偷看着身邊的大姐姐。
他忽然發現……
大姐姐的耳朵好像變紅了。
周枕月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兩塊積木,找到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留戀地快速離開了那個奶氣四溢的孩子堆。
她握緊掌心裏的兩塊積木,想象着穆雪衣看見它們時的樣子,心底不禁漫上一陣滿足。
就連剛剛被下屬撞見的窘迫也被沖淡了許多。
出商場時,夜空中飄起了小雨。
周枕月想,今晚她就在裏間辦公,穆雪衣在陽臺拼積木。把陽臺門和窗戶都打開,到時候,她們就可以一起聽窗外的雨聲。
到了老宅的街拐角,才拐進去,周枕月就猝不及防地透過沾着雨珠的車窗看見門口停了一輛白色奧迪。
周枕月撐着座椅直起身子,眉頭皺起:“停一下。”
小艾馬上把車停到路邊。
奧迪的車門被打開,沈懷星先走了下來。她撐起傘,繞過車子走到副駕駛座那邊,幫忙打開了車門。
下一秒,穆雪衣走了出來。
周枕月看着穆雪衣走入沈懷星的傘下,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瞬間縮緊。
手裏的積木在她的掌心硬生生硌出一道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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