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高聳入雲的懸崖斷臂,你會看見岩石中默默地開出一朵小白花;在廣闊的藍天中一會兒排成“二”字一會兒排成“B”字的大雁群中,你會看見一只天鵝;在草木遮天蓋日的熱帶雨林,你會在流着哈喇子的霸王花底下發現一株脆弱的小黃菊……
它們不是生來就想非主流,它們只是被逼的。
這是大自然版成語故事之“物極必反”篇。
亞拉爾就是一群豺狼虎豹中,綻放出的那一朵豔麗的奇葩。
五歲開始面不改色地看着一群黑衣男做搏鬥實戰演習,鎮定地發揚“我在馬路邊撿到一毛錢”的精神,将跌倒在自己腳邊的哥哥(叔叔)嘴裏飛出來的門牙淡定地遞回給他。
七歲開始在一個名叫伯爾的怪蜀黍帶領下,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小巧的東西,只需要三秒鐘,就可以解決掉一切你讨厭的活體生物——包括隔壁班總是捏他臉蛋的臭小子德拉。
九歲開始,正式學習使用這個名叫“槍”的玩意。
十歲,學會獨自組槍。
十一歲,半年沒練,只記得第一部貌似是裝槍管。
十二歲,在父親的黑臉壓迫下,魔鬼訓練重拾槍械技巧記憶。
十三歲,父親戀愛了,孩子成了放羊娃,槍械什麽的其實就是浮雲,倒是學校開了一門名叫縫紉的課程,興趣濃厚。
十四歲,一入女紅門深似海,從此英雄是路人……
在一個純男性組織,充滿了面癱冷漠暴力狂躁肌肉威武的人群中,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出現了一個王子。
王子總是挂着禮貌的笑容,話很多,但總是溫吞細慢,說話的時候,會專注地望着對話者的雙眼。小時候害怕了小臉一皺會立刻哭出來,長大了以後會用濕漉漉圓溜溜的類動物眼神進行博取同情攻擊,坦然地坐在縫紉課教室裏,跟女生們一塊兒學習怎麽做一只衣服的袖子。
在那些認為自己是真?爺們的男同胞眼裏,亞拉爾簡直是娘到不行,漸漸疏遠不再願意同這個只會玩女人玩的東西的娘娘腔說話。
但是這些真?爺們,卻沒辦法在班裏女生給外班人調戲的時候,不費吹灰之力地舉起一張桌子,毫不猶豫向流氓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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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亞拉爾成了男女生心目中共同的,王、子。
用亞拉爾小王子的話來說——縫紉是一種生活的藝術,可以使人心神寧靜。
雖然和尚們聽見這句話,木魚會覺得壓力很大,但是亞拉爾确實是這麽做的。
回到房間後,原本準備洗澡後就睡覺的他,上床了那一刻卻發現自己睡意全無了——滿腦子都是父親剛才那一番動情的演說,“我相信你可以”“我為你驕傲”這種話,可是十九年來的頭一遭啊頭一遭……亞拉爾抓着手中半成型的兔子娃娃伸長了脖子,嘴角挂着笑,有點美得冒泡泡。
到了接近淩晨三點的時候,将毛茸茸已經塞好了棉花的兔子尾巴接到兔子屁股上之後,亞拉爾一擡頭看時間,這才覺得有一些困,将針啊線啊還有沒用完的柔弱棉絮放好塞回床底,亞拉爾蹑手蹑腳地躺回溫暖柔軟的被窩裏,蓋上被子裹好,心滿意足地睡去。
然後……
亞拉爾做了一個很驚悚的夢。
他夢見父親大人給找到的傳說中的“老師”竟然是max。雖然看不清楚臉,但是卻明顯地記得那個人似乎從頭到尾面癱着臉冷嘲熱諷,聯系不好還打人TAT。結果他越弄越糟,max說,每十發子彈合格率不達到80%就要他去面壁大吼一聲“max我愛你”……
結果那一天他對着雪白的牆壁喊了一天的“max我愛你”。
當夢中的max獰笑着告訴他今天的練習結束了的時候,亞拉爾終、于醒了——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亞拉爾捂着胸口,一背冷汗,總結出一個道理:昨晚的夢是今年最恐怖的噩夢,沒有之一。
曾經有一位不知名的大神說過:現實就是最虐身虐心的大後媽。
亞拉爾從學校上完醫術理論課拖着疲憊的皮囊往家裏趕——他沒有忘記,今天是與父親說的那個老師第一次見面的時間。
将單車停到車庫的時候,亞拉爾在車庫裏看見了另一輛車,繞着轉了一圈,發現是陸虎……這年頭愛用這種橫沖直撞像頭公牛一樣的車的人不多了啊,亞拉爾摸着下巴思索,總覺得這車挺眼熟但是又死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這麽琢磨來琢磨去,亞拉爾忽然就發揮了傳說中男人的第六感,直覺可能這次師徒見面會有一些不妙。
結果一進屋,父親對面的沙發上坐着的三個人,亞拉爾停在門口,有種想拔腿轉身就淚奔的沖動——
啊哈哈哈哈哈。
傳說中的老師他竟然是個熟人啊~~~
真是,棒、極、了。
他終于知道那輛陸虎為毛那麽眼熟了,因為他娘的壓根就跟那輛送他回家導致晚飯沒得吃的陸虎是雙胞胎啊!!!!!!!
只不過這個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的車上沒有警廳徽章而已=、=。
聽見了開門聲,大廳內所有人都忽然終止談話,将注意力放在杵在門口一臉“世界末日其實是真的而且就在明天”式痛苦的人身上。
愛德華笑得眼眯成一條縫:“喲,孩子,好久不見。”
瑪門一眼不發地坐在沙發上,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是那像銀針一樣嗖嗖的目光說明了此刻這位大爺的心情也不算太好。
亞拉爾想,起碼得硬着頭皮打個招呼吧。
可是坐在瑪門和愛德華中間那位穿着警服挂着無數閃亮徽章挺着個啤酒肚目測最多一米七正一臉慈愛地望着自己的禿頂老頭兒是怎麽回事=口=……
于是嘴角抽啊抽,最後從亞拉爾嘴巴裏擠出來的是——“父親,我記得您說過不可以與公務人員有過多的來往。”
“……”
“……”
“……”
尴尬沉默後,唯獨約書亞沒有一絲尴尬的意思,玉皇大帝似地指了指某空着的沙發,示意兒子入座。
亞拉爾老老實實一屁股坐結實了。
約書亞指了指對面的啤酒肚禿頂老頭,老頭挺了挺腰杆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偉岸一些,約書亞揚了揚下巴:“雷古伊斯,”說着頓了頓,嘴角幾乎不可見地抽了抽,“你可以叫他雷古伊斯伯伯。”
……伯伯,我還大爺咧=皿=……“雷古伊斯伯伯。”
雷古伊斯警官樂呵呵地唉唉兩聲,紅潤的臉堆起來像一個……打了激素上了幾層農藥的蘋果。
亞拉爾下意識往後坐了坐。
摩爾?雷古伊斯毫不在意形象地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嘆息:“我說約書亞,你兒子真是不錯啊,看看這粉嫩粉嫩的,哪像我兩個兒子,啧啧。”說完嫌棄地搖了搖頭。
愛德華居高臨下地瞥了自家老爹一眼,嫌棄之意顯而易見。
瑪門眼皮都沒掀一下。
亞拉爾強忍着不跳起來掐死這個猥瑣的老頭,努力地想面前這不成比例的父子也許可以幫助他推翻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
約書亞就是約書亞,寵辱不驚地點了點頭:“過獎。”
摩爾?雷古伊斯又在那咧嘴自個兒瞎樂,伸出香腸似的胖手順手啪啪兩下拍了拍小兒子的背,然後覺得硬的膈手,悻悻地收回來,頓了頓,說:“亞拉爾是吧,你看,你父親拜托我,讓我兒子教你槍械技能,恩,也許愛德華老了點你不喜歡,”雷古伊斯指了指愛德華,啧啧兩聲,“所以我把瑪門也帶過來了,他跟你同校同年級的,槍械技能也不輸給哥哥喲~~~~~”
于是其實這是相親現場對吧……
亞拉爾死在猥瑣老頭銷魂波浪線攻擊之下,斷氣之前扔出一句:“不,不用了……我父親說,要與警察保持安全距離。”
聞言摩爾?雷古伊斯扭臉,責備地望着約書亞指責:“你這是在抹黑警廳,我們才沒那麽可怕。”
……這種委屈的語氣是怎麽回事=_,=。
亞拉爾想自插雙耳。
摩爾?雷古伊斯顫動着肥肚子,丢下沉默中的約書亞,轉頭望着亞拉爾咯咯咯咯地樂,拍着大腿,身上金光閃閃的各種徽章響得像在狂風中的風鈴一樣,“孩子,別聽你爸的,你要相信,軍民魚水一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