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大利,羅馬。
契爾休斯私立學院,大學區。
正是炎夏過去剛剛要入秋的日子,随着日暮的降臨,溫度似乎沒有之前正午那麽燥熱。校園林蔭小道中,來來往往的學生三兩成群或歡快或嚴肅地交談着各種屬于年輕人都話題,偶爾可以看見幾個明顯是音樂學院的學生背着巨大的樂器盒匆匆跑過,被不小心撞到卻沒有收到道歉的年輕貴族們撇撇嘴,因為良好的教養而沒有謾罵出聲。
法醫學部,二年級。
不同于法律部的嚴肅寂靜,音樂部的高雅悠揚。
法醫學部的同學們正為冰冷的解剖臺那個從頭到尾連內髒也不被放過的屍體君争吵得雞飛狗跳。
琳達:“霍迪爾,我希望你适當運用一下你的大腦,別讓它只有看見A片的時候才會條件反射地運作!你倒是告訴我,你是怎樣做到能說出從小腹腔下刀這樣可怕的話?!”
霍迪爾:“琳達,不要以為你壯碩了我就怕你!”
吉姆:“真是夠了你們兩個蠢貨!你們有沒有考慮一下屍體的心情問過他的感受……嘿,琳達,不要霸着手術刀不放,你付錢買下來了嗎?”
……
教授早就走了,這會可能已經坐在家裏喝上了溫熱的咖啡。
遺留下的熱愛學習的孩子們卻還圍着解剖臺争得唾沫橫飛,眼瞅着那位站在屍體标本頭部旁邊,那位名叫琳達的壯碩姑娘手中揮舞的手術刀就要失控地戳向霍迪爾的心髒——
“哐——”
教室的門被闖進的人用力推開了。
……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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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
——“教養都喂狗了嗎?!”
——“禁止推銷!拒絕偷師!”
“啊,沒什麽,有人忽然闖進教室。”
衆略帶矯揉造作的怒罵與尖叫聲中,遠離腥風血雨的解剖臺的教室某個小角落,一個少年從窗簾後面鑽了出來,伸頭看了眼外面的情況,不滿地抿抿唇,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電話上。
如果此刻有人在旁邊,他們不難發現,少年并沒有用意大利語在進行交談。熟練地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是一口流利正宗的中文。
少年眯眯暗沉藍色的雙眸,換了個姿勢,慵懶地趴在開啓的窗戶邊,橙紅色的餘晖照在他亞麻偏棕色的柔軟頭發上,呈現出一種十分柔和的顏色。
只是,明顯是昨晚睡眠不好,眼圈上有一些微腫,精神不算太好的樣子。
此時,他的雙頰上浮着一絲淡淡的紅暈,顯然是因為電話那邊的人而顯得有些激動,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窗棂,他安靜地聽電話對面的人說完,這才開口,語氣中帶着些許撒嬌的成分:“舅舅,你就來吧來吧來吧~~~爺爺和奶奶好不容易來羅馬看咱們一次~~就一頓晚飯!我發誓就一頓——不不不,後媽才被我爸收拾過,絕對不敢造次……”
也許是電話那頭的人終于妥協,少年滿意地笑了笑,甜蜜得天地失色,黏黏糊糊地說:“那就說定了啊,晚上不見不散嗷~~~拜、拜!”
嘴角帶着笑挂了電話,少年這就準備回家做好迎接親、愛、的、舅、舅的準備。可惜,手指還沒碰到其實就在不遠處的書包,就被一個迎面撲來的生物狠狠地撞到牆上。
少年一聲痛呼,小身子骨就差點被壓散架。
“亞拉爾亞拉爾亞拉爾——”壓在少年身上的壯碩姑娘蹭啊蹭,興奮得臉紅脖子粗。
“我叫亞拉爾,不叫亞拉爾亞拉爾亞拉爾,謝謝,琳達壯士。”少年推開身上蹭來蹭去的姑娘,嗅嗅鼻子,随即嫌惡道,“惡~~血腥和福爾馬林混合味……琳達,你洗手了嗎?”
“洗了——不對,我忘記了,別這麽看我夥計,我是太興奮了,你不能理解一個少女期待戀愛的心。”琳達稍稍恢複了一點點的正常,将被自己蹂躏得死去活來的少年從牆上拉起來,按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對着這個比自己小了5歲跨級而來的漂亮孩子。
深呼吸一口氣,鄭重地呼喚:“亞拉爾同學。”
“我在,琳達壯士。”亞拉爾被按住動彈不得,不情不願地哼哼唧唧。
“他終于又出現了。”
“誰?”
“他,我的他。”壯碩少女抱拳星星眼。
……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少女情懷總是詩……
呃……
雖然也有可能是葬禮詞。
“喲……很愛錢殿下出現了?”亞拉爾涼涼地問。
“瑪門!瑪門殿下!”琳達板起臉,“你再這麽叫他我會生氣的。”
“……他的名字确實很愛錢。好吧,那換一個,那個暴力狂殿下。”
“亞拉爾。”
“我在。”
“你不能因為愛戀我,卻得不到我就遷怒瑪門。”
“琳達,拿起你的手術刀,殺了我。謝謝。”
“……”
“HI,吉姆,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的臉這麽黑嗎?”亞拉爾挑挑眉,笑眯眯地對着琳達後面的人說。
……
将書包裏随身揣着的相機貢獻出來給琳達,亞拉爾這才得以逃脫魔掌——看着好友興高采烈地達到最終目的捧着相機奪門而出,少年不滿地鼓鼓腮幫,吐舌做了個鬼臉,整張臉皺得像個包子,醜得要死。
關好教室的窗戶,和剩下的同學随意打了聲招呼,慢吞吞渡步出教室。
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摁了兩下——
“伯爾?”電話接通了,亞拉爾先叫了聲。
“是的,小少爺。”
“你還在學校門口等我嗎?”
“是的,小少爺。”
亞拉爾皺眉:“你自己開車回去,我騎車。”
“小少爺,BOSS說——”
“伯爾——!!”亞拉爾一聲哀嚎打斷忠心管家的話,“舅舅今晚要來!!你知道他最讨厭黑手黨的!!拜托!!今天就讓我像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那樣回家吧!!啊啊?!”
“這——”
“父親發飙後媽頂着。”見管家明顯猶豫了,小孩迅速很沒良心地胡亂誇下海口。
“……”伯爾看了看天,估計着要是小少爺從現在騎車,天黑之前還來得及到家,最終嘆了口氣妥協,“好的,小少爺,請您務必注意安全。”
“恩恩。”
“注意周遭,小心他人。”
“好好。”
“不要參與校園打架鬥毆。”
“不參與絕對不參與。”
“不——”
“哎呀,電話沒電了——”亞拉爾單手叉口袋,無語地對着電話假裝驚訝語氣地一叫,然後敏捷地挂斷電話,關機,仰天嘆息,“最近更年期的不僅僅是父親一個人喲……啧啧,連伯爾都沒幸免于難。”
拉聳着肩,提了提手中的包,一溜小跑往自行車停放處跑去。
平日裏,少爺小姐們都是坐私家車上下學,願意自己踩自行車的,不是心血來潮就是剛新買了車。所以自行車停車的地方,按以往來說,總是冷清得可怕。
但是,今天貌似有些不同了。
亞拉爾遠遠就聽見一聲自行車被什麽東西撞擊然後翻到的巨響,剎住了腳步,雙手插口袋,踮起腳望了望停車室裏面——
果然是他。
亞拉爾皺眉,望了望四周,沒發現琳達和她的閃光燈——
好吧……
很愛錢的暴力狂王子殿下,請問,你們還要打多久?
一敵八,對方是外校體育系專業的三年級生。
在推擠中被推倒,瑪門絲毫不慌神,當機立斷就着躺地的姿勢腰部一個使力淩空飛起雙腿,狠狠地将要撲上來的那個人踹飛出幾米遠,趁着其他人躲避的空閑,飛快地跳起來,拳頭揮向離他最近的那一個——
仿佛背後長了一雙眼,擡腳給前面的高大男生下身要害毫無收攏的一腳,随即轉身準确無誤的抓住那個手持鋼筋管悄悄靠近的人手中鋼筋的另一端,快速一抽——
“啊啊啊——!!!!”
原本手持武器的人一聲慘叫,握着手,頓時眼淚鼻涕一起留下——巨大的摩擦力以及尖銳的鋼管邊緣将那個人的手深深地劃破,傷口因為瑪門抽動鋼管的速度從而加深到幾乎能看見手掌骨。
相比起地上這些捂着肚子不知被傷到哪個內髒,或者是捂着下身慘叫個像殺豬似的,又或者是抓着鮮血直流地上已經積了一灘鮮血,面色清白得眼見就要暈過去的這群人的狼狽,瑪門?雷古伊斯的情況看起來要好多了,出去眼角有些許清淤和大意被打掉了一顆牙齒,他最多只不過是校服扣子被扯掉了幾顆,加上一次同時解決八個,有一些氣喘罷了。
這确實不影響他迷惑契爾修斯學院各個專業大小姑娘們的心。
黑色的頭發碎碎地遮住雙眼,從發隙中隐約可見的如明亮珠寶一般深邃的黑眸。這明明是東方人具有的發色與眸色,但是他清晰而富有棱角的臉型以及異常高大的身材,無一不說明,這個男人同時擁有着別的什麽國家混合而來的優質血統。
……
走進車庫,首先看見的就是那個男人半彎着腰,靜靜地深呼吸的樣子。
或許,這眼角帶傷,身上沾着灰的狼狽德行,在以琳達為首的姑娘眼裏,是“男人的狂野”也說不定。
……
嗤,得了吧,其實明明是狼人變身之前的特定姿勢。……
亞拉爾諷刺地想,扶起自己遭殃的自行車。“痛得要死就不要憋着,小心憋成內傷。”
“……”
看樣子傳說中的“很愛錢殿下”沒有打算要理他,亞拉爾自讨無趣地聳聳肩。也不急着走,蹲在車子旁邊檢查愛車——哎喲,連保險杠都不放過,這群該死的暴力狂……心疼地望着愛車某處被硬生生撇斷的部位,亞拉爾呲牙裂嘴,扭臉,半調笑:“喂,我車很貴耶,要賠——”
無意間的一瞥,沒有遺漏掉男人嘴邊漸漸滴下的血液,亞拉爾這才驚訝地發現,眼前的人雖然保持着同他進來時候一個姿勢,但是明顯的僵硬不自然。
皺眉,低咒一聲,把手中的自行車一推,走上扶住男人,不滿地嘟囔:“你運氣會不會太好了一點?打架傷到內髒就可以剛好遇見我這麽個優秀的法醫部學生……啧啧,別吐血了,不讓你賠車就是了啊,竟然提錢就要讓你吐血噢我都不忍心了……不過你果然是很愛錢啊……”
“……好吵,閉嘴。”
亞拉爾:“……你媽媽沒有告訴過你,受傷的人面對醫生不可以這麽拽,否則醫生會變身成獸醫哦~”
嘴裏威脅着,手上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将男人扶着以不會大幅度動作牽扯到身體內任何一個器官的姿勢半躺半坐下,亞拉爾嘀嘀咕咕地覺得自己萬分倒黴,邊給男人做基本檢查。
……
“有被踢到或者打到脾?”
“……”
“喂!說話。”白衣天使毛了,手下輕輕用力。
男人倒抽一口氣,半響才悶悶道:“不知道。”
“……”亞拉爾滿意地點點頭,“雖然說了等于沒說,但是好歹給我知道您不是啞巴,好吧別瞪我我知道你之前也說過話,但是那是在罵我,我有權利自動屏蔽——唔我看看啊,這裏疼麽……?不說話?不說話就是不疼咯……那問題就不是很大——我說,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崩掉你的腦袋。”
身後正持着一把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小刀,悄悄靠近的外校男瞳孔微縮,眉間正對着小口徑黑洞洞的槍孔。
亞拉爾依然蹲着,面無表情地将手中小巧的銀槍拉開保險,很故意地響亮上膛,同時揚揚小巧的小巴,淡淡道:“看見了?不是玩具。不不不,別以為我不敢開槍。能配槍就說明我有開槍的權利——現在,轉身,滾蛋。我數三聲——1——2——”
在亞拉爾數到“二”還未落音時,外校男很沒骨氣地丢下小刀,地上的同伴也不管,連滾帶爬地狼狽逃走。
“反應速度不錯。”
半靠在牆上,一直一言不發的男人忽然出聲贊揚,黑色的雙眸第一次給了亞拉爾白衣天使一個正式的目光。
亞拉爾撇撇嘴,不想承認其實有點得意。
“不過要是他手裏的是槍,你恐怕已經成屍體了。”
亞拉爾額角暴起一根青筋,将随身攜帶的袖珍槍随手揣進褲口袋。
“我好像和你不熟啊,少說得好像我和你一黨的一樣亂拉墊背 。”戳了戳顯然生命力頑強的男人,沒好氣道:“好吧,在校園暴力事件這種事裏拔槍了……要讓我爸知道,一定會殺了我的。喂,我救你一命啊!我宣布你已經增值了,記得珍惜生命,少生是非多種樹——”
……
“說夠了嗎?”
“啊?”
“說夠了就滾,在我忍不住揍你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