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不到的過去
☆、回不到的過去
遍地不尋的徐陌舟,站在我面前,對我微笑。他沒有面容布滿痛苦愁雲,沒有失魂恍惚,端端正正一個人,仍是沉穩從容的模樣。這和我預期的估計不一樣,至少不太一樣。相比黃尚的歇斯底裏,他顯得淡定過了頭。我不懷疑他對米芮遙的愛,只是不懂,愛到怎樣的程度才會練就他此刻的雲淡風輕。
“我想,你是來找我吧?”
我點點頭。
“你在校園裏轉了很久,我看見了。”他微側頭,目光落在我身後,“和……”
“學長!”擡聲打斷他,我指指校門對面的小街,“肚子餓了,學長吃過了嗎?一起吧。”
他沉默了會兒,說:“好。”
“走吧。”
我們并排而行,都沒有說話。我走得很快,帶他在路燈昏暗的小巷裏轉東轉西,來到家連招牌也沒有的一家蒼蠅館子前,笑着說:
“這家的鴿子粥很好吃,我讀書的時候常來。真好,還在。”
他望向店內不大的空間,非常給面子地附和道:“嗯,味道一定不錯。”率先進店。
我緊随其後的腳步一頓,不禁扭頭回望進來時的小巷子。遠遠近近,空暗無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湧上來,絆住腳不能前行,心也游蕩而上,無法落定。
下一秒,拐角處閃出一個熟悉的人影,他四處張望,很快鎖定到我這裏,又低下頭,慢慢走來。我慌忙收斂品不出的小滋味,匆忙踏入店內,找到已落座的徐陌舟,幹笑着也坐了下來。拿起薄薄的菜單,我像專心點菜,實則高豎耳朵,不願放過身後一絲一毫的動靜。
如果這是一場諜戰追蹤的敵我對抗,我一定是沉不住氣,最早暴露的那一方。逼自己不在乎,是一種能瘋魔成瘾的病,自以為的不在乎,也許最終會變成很需要。
靜候上菜的時間,我和徐陌舟面對面坐着。充足光線下,我發現他精神到底還是有些萎靡,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他搭在桌面上的雙手凍得通紅,甚至微微顫抖,大概因為在外面呆的時間太久,身體早已失溫。
于是,我絞盡腦汁地琢磨,該以一個怎樣的開場,領奏段振作人心的昂揚樂曲。徐陌舟卻沒征兆地搶去我領銜演奏的機會,誠懇道:
Advertisement
“抱歉,消失這麽多天,讓你們擔心了。”
倒一杯熱茶推進徐陌舟掌心裏,希望給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暖,我能想象一個人徘徊在校園裏,與寒涼相伴,與孤獨随行。他并不需要慰藉的話,不然也不會獨自回來這個老地方。能安慰他的人不差我一個,也許我該說點別的,
“學長,講講你和米芮遙的故事吧。”
他朝我淺淺一笑,握緊茶杯,又因我唐突的要求微怔住,黑眸中掠過轉瞬即逝的驚訝,複而低下頭,盯着杯中清茶,靜若止水。很久之後,熱騰騰的鴿子粥端上桌,我忙為我們各自盛好,攪動起面前香氣撲鼻的熱粥,試圖用輕松的口吻打破僵局,
“美味的食物永遠值得人去等待。以前我寧願在這裏等一個小時的粥,也不願在教室裏上一個小時的課。”
“以前……”他舀起一小勺,輕聲重複,将尾音和熱粥一同吸入口中,慢品細嘗。在我以為他又将沉寂不說話的時候,他緩緩開了口,
“我還記得我和芮遙第一次見面,是我轉學過來的第三天,在老師辦公室門口……”
一個普通的初戀故事,翩翩少年遇見美麗少女。也許正是晴朗的午後,有微風,有花香,有人不經意地擡頭,有人一瞬的失神,青春萌動的火花擦燃,情愫滋生。然後是轉角處,教室前,圖書館,校門口的一次次“偶然”相遇,暗中的眉目傳情,彼此愛慕。少年的表白,少女的羞怯,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短短數月裏,光陰見證了他們單純而美好的小幸福。
誰說年少的情誼經不起風吹雨打,誰說年輕的諾言不能堅守。他們分離,各自成長;再聚,情深依舊。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少年褪去青澀變成獨當一面的成功男人,少女不改清純美好低調相伴,一路完滿。
這本該是個“王子公主從此快樂到老”的童話,能存在于故事中電影裏,臨睡前媽媽輕柔撫摸女兒額頭的安詳微笑裏,單單不能走入現實,一擊即碎。
徐陌舟講述那段逝去的好時光時,一直嘴角帶笑,并将故事最終停在他向米芮遙求婚的那一刻。他帶她回到這裏,站在初遇的辦公室門口,單膝跪地,捧上戒指,只說了八個字——
“當年今日,一生一世。”
字字重如千斤,直到此時他說起來仍铿锵有力,仿佛米芮遙就站在他對面,靜靜聆聽。
一曲愛的樂章于j□j處戛然而止,他情緒變得有些起伏,呼吸厚重,而我也久久不能平複。做了八年的窺視者,我的所見所聞,像為這首曲子融入屬于我自己的旋律。聽過之後,感同身受。
我們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怎的轉回頭想找到江璿睿,分秒間便看到他坐在我們斜後方的位置,也凝眉望着我,面容深沉。心像有了支撐,我收回視線面對徐陌舟,輕輕開口:
“學長,我曾經暗戀過你八年,把米芮遙當成我模仿的對象。所以我才會考進和她同在一個城市的大學,才會在ATC的地下室做非法配音。那時我活得很矛盾,一方面覺得你們真的是天造的愛人,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斷努力向你靠近,總會有機會。
“後來有機會接近你,我又膽怯了。黃尚他們不斷勸我向你表白心意,我從來沒有在一個剎那,想要這麽做,懦弱地完全不像本來的我。以前,我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為什麽有八年的勇氣愛你,沒有一刻的勇氣大膽承認。現在我想明白了。”
話音停住,我握起徐陌舟的手,“其實我愛的不只是你,是你和米芮遙。你們對愛情的淋漓诠釋,我太癡迷了,因為你們讓我見識到了,什麽是最美麗的愛情範本。
“我知道現在不該說這些,但我只想讓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完美無瑕的初戀,你得到過,會懷念一輩子。她走了,她一定不會留戀,一定想快點輪回轉世,早點再和你相見相愛。所以你現在也要好好生活下去,不放棄不沉淪,做該做的事,愛該愛的人,平平順順,健健康康,安詳老去。再世為人,你才會像現在一樣好,讓她找得到你。”
我有點太過激動,把他的手握得很緊,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語無倫次地說了些什麽,只是拼了命地想讓他了解——活着,而且是好好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也許我是被之前黃尚生死不能的樣子吓壞了,才将他兩人重疊在一起,交付出所有情感想要去保護。
徐陌舟眉頭緊鎖,像在認真思考我說的每一句話,想啊想,突然笑了,“武勝男,你安慰人的方式也很勇敢。”
像眼看着一堵牆橫空落下砸在我腰杆當間,我就跟漫畫人物似的,頭腳兩端高高翹起,懸空一顫一顫的。雖然“勇敢”送我二字沒錯,但我沒想把它當座右銘來着,更沒想效果在這個時候。
“學長,要不我換種方式,咱們從頭再來?你等我醞釀醞釀。”
他搖搖頭,站起來,意味深長地往我後面看了一眼,說:“就像有的道理只能自己去想通一樣,有些事也只有自己才能解決。我很好,謝謝你,很快會回去,再見。”
徐陌舟的話,我相信,目送他出門,我沖江璿睿勾勾手指示意他過來。從昨天到現在,跟了我這麽久,他似乎沒想到我會主動招呼他,傻裏傻氣地左右瞅了瞅,走過來坐在我對面。
“吃了嗎?”我問。
“還沒。”
“為什麽不吃?”将就自己的碗,我盛滿鴿子粥,遞到他面前。
“你一和徐陌舟在一起,我就緊張,顧不上吃。”他倒坦白,喝起粥來也爽快,像好幾天沒吃飯。稀裏糊塗吃完一碗,又伸手向我讨要第二碗。
他心滿意足吃東西的模樣,仿佛帶我又回到了數月前,他還是那個随心所欲的二十歲男生,要風要雨,在我面前嗲嗲地喊一聲“小姑姑”,我就無力抗拒。
滿滿一鍋粥見了底,江璿睿也吃飽了,我果斷地進入正題,“你解釋吧,我聽着。”
他一聽,像陣前臨敵的新兵蛋子一樣,正襟危坐,猶猶豫豫半天,完全看不到當紅偶像的自信範兒。我稍稍一動,他以為我不耐煩想走,立刻耷拉眼皮,裝可憐。十幾天沒見,這厮臉皮厚度又精進不少,我也着急了,說:
“要不,我猜猜你的解釋?”
“不行不行,”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像鼓起巨大的勇氣,卻鼓過頭反而變得聲如蚊吟,“首映見面會那天晚上,我,我,我被林曉曉在酒裏下了藥。”
“哦!”
其實,我并不太意外。後來有回過頭把那天的事再冷靜地想過一遍,林曉曉說的都是些片面之詞,江璿睿事後的反應也很像不知實情,可是我不關心,
“那你們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麽?”
他又躊躇很久,艱難地點點頭。
“你是……第……一次?”
我問得勉強,他更為艱難地再次點頭。
當結果過早地擺在眼前時,原因和過程已經不太重要,甚至是可有可無。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原因不會讓這個結果變得更容易接受,更不會讓它至此消失。
關鍵是,居然還是江璿睿的第一次!林曉曉便宜占得夠大啊!
想清楚了,我心平氣和地說:“江璿睿,坦白講,我跨不去這個坎兒。你和林曉曉确實有了親密行為,你說我封建也好,迂腐也好,真的沒辦法接受,再給我點時間吧。”
“所以說,你不生我氣了?”他迫切追問道。
“怎麽不生氣!”我猛地提高音量,瞪大眼睛睨他,“要是找得到證據,我直接告她去了!你也是,一點自我保護的意識也沒有,貞操節操情操全被你丢沒了!悲哀啊!”
他不惱反而越聽越高興,那陽光純真的笑又回來了,還帶着股呆呆的傻氣,像是對我笑也笑不夠。
他說:“只要你不生氣,要多少時間我都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