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紅顏薄命
☆、紅顏薄命
正式的戀愛沒得談,我不知道我這樣算不算失戀,值不值得悲春傷秋,觸景生情。反正老板說去窮鄉僻壤做調研,需要随行助手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迎難而上,站了出來。老板當場就心花怒放,将我比作她桃李滿天下那最俏麗的一株。雖然我不明白,她是一搞日本文化史研究的老太太,到田間地頭裏能調研出個什麽學術問題。
遠離城市的喧嚣,仿佛連時間也變得慵懶起來,懶洋洋地跟着人們生活的腳步,你慢,它比你還要慢。我居住的小鎮更是偏僻,電視信號只能收到中央的,報紙雜志只有過期的,康師傅只有紅燒牛肉的。就連手機信號都時斷時續,時有時無,看來我這裏不是我的地盤,我沒法做主。不過也好,幹脆關機,省了漫游費。
前前後後待足整十天,再回到傳說中的大城市,一下飛機,我就有點不适應了。人啊,車啊,看得我眼睛直犯暈,回到學校躺床上了,還緩不過勁。暈暈脹脹地睡了會兒,打開手機,接二連三地來電信息提示就如同洪水猛獸襲來,連響不止。
我像懷有期待似的,略略看了一遍。故意翻得很快,想錯過些什麽,可終究沒什麽都沒有錯過,也沒有可以讓我必須裝作視而不見的。随意地回撥了最後一通黃尚的未接電話,我望着宿舍屋頂雪白牆壁,想起兩天前離開的小鎮,即使在冬天也有亮晃晃的日光,明媚地讓人嫉妒。
湛藍的天,悠閑的雲,充沛的陽光,我家也有,所以,其實這個地方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吧……
想到這裏我一驚,以前從不曾考慮過的念頭,怎麽會這麽自然而然地闖入我腦海。沒有細思量的功夫,手機那端響起黃尚的聲音,
“武勝男,你在哪裏?”
我以為突然玩失蹤,依黃尚的性格肯定會先國粹伺候,再剖析人性對我進行深刻教育。而此刻他的聲音聽起來既疲倦又沉重,像很困難才勉強擠出幾個字。
“在,在宿舍。黃尚,你怎麽了?”我有種不詳的預感,心莫名地揪起來。
“來我家。”
一道命令,他提高了音量,甚至不給我繼續說話的機會就挂斷電話。這太反常了,直覺告訴我,他不像在開玩笑,只是怎麽想,也想不出原因。
不敢再怠慢,舟車勞頓回來,我又風塵仆仆地往黃尚家裏趕。氣喘籲籲地站在黃尚家門前,我深呼吸幾次平穩心跳敲了敲門。片刻過後,誰能想到居然是小糖豆站在我面前。
他穿着一身黑衣,沒有戴他标志性的太師眼鏡,包子臉腫得大了好幾號,眼睛也是又紅又腫,上下眼皮疊成一條線,幾乎快瞅不見眼珠子了。開門看到我,他一下子撲進我懷裏,哇哇大哭,
“武勝男,沒了,姨媽沒了……”
姨媽?米芮遙?沒了?沒了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我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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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我拉着小糖豆,焦急地問他怎麽回事,小家夥早哭得泣不成聲,話都講不出來,眼淚鼻涕泛濫滿臉。我越叫他別哭,他越哭地厲害,我的心也就越發憂慮。僵持了一會兒,我才像忽然找回智商一樣想到,黃尚不是還在家嘛。
手牽小糖豆進屋,一股刺鼻的酒味迎面撲來,裝修豪華的客廳裏亂成一團糟,歪三倒四的啤酒罐随處可見。同樣一襲黑色西裝的黃尚低頭坐在沙發上,木頭般一動不動。“黃尚,到底怎麽了?”
過了很久,他擡起頭,我心頭倒抽一口涼氣。不過十天不見,他完全像變了一個人。瘦得脫了形,原本賊亮賊亮的眼睛,仿佛被抽去光澤和精氣,變得黯淡,蒙上一層灰褐。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又看過很久,喑啞開口:
“武勝男,米芮遙死了,她那麽好的女孩,怎麽就死了呢!?不應該呀!”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僅有龜裂的嘴唇上下起合,像是沒靈魂的軀體,散發着腐爛味道。只在說到最後四個字,他才流露絲痛苦和絕望。
我自小性格叛逆,卻生活順遂,從沒有經歷過親人或身邊朋友去世的境遇。黃尚說米芮遙死了,三兩秒裏,我簡直無法相信,根本不知道死亡對我意味着什麽。
低頭看看小糖豆,他緊握着我的手還在低低抽泣,所以死亡之于他,是恸哭不止。再看向黃尚,他已經頹廢回進屋時朽木一樣的姿态,所以死亡之于他,是失魂落魄。
之于我呢?
米芮遙是城堡裏令人豔羨的公主,沒有徐陌舟,我想不會把她移到自己的腦海裏變成效仿的對象。這麽多年,我和她從來不是朋友,也從來不是敵人,兩人之間有不算近的距離,但我的年少回憶裏,她又舉足輕重。
所以她離世了,仿佛我沉甸甸的往昔光陰被硬生生抽走一塊,自然會難過不舍。
房間裏有一種怪異的死寂彌漫開來,壓抑呼吸,我知道不合時宜,還是問出了口,
“生病還是?”
“車禍。”黃尚輕聲答道,“十天前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
十天前,我離開這座城市,而米芮遙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不是巧合,是諷刺。難道因為她的生活太完滿,連上天都嫉妒了嗎?
“今天是她的葬禮。”黃尚擡起頭視線與我相遇,聽不出意味如何地對我說,“徐陌舟沒有來參加。”
我很意外,随即問道:“為什麽?”
小糖豆不知怎的忽然又放聲大哭,他使勁兒拽着我的手,哽哽咽咽地說:“姨夫也不見了,不見了……”
“米芮遙過世的第三天,徐陌舟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人找得到他。”黃尚用雙手狠狠地擦了一把臉,努力振作起來,
“武勝男,你說我不是真的愛上米芮遙,原本我也以為自己只是一時興起,等遇到更漂亮更完美的女人,又會狂熱愛戀。這十天我過下來,真生不如死,希望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還活着,可米芮遙再也沒有了,你知道是什麽感覺嗎?兩個字——‘完了’,我的愛情完了,我的人生完了,我的一切都完了。但我不能離開她,哪怕她從來不知道我愛她,哪怕她不可能再等到我來愛她。
“可徐陌舟他人呢,跑啦!消失得無影無蹤,未婚妻的葬禮,我操,他不參加!武勝男,你告訴我,我配不配愛米芮遙,有沒有這個資格?”
黃尚激動地站起來,像一頭被群隊抛棄的孤狼,始終被忽略漠視着,一朝爆發,必須用咆哮才能表達對同類的憤怒。
他說的沒有錯,我一直以為八年的守候才是愛,以為相知相伴相濡以沫才是愛,以為只有萬能的時間才能打磨出最刻骨銘心的愛情。
其實,我錯了。面對黃尚,我無話可說。
“你騙人!”
小糖豆兀然高喊,跺起腳,“姨夫,姨夫不會逃跑,你不可以罵他!姨媽是姨夫全世界最喜歡的人,他,他,他……”
畢竟是孩子,說到動情處嘴一拙,心裏的話表達不出來,小糖豆臉都漲紅了。他執着地像只小牛犢,不願示弱,雙手扯動我的衣角,求助般地說:
“武勝男,你那麽厲害,一定能幫我找到姨夫,對不對?”
此話從何說起呀?!徐陌舟有意避世,我縱使再厲害也不可能會曉得他的蹤跡。躲不掉小糖豆熱切的目光,說不出能趁他心的話,我猶豫再三,反複再三,依舊開不了口。
“武勝男,你幫我,幫我嘛,”小糖豆哭得更大聲,倆小胳膊晃來晃去,扯着我衣角死活不放,“你幫我找到姨夫,我,我長大了一定娶你。”
這回,我可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那日病床前的玩笑話,如今竟成了他口中分量最足的誓言,我想拒絕,恐怕也忍不下心。
“我想想辦法吧。”
做出妥協,給一個模棱兩可的承諾,孩子永遠是最好騙的,他就那麽願意相信我,抱着我的腿說我很好很好。只是黃尚的眉眼間,蕩漾開的情愁我讀不懂。似嘲笑,似埋怨,似将與我劃清界線,我統統接受,因為甚至連我自己都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立場,去完成小糖豆的請求。
當給小家夥一個補償,是我疏忽大意,害他曾置身危險境地。
可徐陌舟,你到底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剩餘三萬字結局,九月初放上來。
新現言:
全世界都知道丁恕不是善類,所以作為他技術一流的好情人,我注定做不了一個好女人……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由性而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