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暑假相比, 寒假總是格外短暫。元宵節之後,隔了一天就是報到注冊,新學期準時拉開了序幕。
開學第一天照例是摸底考試。
阮棠特別關注了一下莊芸芸——她依然很安靜,不過看起來情緒要比上學期穩定了許多, 基本不再有目光閃躲或是神思恍惚的模樣了, 顯然脫離了繼父的控制讓她暫時獲得了一些安全感。她摸底考試的成績雖然沒有恢複到高一時候的班級前列, 但比起上學期已經有所回升——她的基礎很紮實, 人也努力, 只要排除外界因素的幹擾,恢複原來的好成績只是遲早的事。
莊芸芸一直沒有再回, 她的繼父問起, 林秀英都說是住在朋友家。開學兩個星期之後,男人終于開始察覺到了異常,又在追問, 林秀英強忍着恨意, 按照和少年人們計劃好的那樣,若無其事地回答:“她最近成績下滑, 有點跟不上了,跟我說要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方便晚上讀書。”
曾經王立還沒有暴-露的時候,對繼女的學習很是關注,俨然一副慈父心腸,自然知道一中的周末不許住宿、十點熄燈後不許熬夜。小女孩生性怯懦,不敢和母親坦白、又怕和他共處, 用租房子讀書作為借口躲他,倒是挺合理的。不過……
“租房子的錢她哪來的?”王立面相憨厚,問出這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為難又有些擔心,“一中附近房租貴得很呢。”
他們夫妻都是工人, 林秀英一個寡婦帶着孩子、本來就沒什麽積蓄,他的廠子倒是國企,但只是福利和保障還算不錯,工資卻也不高——說白了,本來日子就過得拮據,根本負擔不起再多一份的房租。
“她說一中有助學金,她班長幫她申請的,”林秀英說,“正好夠抵房租,一中到底是好學校,這助學金比好多大學都多。”
王立悄悄觀察她的表情——和平時一樣老實得幾乎有些木讷,看起來應該是不知情的。
他又裝模作樣地關心了孩子幾句,這才結束了這個話題。
莊芸芸始終沒有回過家,林秀英看起來也沒有任何異常。
又過了一個多月,阮棠估摸着他可能有些忍不住,見莊芸芸只知道躲着他、卻什麽都不敢和母親說,膽子漸漸也大了起來,再次旁敲側擊地想問莊芸芸租住的房子在什麽地方。
“在學校旁邊的小區吧,上回她說過,我一直沒時間去,”林秀英語氣有些擔心,“周末沒有學校食堂,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男人一聽,正中下懷:“禮拜五我下班去看看她,你做點菜我給她帶去,她一個小姑娘家家,一個人住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林秀英連連點頭。
一中的門禁管理很嚴,家長只有周五和周日才能進門。王立在周五提着林秀英準備的保溫桶進了一中。一中的周五比平時要早半個小時下課,教學樓裏幾乎已經沒有了學生。他給莊芸芸打了電話,意料之中地沒有人接,但又上不了女生宿舍,只能在樓下守株待兔——他想的挺好,只要在公共場合堵到小姑娘,以她的性格,肯定是不敢鬧起來被別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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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莊芸芸,正想找人問問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
“你是芸芸的室友和班長吧,”他攔住背着書包下樓的女生,憨厚的臉上堆滿了笑意,“還記得我嗎?”
少女本就長得精致,上次離得遠沒有注意,現在近了看,眼角下還有顆淚痣,小小年紀就勾人得很。
女孩子微微眯着杏眼仔細打量了他一下,好一會兒才有些恍然:“叔叔好,你是芸芸的爸爸吧?”
“你好你好,”男人搓着手,滿臉感激,“謝謝你照顧我們芸芸,她都和我還有她媽媽說了,你還幫她申請助學金。”
“啊?”少女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疑惑和茫然,“我們班沒有人申請助學金呀!”
一中的助學金确實不少,但助學金是每個學年申請一次,目前的房租是阮棠先墊的,也不怕他去問老師。
男人頓時變了神色——阮棠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這個看起來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居然很快就把有些僵硬的表情調整到了一個擔心女兒的慈父模樣,看起來異常焦急:“她說是用助學金租了房子用功讀書,她媽媽做了菜讓我送過來,我等半天了也沒有看到她,你又說她沒有助學金,那她就是撒謊騙我們了?她現在人呢?”
“她已經放學走了。”阮棠也适時地做出一副驚訝和擔憂的模樣。
“那你知道她現在住哪裏嗎?”男人看起來很是焦急,“你和她一直要好,能不能帶我去找她?她好長時間沒回過家了,還騙我和她媽媽領了學校的錢才租房子,她錢是哪裏來的?她成績又掉得厲害,我怕她在外面認識什麽人學壞了。”
“我也不知道,她最近确實總有些心不在焉。”少女神色憂慮,遲疑了一會兒,“要不這樣吧,叔叔你先回去,我找機會問問她,有消息了和你聯系。”
王立不疑有他,留下了聯系方式,千恩萬謝、千叮萬囑,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準備離開。臨走前又像是不放心,還想送阮棠回家——阮棠笑眯眯地婉拒了:“不用了,我和同學約好了一起走的。”
男人這才恨不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阮棠收起笑臉,有些嫌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從斜裏伸出一只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把她的手捧在掌心裏,然後抽出一張消毒濕巾紙,把剛才被男人借着感謝的借口握過的手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連指縫間都來回擦過,這才覺得消過了毒,輕輕地舒了口氣。
阮棠用指腹在他掌心裏蹭了蹭,少年握住她的手,目光幽深:“他真惡心。”
別說是借機摸手,光是他看阮棠的動作,就讓應覃恨不得戳瞎他的眼睛。
阮棠湊過去,深深吸了口氣——少年身上幹淨的氣息終于驅散了剛才那股惡心又油膩的感覺,她眉眼稍稍舒展了一些,牽着少年往外走:“回家了。”
……
阮棠開始着手給下一屆交接學生會的工作——她選好的繼任者也是個女孩子,行事風格和她有些不同,平時看着有些高冷,但辦事利落果決,在統籌領導方面表現得相當不錯,這學期的科技節活動,基本已經是小姑娘自己安排籌劃、阮棠只做最後的把關。與此同時,因為陸含雁目前在首都參加奧數的國家集訓隊、緊接着想必就會成為中國隊的選手之一出國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短期內不會回來,阮棠也在同時幫着交接副主席的工作。
王立又來過學校幾次,都沒見到莊芸芸。面對未成年孩子的時候他還敢信口雌黃,但畢竟有些心虛,也不敢去問學校老師,于是也就這麽不上不下的僵持了一陣子。下半學期的時候,阮棠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給紀晚發了個消息。
王立最近開始頻繁接到陌生電話,內容都是——來催債的。
“莊芸芸是不是你女兒?”電話那頭的人語氣總是流裏流氣的,聽起來就不是正經人,“她問我們借了錢又不還,你是她爸爸你得給還呗!”
王立吓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想拒絕的,話到嘴邊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雖然還是否認,但語氣明顯已經有些心虛:“我不知道!你們搞錯了!”
學校沒有發過助學金,莊芸芸也沒有問林秀英要錢,那麽她租房子的錢是哪裏來的?
因為怕他,想躲又不敢說實話,所以……去借了網貸?還是直接就借了高利貸?
“沒搞錯,”對方直接報了他的信息,“找的就是你!你女兒過年在我們平臺借了錢,現在還不出了,你是她老子,你得給還啊!”
過年的時候——那就是莊芸芸最驚恐也最沖動的時候,那會兒去借了網貸也不是不可能。網貸的套路他聽說過,和高利貸那也差不多了,等聽到對方說利滾利之後欠了好幾萬,王立頓時就慌了,試圖撇清自己的關系:“錢是她借的,我又不是她親爹,你們找她去啊!”
“不是親爹又怎麽了,繼父将來死了遺産她不也照樣繼承麽,”對面居然還很有法律意識,“哥們兒,我們是要收債的,為難一個高中小姑娘也沒什麽意思不是?她沒錢,咱也不能逼她去賣啊?那犯法不是——她沒錢,你有錢,你得給還啊!”
聽起來好像很“守法”,但對方話裏的“遺産”兩個字讓他心驚肉跳。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說,對面緊接着又啧了幾聲:“聽說你在國企幹啊?害,要是有穩定工作,我們也不想幹這個啊。但這行幹久了,實話說我們也喜歡國企——這不國家企業就是喜歡為人民着想,堅決維護人民群衆利益嘛,絕對不包庇欠錢不還的賴子。”
王立猛地打了個激靈——這要是去廠裏鬧起來,別管他有理沒理,都沒有好果子吃。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離我可以打人還剩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