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醒過來的時候,天空已經發白,岳霄正從浴室裏走出來,只穿着內褲和一件T恤衫,修長的腿光裸着。
蘇毅坐在床上尴尬地撓頭,昨夜實在是太失态了,是該道歉弄疼了他還是該誇獎他技術了得?或者應該質問他為什麽要勾引自己?然而,在一個有竊聽器的房間裏,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說任何引人懷疑的話。
岳霄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水喝了起來。
這時候,外面傳來馬汀的聲音:「蕭先生,李先生,卡斯蒂略先生請你們過去。」
蘇毅趕緊調整了心态,這可不是在度假,外面可有幾層荷槍實彈的毒販在環繞啊。
馬汀似乎從監聽設備裏聽到了昨晚那一幕,見到兩人後的笑容異常促狹。
把兩人引到山頂那座宅子,卡斯蒂略和岡薩雷斯正在一間小會議室等着他們。
客套但不可缺少的彼此見禮之後,雙方落座,嚴肅的氣氛說明卡斯蒂略可能要進入正題,考驗岳霄和蘇毅的時刻到了。
「我們幹的都是刀尖上打滾的買賣,就不要學商場上那一套虛與委蛇了。」卡斯蒂略可以說是開門見山。
「那是當然!」岳霄也爽快地說,「貨源只有這麽幾家,我們既然找上了卡斯蒂略先生,就是誠心要做這個生意,只要價錢公道,全部都現款現貨。」
「我們的貨是走量,不是大生意連接都不接的,所以價格都是那個價格,童叟無欺。」卡斯蒂略說着給在座的岡薩雷斯一個眼色,岡薩雷斯把一張紙條推到岳霄前面。
岳霄看了看紙條,果然十分的優惠,即使加上運費,也還是有很豐厚的利潤空間,但岳霄不置可否地轉移話題道:「根據亞洲的具體情況,我們可能會大量購進黃冰,不過滾石的需要量可能會相對少一些。」
岳霄說的「黃冰」,就是指用化學方法合成的冰毒,即林嘉華生産的這種化學冰,而與之相對的「白冰」,就是只從麻黃草裏提取的植物冰,兩者的價格上,黃冰要高上兩成左右。
「滾石」則是對可卡因一種形象的說法,就是指大量的,成塊狀,像石頭一樣的可卡因。
這些圈內人才知道的代號、「雅稱」,也是卧底的國際刑警必備的知識。
卡斯蒂略道:「開始可能會這樣,但所謂市場,是需要培養和開發的。」
「有道理,」岳霄笑道,「我倒是有點死板了。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南美不熟,尤其是陸地上,可能搞不定。」
「我會找人負責把貨運到公海,但是費用方面……」
「只要合理,我們當然沒意見,做這一行的,誰都需要帶貨的朋友不是?」
這時,岡薩雷斯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小聲對卡斯蒂略說:「是A先生,他想要——」
「再說吧,你讓他換時間再打來。」卡斯蒂略果斷地把岡薩雷斯的話頭打斷,狐疑地看了蘇毅和岳霄一眼。
岳霄和蘇毅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卡斯蒂略對他們還有所懷疑。
果然,卡斯蒂略不緊不慢地說道:「香港,多麽遙遠的地方,我對那裏一無所知,但合信社的名頭是知道的。陳合信陳先生,十八歲就在香港黑道闖出了名堂,幾次被捕都無罪釋放的傳奇經歷比電影都要精彩啊。對他我是神交已久了,這次一聽說有人要介紹合信社的骨幹來這裏,我是非常高興的。」
岳霄說道:「按照對等的禮節,我們老大本來該親自前來談才對,不過——」
「哪裏,哪裏!」卡斯蒂略忙說道,「亞洲美洲距離遙遠,陳先生事務繁忙,只要他親自打個電話我就很高興了。」
岳霄為難地說:「您的要求非常合理,可是我們老大的電話有十幾部,而且時常更換,我們聯系他有點困難呢!」
卡斯蒂略微笑道:「不是我要懷疑二位,說實在的,做我們這一行的,最好連自己也不要相信。」
說着,絡腮胡子大漢岡薩雷斯取出一部可攜式衛星電話,用手指啪啪地按了一串數字。
「聯系陳先生本來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為了表達誠意,多方打探之下,我們還是通過一位在聖菲波哥大生活多年的華人聯系上了陳先生,號碼就在剛才才知道。」
卡斯蒂略這番話說得波瀾不驚,可蘇毅的心髒卻好像要跳出來了。
岳霄一臉不滿,鎮定地接過電話放在耳邊。
「嘀——嘀——嘀——」電話裏傳來單調的信號音,卻始終沒有接通。
蘇毅暗暗期盼這個不知是方是扁的陳老大疑心大作,幹脆直接挂掉電話,然後把這個電話號碼作廢了事。
蘇毅不動聲色地拿起水杯,判斷着跟卡斯蒂略之間的距離和對方掏出武器所需要的時間,這個房間裏可以勉強當作武器一用的,只有這個玻璃杯子了。
總部就是得知合信社和卡斯蒂略素無來往,這才讓他們假扮合信社成員的,誰知卻這麽巧合,卡斯蒂略竟然有本事聯系上遠在萬裏之外的神秘黑道老大。
蘇毅不禁想起了那個著名的「六度分隔」理論,最多只需要通過六個人,就能把世界上任何兩個陌生人聯系起來,不管他是王子還是乞丐。
這個該死的理論要害死他們了!怎麽辦?!他們哪裏認識什麽合信社的老大?!
電話終于還是接通了,音量還很大,在座的每個人都能聽到裏面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喂」,是個中年男性的聲音,帶着幾分戒備。
接電話的岳霄臉色絲毫未變,用英語說道:「陳先生,是我,我已經到了哥倫比亞卡斯蒂略先生這裏。」
大洋那邊的陳合信似乎是被這一串英語鎮住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岳霄說完了那些英語,用中文小聲地說了一句:「我是岳霄。」然後又不緊不慢把上面的話用中文說了一遍。
那邊的陳合信愣了幾秒鐘沒有說話,這幾秒漫長得就像一個世紀。
卡斯蒂略緊張地等着最後的結果,房間外面有一些噪音,中間夾雜着手槍上膛的卡塔聲音,那是卡斯蒂略的手下,情況一有不對就會沖進房間把蘇毅和岳霄打成蜂窩煤。
「哈哈哈!」電話裏傳來了響亮的笑聲,「是你小子!怎麽現在才跟我聯系?好好跟卡斯蒂略先生做生意,機靈一點!」
陳合信說的是中文,卡斯蒂略和岡薩雷斯根本聽不懂,但只需要聽口氣就知道岳霄和他非常熟稔。
卡斯蒂略高興地點頭讓岳霄傳達他對陳先生的致意。
蘇毅這才從極端的緊張和應激狀态中回過神來,外表沒有什麽變化,可內心卻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上下了幾個來回。
這是怎麽回事?卡斯蒂略、岡薩雷斯聽不懂,可蘇毅清清楚楚地聽到岳霄說:「我是岳霄。」
可是,蘇毅的腦子并沒有壞掉,岳霄現在根本不該是岳霄,他該是「蕭顯」。
岳霄和陳合信又寒暄了幾句才挂斷電話,岳霄把衛星電話還給岡薩雷斯,臉上帶着些生氣的表情道:「我們老大怪我說錯了話,才惹卡斯蒂略先生懷疑。」
「蕭先生!不要生氣,」卡斯蒂略确認了這條天上掉下來的運毒路線并非陷阱,高興地安撫道,「不是蕭先生的錯,實在是現在國際刑警盯得太緊。」
「我們萬裏迢迢來到這裏,已經很有誠意了,而且金三角的餘震廷餘先生我們也略有接觸,他給的價格也不比你們高多少,再者,路程上金三角要近上許多呢。」岳霄露出壓價的意思。
「餘震廷先生是以海洛因為主吧?我知道他,他就是金三角老資格方世勳的女婿,大名鼎鼎的『罂粟皇後』方楠的第二任丈夫。」卡斯蒂略故意把話題扯遠了。
岳霄面無表情地說道:「将軍對金三角的情況倒很了解。我就直說了吧,如果價格不合适,我們陳老大不會同意的。」
卡斯蒂略斟酌着說,「那蕭先生覺得價格多少才能接受呢?」
「再讓我三成。」
卡斯蒂略和岡薩雷斯臉色同時一變,當然不可能同意,雙方就在不斷的争議中結束了這次談判。
很快又到了晚上,岳霄和蘇毅回到房間,岳霄還沒有什麽,蘇毅卻一直處在焦躁之中。今天岳霄跟陳合信通電話時那句「我是岳霄」讓他驚疑不定,這完全不符合道理。
岳霄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蘇毅打量着他,認真地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
岳霄曾在香港卧底,難道是那個時候認識的陳合信?也不對,泛泛之交的話怎麽可能替他掩飾?
卧底的人難免涉黑,但這個岳霄到底有多黑?只是無傷大雅還是已經傷筋動骨?
然而,昨夜那些煽情的畫面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晃來晃去,完全打亂了蘇毅的思路。
蘇毅在心裏自嘲道:難道是禁欲太久的緣故?昨天的意外也就罷了,還真要徹底變成同性戀才算?你現在可是在思考性命攸關的東西!
焦躁很快凝聚成了莫名其妙的欲望,蘇毅大口大口地喝着涼水壓火。
岳霄突然嗤地笑了一聲,好像完全了解蘇毅心中所想的樣子。蘇毅尴尬地轉過身去,身上輕薄的衣料根本遮掩不住下體的變化。
岳霄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脫下了上衣,走到蘇毅面前的時候,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腰帶上,煽情地看着蘇毅,好像随時要解開皮帶的樣子。
蘇毅口幹舌燥地道:「這個,你——」
岳霄故意用那種脫衣舞的誇張姿勢脫下了棉制的休閑褲。蘇毅再也忍受不了了,自從半年前和記者女友無疾而終之後,他一直是靠右手解決生理問題的。
欲望無可抑制地上來的時候,理智就得靠邊站了。
攬過岳霄的肩膀,蘇毅急不可耐又滿心矛盾地撫摸着他的脊背,粗重的喘息落在岳霄耳根上。
岳霄握住蘇毅變化的下體,突然露出促狹的笑容,用手指了指半開的窗子。
原來不是想要做愛,他只是又在捉弄人。
蘇毅有點生氣地推開他,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從一開始,脫衣服就只是為了凫水出去探查情報而已。
半是生氣半是好笑地也脫下自己的衣服,蘇毅跟在岳霄後面輕輕地爬出了窗子。
下水後,蘇毅第一句話就是問:「請你好好解釋一下電話的事情。」
「陳合信嗎?」岳霄也收起了一直嘲笑蘇毅上當的嬉皮笑臉,嚴肅地道,「在上級最初制定這個計畫的時候,有關方面就已經跟陳合信秘密聯系過了,他表示會暗中配合我們的工作。」
「陳合信是香港最臭名昭著的黑道,他怎麽會輕易跟我們合作?」蘇毅直直地看着岳霄的眼睛,毫不掩飾懷疑的神色。
「怎麽?」岳霄也正視着蘇毅道,「你懷疑我?陳合信是黑道,可你以為他們就那麽愚蠢地一條道走到黑嗎?為了獲取情報,平衡各方面黑道的勢力,黑白之間的合作是經常有的,別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這我當然知道,」蘇毅追問,「但是作為有直接利害關系的我,為什麽完全不知道這條情報?」
「因為你級別不夠!」岳霄的回答幹脆利落,「陳合信難道會允許一個低級別的人知道他跟條子合作的事情?他還要接着混他的黑社會呢。」
不知不覺,兩個人站在河水中你來我往地争論起來。
一陣風吹過來,岳霄打了個寒戰,道:「你記住,我們現在是坐在一條船上,你如果這樣懷疑我,我們很可能都會死在這裏。」
蘇毅遲疑地點點頭:「我明白,只有同心協力才能全身而退。」
「你不信任我,難道不相信組織的安全鑒別?小孫是你最好的朋友,他能把一個人查得體無完膚,」岳霄冷笑着說,「你自己加入的時候,也是被調查了祖宗八輩了吧?還是說,你是員警世家,而我的父母都是下三濫,所以你一定就比我可靠?」
岳霄突然從冷硬強勢變成了自怨自艾:「我知道,你還看不起我是同性戀,曾經靠身體為代價獲取龍虎威的情報。」
蘇毅不再說話,也說不出什麽了。
岳霄的話句句在理,來的時候黃sir就交代過了,拿主意的是岳霄,級別高的是岳霄。只是,很不甘心被蒙在鼓裏的感覺,重要的情報原來根本沒有被告知。
兩個人沉默地走到河對岸,等到夜風吹幹了身體,正要穿上衣服的時候,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說道:「真是好風景啊,讓我欣賞到兩位東方美男子的裸體。」
是莫妮卡,她穿着鮮黃色的吊帶衫和深藍色牛仔短褲,腰間別着手槍,明明已經超過三十歲了,可還是像少女一樣明豔動人。她抱手看着手忙腳亂穿衣服的蘇毅和岳霄。
莫妮卡摸了摸耳朵上的寶藍色大耳環,調侃道:「沒想到兩位東方朋友喜歡光着身子爬後窗,這不會是你們的風俗吧?」
蘇毅不自覺握緊了拳頭,看來這個奇怪的女人真是盯上他們了,她到底要幹什麽?
莫妮卡輕輕笑了起來:「我不認為來買貨的客人需要每天三更半夜爬窗子,你們有其他目的,我十分肯定。」
岳霄和蘇毅警惕地看着四周,莫妮卡聳肩道:「別緊張,別緊張,不管兩位是誰,要幹什麽,我一點都不關心,但是我猜想兩位要的是『醉情人一號』的合成工藝,我們可以來個交易。」
蘇毅大吃一驚,正要開口試探,卻聽到岳霄冷冷地說道:「夫人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我們出來只是因為屋子裏太熱了,想在小河裏洗個冷水澡,不想卻發現夫人似乎也有些小秘密要瞞住卡斯蒂略先生。」
莫妮卡臉色一變,陰沉地盯着岳霄。
岳霄道:「看來我們這第二次的會面還是不很愉快,那就當我又是夢游好了,我不會再做什麽,夫人也沒有什麽說不得的小秘密。」
說着,岳霄拉着蘇毅跳進了小河中,莫妮卡生氣地抓住腰間的手槍,好一會兒都盯着河中的兩人,但最後還是轉身快步離開了。
蘇毅扭頭看着莫妮卡越來越遠的背影,忍不住說道:「也許是個機會。」
「但更有可能是圈套。莫妮卡的兒子奧斯卡,将來會是這個毒品帝國的繼承人。我們兩個外人,能給她什麽?」岳霄說道,「我猜她不是要林嘉華的命就是要卡斯蒂略的命,或者是兩個人一齊幹掉。我們參與這種內部鬥争,絕對不是什麽明智的事情,不管哪方贏了,最後被潑髒水幹掉的一定是我們。」
蘇毅道:「可是,每天晚上這麽瞎轉也不是辦法,或者我們可以先套出莫妮卡的情報,然後再見機行事。」
「難度很大,這個女人不好對付。」岳霄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笑道,「我們可真是的,不管說什麽都得站在涼冰冰的水裏嗎?」
饒是蘇毅也冷得發抖了,他們趕緊回到房間裏洗了個熱水澡,一天的高度緊張和各種疑問讓他們精疲力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
關于毒品的價格和運輸路線方面的談判久持不下,為了緩和氣氛和表示誠意,卡斯蒂略請岳霄和蘇毅參觀他的制毒工廠。
幾天來,談判的時候用盡心機地拖延,正是為了這一刻,岳霄和蘇毅的工作終于有了大的突破。他們和卡斯蒂略一起戴上口罩走進了那幢暗中偷窺了幾次的車間。
車間并不大,設備也是半新不舊,在裏面工作的都是穿着迷彩軍裝的人,有兩個操作化驗設備的竟然是年輕漂亮的金發女郎。
車間分為兩個部分,一邊是用古柯葉提煉可卡因,另一邊就是岳霄蘇毅此行重點的部分了,一種全新的、工藝非常簡單但效果奇佳的新型冰毒「醉情人一號」。
牆角處堆着的麻袋裏,是各種原材料品和半成品,分門別類地放好,而成品則放在精致得多的透明塑膠袋裏。潔白的粉末看起來純白無瑕,奢侈地堆成一個小山,恐怕世界上任何一個毒販或者瘾君子看了這一幕都會激動得喘不過氣來。
整個車間忙碌而有序,林嘉華穿着沒有一點污漬的嶄新白衣,指導着各項工作的進行。
卡斯蒂略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并不明顯,如果岳霄和蘇毅沒有看到那晚煽情一幕的話,甚至不會注意到他這個微小的表情變化。
以林嘉華在化工方面的造詣,他絕對會源源不斷地制造出各種新型毒品的,這個有着博士學位的大學講師,為什麽會待在毒枭的巢穴為虎作伥,而且心甘情願地被毒販侮辱呢?
蘇毅觀察着林嘉華,而岳霄則暗暗地注意「醉情人一號」每一步的加工工藝。
這時候,岡薩雷斯突然來到門口,拿着電話朝卡斯蒂略喊道:「将軍!A先生的電話!」
這個代號為A的先生已經打過幾次電話了,卡斯蒂略顯然對他十分重視,對岳霄和蘇毅說聲抱歉,走到門外接電話去了。
林嘉華又戴上第二層口罩,套上一雙特制的耐酸手套,拿着溫度計和PH值測量器走到巨大的反應瓶前,認真的态度好像是在國家實驗室工作的科學家,其實從事的是罪惡無比的勾當。
這是冰毒合成最重要的一步,反應瓶裏面的液體正在汩汩沸騰,微黃渾濁的顏色看起來充滿罪惡。
林嘉華仔細地測量了液體的溫度和酸堿度,滿意地點了點頭,把手中的工具交給了旁邊的小夥子。
岳霄見機問道:「林先生,『醉情人一號』是用完全不同以往的方法煉制出來的,老資格的瘾君子們能适應這個口味嗎?」
林嘉華隔着口罩哼了一聲,似乎不怎麽想回答,但還是勉強答道:「口味只有更好。」
岳霄拿起一袋還沒有封口的「醉情人一號」,用指甲彈了一點放入口中,仔細地品着味道。
看岳霄老練的樣子,蘇毅暗笑,他也懷着刺探的目的問道:「林先生,跟傳統相比,這種冰的成瘾和戒斷方面有什麽特點嗎?」
林嘉華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樣子,比蘇毅矮了不止十公分,他擡頭望着蘇毅的眼睛,解下口罩清晰地說道:「它叫『醉情人』,當一個人為愛情迷醉的時候,他只要一次就會成瘾,一輩子也無法戒斷了。」
「林先生好像答非所問了,」蘇毅心中吃了一驚,「我問的是藥物。」
「這就是我心中所想。」林嘉華戴着銀邊眼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卻讓人莫名驚心,「身體上的毒瘾不難戒除,但心瘾是永遠戒不掉的。」
「這麽說來,」蘇毅沉吟着說,「你煉制的毒品可是控制幾十萬上百萬人的心哪,林先生真不簡單。」
蘇毅盯着林嘉華,但是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沒有任何波瀾。
「不是我的藥控制了他們,是他們的懦弱和悲傷控制了他們自己,」林嘉華的觀點和卡斯蒂略如出一轍,「沒有藥物,他們一樣會在別的地方放縱腐爛。」
蘇毅本來想,林嘉華既然是卡斯蒂略綁架而來,就算是所謂的「受虐狂」,那總有不甘心的成分,如果可以,他是想策反這個人的,但幾句話下來,蘇毅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了。
岳霄在旁邊呵呵笑道:「你們在探讨哲學嗎?這麽嚴肅深奧,林先生,我一直好奇綠色葉子裏是怎麽提取出白色粉末的,能讓我們去那邊參觀一下嗎?」
林嘉華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自顧自忙了起來。
岳霄和蘇毅走到了工廠的那一邊,岳霄對着蘇毅調皮地笑了笑,意思是:「怎麽樣?死心了吧?」
蘇毅無奈地聳聳肩膀,在這樣閉塞的環境裏,被卡斯蒂略這種頭腦清晰又性格強勢的人洗腦也很正常。
人總是認為自己能足夠理智,其實,你的觀點無時不刻不是在被環境所制約和改變。
想想真是可怕,在美國大學做講師時候的林嘉華,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毒枭最鋒利的爪牙吧?
在各種儀器前轉了一圈,岳霄和蘇毅又轉回了冰毒産區。他們正站在牆角看原材料的麻袋上的英文的時候,只聽見林嘉華用英語小聲問道:「三百公斤可卡因和兩百公斤『醉情人』?第一次要貨就是這麽大的量,這個A先生到底是什麽人?他可靠嗎?」
「将軍有自己的判斷,」岡薩雷斯的聲音響了起來,「存貨不夠就加緊生産,夠的話馬上裝車。」
他們和林嘉華、岡薩雷斯中間隔着一臺高大的、吐着煙霧的蒸餾器,所以沒有被發現。能聽到這樣的情報對卧底來說實屬難得,可蘇毅和岳霄卻吓得滿頭大汗。
他們的任務與具體的毒品運輸無關,知道了這種情報不但無處可報,反而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兩人想離開,卻因為怕發出聲音而不敢動彈。
「存貨倒是夠,只不過還有好幾批都催得很急,」林嘉華問道,「還按照老方法裝車嗎?」
岡薩雷斯道:「不,A先生特別要求,東西放在一個小型的密封的容器裏,然後再放進油罐車的大罐裏,最後,把油罐車裝滿油,到了聖馬爾塔港口再搬到潛艇裏,途經牙買加運往邁阿密。」
林嘉華離開去清點貨物,這時候,操作蒸餾器的小夥子回來了,他大聲喊道:「你們站在這裏幹什麽!這種蒸汽是有毒的!」
岳霄和蘇毅無奈地面面相觑,轉眼間,滿臉陰霾的岡薩雷斯就站到了他們面前,狐疑地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