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早上六點五十分,蘇毅的企鵝鬧鐘準時響了起來,他伸了個懶腰,精神抖擻地跳起來,伸手把企鵝的黃色扁嘴按了下去。
「早上好!」說完,企鵝安靜下去。
蘇毅沒有穿睡衣的習慣,只穿着條內褲走到窗邊,唰地一聲拉開窗簾,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亞熱帶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肌肉飽滿的胸膛上。
蘇毅又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他喜歡晴天,可以預見到,今天又是萬裏無雲、豔陽高照的一天。充足的陽光,這也是他最終決定留在這個東南亞國家的原因之一。
現在是西歷的一月份,正是北半球最冷的時節,大多地方都不可能有這樣溫暖的氣候,燦爛的陽光。
健身、沖澡、刷牙、剃須,簡單的早餐之後,蘇毅走到穿衣鏡前。
鏡子裏的小夥子高大陽光,棱角分明的臉上五官周正,身上穿着比較正式的休閑裝。
蘇毅滿意地笑了,這一笑破壞了他的剛毅形象,嘴唇彎成一個很調皮的弧度,在小麥膚色的映襯下,整齊的牙齒更是潔白耀眼。
蘇毅,二十四歲,國際刑警K國中心局毒品禁運組警員,警齡一年,滿懷激情。
當初在警校的時候,門門功課優秀,射擊、搏擊、排爆、偵查,最後以全優成績畢業的時候,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進了毒品禁運組,然而,他期望的大顯身手的機會卻始終沒有來到。
每天都是些事務性的工作:調查報告,行政會議,與各路記者周旋,甚至被其他組借去參加了一次無聊的跨國引渡,把一群手無寸鐵的某國偷渡者遣送回國。
想到這裏,蘇毅不甘心地握了握拳頭,他想要的不是這些。縱觀世界各地,毒品犯罪還是猖獗如昔,打掉一批,很快就又興起另一批。無論是吸毒者還是毒品源植物種植區的人民,都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作為一名專職打擊毒品犯罪的國際刑警來說,這樣庸庸碌碌把時間耗費在行政工作上,簡直也與犯罪無異了。
走到行政大樓樓下的時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時期,西裝革履的各部門公務員們正魚貫而入。
今天,大門處卻有一場小小的意外,打破了一向井然有序的平靜。
灰黃色制服的保安拉扯着一個年輕人,争執得面紅耳赤。
「對不起!你這個樣子真的不能進去!」
「不是讓你看過我的證件了嗎?」被扯住的年輕人不耐煩地說,「我煙也掐了,怎麽還不讓進?」
他的打扮令人無語,上身穿着一件花花綠綠的沙灘襯衣,襯衣上面的扣子有三顆都沒有扣上,露出脖子裏一個銀色的橢圓形挂飾。下面是一件松垮的五分褲和棕色的露趾涼鞋。
這身打扮可以直接拉到海灘曬太陽,但這裏是政府大樓。
「男士不準穿拖鞋和短褲,請配合我們的工作!」保安用盡全力耐心禮貌,憋得額頭上的青筋畢露。
「這不是短褲,已經過膝蓋了,而且露趾頭的鞋不見得就是拖鞋。我這身就是最正式的了,你說怎麽辦吧?」
保安鐵着一張臉就是不肯放行,兩個人僵在那裏。
蘇毅看看時間,還來得及,忍不住就想管閑事,上前勸解說:「小陳,這位先生一定是有急事,況且證件齊全,就放他一馬好了。」
說完又轉向那個穿着椰樹沙灘裝的年輕人說:「先生你也是的,這種嚴肅的地方怎麽也要衣着整齊,下次一定要注意。」
保安小陳嘟囔着說:「好好,看在蘇警官的面子上,下次絕對不行。」
「呦!兩邊各打五十大板。」年輕人瞟了蘇毅一眼,連聲謝謝都沒說,徑自向電梯處走去。
「看!什麽人啊這是!」保安小陳生氣地瞪着那個吊兒郎當的背影。
蘇毅不在意地笑了笑,這時候電梯到了,他急忙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去。不料剛擠進去站穩,電梯就發出了超載的刺耳報警聲。十幾雙眼睛一下子都看向最後上來的蘇毅,蘇毅只好尴尬地退了出去。
裏面一個穿着最醒目衣服的人嗤地笑了,電梯門慢慢地合上,漂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蘇毅笑個不停,笑得蘇毅脊背發冷,無奈地聳了聳肩。
終于趕到十八樓辦公室的時候,同事兼好友的孫平飛迎了上來。
「總算是比你早了一次!」小孫興奮地說,他突然神秘地降低了聲音:「一會兒,黃Sir會叫你去他的辦公室,有大動作哦。」
「你又偷偷潛入絕密系統?」蘇毅微笑的臉沉了下來,「這麽做遲早會捅大婁子的。」
小孫主管電腦技術、信息整合和情報分析。他沒有上過大學,十七歲那年惡作劇地入侵K國員警總部的電腦系統,被捕的同夥把他供了出來,住了一年的少年院。出來就受訓然後被特招到這裏工作,雖然才二十二歲,警齡卻比蘇毅還長。
他現在還是經常會搞一些超出職權範圍的小動作,純屬「職業習慣」,蘇毅說了他幾次,他還是惡習不改。
小孫嘻嘻地笑了:「蘇毅,我也是關心你嘛,你一直想參加一線工作,我就特別用心關注一下喽。」
正說着,毒品禁運組組長黃志強的秘書果然來請蘇毅。小孫得意地朝蘇毅擠擠眼睛。
秘書推開一間小會議室,會議室裏關着燈,正在放幻燈片。
「對不起,來遲了。」蘇毅隐約看到小圓桌上圍坐着的人,一個是黃sir,另一個,竟然是最高領導,K國國際刑警的總負責人麥天恩麥sir。
果然是大動作!認出麥sir那一刻,蘇毅馬上覺得熱血沸騰起來。
「坐吧。」麥sir溫和地笑着說。
蘇毅激動地朝一個空位子走過去,顫抖地把椅子拉出來,一個不小心,椅子匡地一聲狠狠撞上了會議桌。
會議室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一聲碰撞顯得更加突兀刺耳。
「嗤——」,原來陰影處還坐着另外一個人,立即毫不客氣地譏笑起蘇毅的莽撞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只有他脖子裏一個銀色的挂墜閃了幾下。
不用看,只聽那個聲音蘇毅就知道是誰了。氣鼓鼓地坐下來,沒想到這個沙灘裝竟然是自己的同事。
秘書操作起電腦,螢幕上出現一張世界地圖,大多數地區都被塗成草綠色,只有中亞、東南亞和南美處三小片地區被塗成了刺眼的血紅色。
「紅色地區就是世界上現存最大的毒品重災區,亞洲的這兩處分別稱為『金三角』、『金新月』,大家都很熟悉。」黃sir看着地圖緩緩地講解起來。
「今天重點是說這裏,『銀三角』,就是指南美洲玻利維亞、秘魯和哥倫比亞交接的雨林地區。這裏幾乎種植和生産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古柯和可卡因。」
說到這裏黃sir頓了一頓,畫面也轉換成了南美洲一片翠綠的古柯林。
「可是,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最近美國海關連續查獲了幾批冰毒,數量驚人,據信是産自銀三角地帶的哥倫比亞境內,這非常異常。冰毒的生産重心一向是在亞洲,因為冰毒的重要來源植物麻黃草,主要産區是中國的新疆內蒙和印度北部地方。銀三角地區怎麽會突然産出這麽大量的冰毒呢?這裏既沒有麻黃草,也沒有麻黃堿等敏感化工原料的大量入境。」
黃sir環視着安靜的會議室。
「美國的國際刑警得到可靠線報,這些冰毒是一位華裔工程師制造。」
蘇毅暗暗吸了口冷氣,看着螢幕上一個瘦削的側影,照片是偷拍的,非常模糊,只看得出照片上的人三十歲左右,帶着眼鏡,文氣非常。
「林嘉華,男,二十九歲,麻省理工有機化學博士,兩年前被綁架,現依附于哥倫比亞大毒枭費爾南多·卡斯蒂略。據這位神秘線人說,林嘉華大幅度改進了冰毒的制造工藝,原料只需要甲醯胺、谷氨酸鈉、苯和鹽酸這些不可能管制的化學制劑。」
「麻省理工,厲害。」黑暗中的沙灘裝開口說,「谷氨酸鈉就是味精,甲醯胺和苯幾乎是所有化工産都要用到的基礎化學原料,這種技術簡直可怕。」
蘇毅暗暗點頭,涉及到工作,這個沙灘裝還算是蠻專業的。
「是的,而且這種技術所需要的設備,只要一家高中的化學實驗室就能搞定。煉制出的成品純度高口感好,林嘉華把這種冰毒取名叫做『醉情人一號』,」麥sir沉重地說道,「今天請你們兩位來,是應美國和哥倫比亞分部所托,蘇毅,岳霄。」
「在!」蘇毅馬上立正站好,原來那個沙灘裝叫做岳霄。
秘書打開了大燈,岳霄這才懶洋洋地站起來。
「兩位都是我最優秀的部下。」麥sir嚴肅地看着兩人,「你們要僞裝成香港黑社會合信社成員,潛入南美毒枭費爾南多·卡斯蒂略的巢穴,探查卡斯蒂略販毒集團內幕,同時策反林嘉華。」
「我還有事,具體情況就讓黃sir給你們介紹。」麥sir說着,看了一下手表,匆匆離開了。
蘇毅強自壓抑着內心的興奮,手心冒出了細細的汗珠,期盼了很久的事情,終于到來了。
「我們兩個的關系是什麽?他扮演我的馬仔嗎?」蘇毅自信地問黃sir。
岳霄這個家夥,怎麽看也就是個小混混之流。自己扮演黑幫大哥,帶領馬仔打入毒販內部,像父親一樣跟毒枭鬥智鬥勇,想想就令人熱血噴張。
「不,」黃sir面無表情地潑了蘇毅一頭冷水,「你是他的保镖。」
岳霄在旁邊哈哈大笑,蘇毅又鬧了個大紅臉。
看到麥sir關上門離開了,岳霄馬上又坐回椅子上,右手在褲兜裏摸索了一陣子,掏出了煙和火機。
「岳霄!」黃sir瞪了他一眼,「卧底兩年就帶出這麽多的黑社會習氣,這裏全樓禁煙,還不趕快收起來!」
岳霄撇撇嘴,不情願地收起了煙和火,可左手馬上又伸進另一只褲兜裏,翻出一條口香糖,塞到嘴裏嚼了起來。
蘇毅皺了皺眉頭,原來這個岳霄是剛卧底回來,比自己資格老多了。
「你們的新身份是香港合信社成員,護照已經做好,這是假履歷,要當場背熟記牢。」
黃sir說着,秘書把兩沓厚厚的文件分別放在蘇毅和岳霄面前,文件的封面上印着「機密」二字。
「岳霄,你化名蕭顯,是合信社老大陳合信的心腹;蘇毅,你化名李卓然,是蕭顯的貼身保镖。這次行動一切聽岳霄指揮,美國和哥倫比亞的國際刑警會配合你們的工作。」
「近年來,美國方面對銀三角地區的販毒活動打擊相當嚴厲,各大毒枭都急于開辟取道亞洲的運毒新路線,所以,合信社這次派人去考察,卡斯蒂略會舉雙手歡迎。」
蘇毅和岳霄都靜靜地聽着。
「任務有兩個方面。第一,搜集卡斯蒂略集團的一切情報;第二,林嘉華和他的『醉情人一號』。林嘉華是被綁架到哥倫比亞的,和我們一樣是華人身份,所以,你們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試着策反此人,如果不行——,」
黃sir本來就很嚴肅的臉色陰沉下來:「如果發現不能策反,就找機會直接擊斃。另外,據說林嘉華曾經把詳細的合成工藝寫下一份交給了卡斯蒂略,這份文件也是你們的目标之一。分析這份文件,對冰毒禁運工作有很重要的意義,有了它,就掌握了冰毒合成黑市的最新動向。」
黃sir對蘇毅說道:「李卓然,你對卧底工作沒有任何經驗。蕭顯,也就是岳霄,你要絕對服從他的指揮,不得擅自行動。」
「是!」蘇毅非常沮喪,好不容易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卻要被這個讨厭的岳霄,不,應該是蕭顯,壓在頭上。
黃sir要求兩人這幾天住在一起磨合,一周後出發去南美。
蘇毅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小孫又湊了上來:「怎麽樣蘇毅?很刺激吧?」
「這是絕密工作,我不能跟你談這個。」蘇毅嚴肅地說道。
「嘻嘻,別跟我裝,我早知道了。」小孫看了看周圍,沒有人,「知道那個跟你一起去南美的人的底細嗎?」
「他什麽底細?」蘇毅沒有忍住好奇心。
「這也是絕密檔案啊,我們不能談這個。」小孫學着蘇毅的嚴肅表情。
「好了,好了,你這個人,吊起了人胃口又賣關子。」蘇毅笑起來。
「知道前一段時間的大案子吧?」
「就是香港黑社會龍虎威和金三角毒枭程家的那個案子嗎?」
「對,繳獲的毒資和海洛因整整堆滿了一個小倉庫!程家的人幾乎全部落網。這種案子,沒有卧底的話是不能破獲的。」小孫表情豐富,雙眼圓睜,好像真看到了一倉庫的海洛因和美元一樣。
「是他?」蘇毅吃了一驚,「這可真是個大功勞。」
「是啊,他可真厲害,兩年就從龍虎威的周邊混到了上層,最後把龍虎威和金三角程家一網打盡。」
岳霄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沙灘襯衣上面三個扣子都沒有扣上,跟禁毒英雄這個形象實在不符。
蘇毅開始處理一些遺留的工作,不知不覺就忙到了十二點三十分。
「喂!餓死了!」
一聲不耐煩的聲音在蘇毅頭頂響起來。
蘇毅連忙擡頭,正對上岳霄那張滿是不屑的臉:「你要搞到什麽時候?」
看到蘇毅疑惑的表情,岳霄解釋說:「你是我的保镖啊,黃sir不是說過了嗎,這幾天我們要在一起磨合。當然要同吃同住,不然你連我這個老板愛吃什麽、愛喝什麽都一無所知,還像貼身保镖嗎?這裏我不熟,哪裏有牛肉飯?」
蘇毅看了看牆上的挂鐘,習慣性地燦然一笑:「對不起,忙起來忘了時間了,這就打電話叫兩份外賣,算我請客。」
牛肉飯送到,岳霄狼吞虎咽吃完,搬了一把椅子跨坐在蘇毅旁邊,手搭在椅背上,除了偶爾去吸煙室吸煙,就只是無所事事地看着蘇毅吃飯、倒垃圾、打電話、寫報告、交接工作。
不知道怎麽的,那目光弄得蘇毅幹起什麽都覺得不自在,這個岳霄哪裏怪怪的,看得人心裏發毛。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五點,蘇毅的工作告一段落,他站起來猶豫着。
「我去你那裏住幾天好了。」岳霄馬上領會了蘇毅的意思。
大多數部門都還沒有下班,電梯上沒有別人,只有穿着紫羅蘭色套裝裙的電梯小姐。無精打采的電梯小姐看到先進來的岳霄,微微撇嘴,尤其皺着眉頭看他的短褲和涼鞋。
轉眼看到蘇毅也進來了,她馬上換了張熱情洋溢的臉:「蘇警官,今天這麽早下班?」
「是啊,李小姐,你今天是下午班啊。」蘇毅帶着他的招牌微笑,溫暖得像陽光一樣。
兩個人寒暄着,岳霄只好冷着臉站在角落裏。
走出行政大樓的時候,岳霄又被保安小陳剜了兩眼。
「你的人緣還真好,」岳霄滿心不爽地諷刺道,「電梯小姐和保安大哥都喜歡你。」
「嘿嘿。」蘇毅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打哈哈。
回到宿舍,蘇毅拿出鑰匙開門,岳霄突然笑着說:「我們還是鄰居呢!」
他指着蘇毅房間西邊的那扇門道:「那間就是我的宿舍,不過已經兩年沒住了,今天恐怕還是要叨擾你。」
「那是你的房間?」蘇毅笑道,「我說怎麽一直沒有人住進來,我們倒有緣分。」
「是有緣分,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同事兼鄰居。」岳霄呵呵地笑着說。
這是蘇毅第一次看到他嘲笑冷笑以外的笑容,真是一張非常英俊的臉,眉眼英挺卻不過分銳利,笑起來嘴角彎彎向上有些俏皮。雖然蘇毅稍有點近視,但還是看得清他的睫毛,烏黑纖長,根根分明。
總之是個非常俊帥的小夥子,就是如果性格不那麽讨厭就更好了。
「屋子有點亂。」蘇毅的這句話,是每個有訪客突然到來的單身男子必定會說的臺詞。
岳霄了解似的點點頭。
單身宿舍的面積都大不到哪裏去,還硬塞進了一臺跑步機,兩個可調重量的碩大啞鈴放在地板上,牆上竟然裝着一個籃球筐。
「倒是不亂,可像個高中生的房間。」岳霄走過去試了試那對啞鈴,「真夠沉的。」
蘇毅請岳霄坐在這間屋子最舒服的地方,也就是床上。
岳霄突然發現床頭的桌子上放着幾張裝着鏡框的照片,他轉過身仔細看起來。
照片上的人都穿着警服,蘇毅指着那張有點發黃的說:「這是我父親,他是緝毒警。」
照片是一張穿着老式警服的半身像,照片裏的人大概三十五歲左右,一臉英氣。
「這個是我的哥哥,他也是員警哦。」蘇毅得意把另一張相片遞給岳霄,照片裏酷似蘇毅的人把手放在腰間的配槍上,淡淡地笑着。
岳霄看了一眼就放下,面無表情地說:「原來你們是員警世家。」
「對,或者應該說是緝毒警世家。」蘇毅掩飾不住心中的自豪。
「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裏當國際刑警?」岳霄注意到,照片上的人穿的并不是國際刑警警服。
蘇毅頓了頓,生硬說道:「我媽是東南亞華僑,我又喜歡這裏,所以就入了K國國籍。況且,爸爸和哥哥都已經——不在了。」
蘇毅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剪報簿,一頁一頁翻下去,裏面都是關于緝毒方面的報導:
「身體藏毒?仍舊難逃緝毒警法眼。」
「毒販內讧火拼,警方直搗老巢。」
「卧底一年,機智脫險,緝毒警經歷堪比大片。」
最前面的一頁是最老的,新聞紙已經發黃發脆,越往後報紙越新。
蘇毅說道:「這都是我爸爸的經歷,可是不管他破獲了多少案子,立了多大功勞,報紙上都不會登上他的照片,也不會寫出他的真名字的。」
岳霄接過剪報簿,果然,每則報導裏員警的名字各不相同,每個名字後面都用小括弧注明——化名。
翻到最後一頁,是一則很長的報導,标題也用了初號黑體大字:
「大毒枭的覆滅,真英雄的永生。」
「這是我父親犧牲時候的報導。」總是帶着樂觀微笑的蘇毅眼中露出深沉的悲傷,「這也是唯一一次,他在自己的事跡報導上同時登出了照片。」
岳霄仔細讀那則報導:
「近日,警方破獲了一起特大武裝販毒案件。機智的緝毒員警把毒販逼進邊境一處無人山谷中。但這夥毒販是金三角最大的毒枭方世勳方家一夥,他們武器精良,憑借複雜的地形頑抗,場面僵持不下。」
「這時,緝毒大隊隊長蘇懷遠,身先士卒,孤身一人爬上陡峭的山崗,從側翼出其不意地擊斃了外號『罂粟皇後』的女毒枭方楠。群龍無首的毒販瘋狂向蘇警官掃射,英雄身中十四槍,壯烈犧牲,年僅四十一歲。」
「我方趁機前進,繳獲僞裝在毛絨玩具裏的海洛因數百公斤,各式武器槍支三十餘支。尤其是臭名昭著的女毒枭,金三角方世勳的女兒方楠的當場被擊斃,使金三角方家元氣大傷……」
報導的旁邊,配發着蘇毅父親蘇懷遠的大張照片。英雄的照片下面,是一張女毒枭方楠的照片,故意處理得又小又模糊,但看得出來,是一個很漂亮妩媚的女人。
「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激烈。」岳霄緊緊抓着剪報簿,聲音有些顫抖,「這個事件我也有所耳聞。」
蘇毅說:「當時我才十三歲,哭得全身抽筋,媽媽也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出來,多虧了哥哥,他支撐了整個家庭。」
「你哥哥這麽年輕,怎麽也不在了?」岳霄猶豫着問。
「呀!都這麽晚了,看我,一直說些難過的事情。」蘇毅不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洗澡休息吧。」
岳霄把那本明顯被細心保存的剪報簿放回抽屜裏時,發現裏面還有另外一本剪報,正想拿出來看時,蘇毅卻堅決地合上了抽屜。
「快點洗澡睡覺,明天我們還要研究方案。」蘇毅走到小小的衛生間,打開熱水器,取出了一條新的毛巾,「我沒有浴袍,也沒有睡衣,看你也沒帶什麽行李,只好将就一下裸睡了!」
岳霄似乎沒有聽見蘇毅的調侃,坐在床上低頭不語,手指抓住頸間的吊墜,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蘇毅也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岳霄正穿着內衣站在窗前,窗簾沒有拉,從高層上往下看,城市的燈火輝煌燦爛,又寂寞無邊。
「我很累。」岳霄沒有回頭看蘇毅,只是看着窗外。
蘇毅一愣,想到了他剛卧底回來的事情:「我能了解。」
「當了卧底員警,不停地奔波,不停地改變自己身份,有時候都忘了自己是誰了。」岳霄轉身從自己脫下的衣服裏取出煙和火,「我這個員警,混黑社會的時間比正經上班的時間都長,壞習氣沾染了不少,你可別介意。」
蘇毅一笑道:「沒什麽的。」
沒有煙灰缸,岳霄就随手拿了個礦泉水瓶子接煙灰,一邊抽煙一邊說道:「知道我為什麽沒帶行李嗎?因為每結束一個身份,我都會把所有的衣物全都扔掉。」
卧底的壓力是相當大的,尤其是涉及毒品的時候。
毒販兇狠狡詐,只要發現身邊人有可疑之處,寧肯錯殺也絕不放過。卧底只能盡力把自己融入到那個罪惡的環境之中,演着演着,很容易迷失自己。
再加上毒品犯罪的暴利,一方面是死亡的壓力,另一方面是天文數字的金錢誘惑,卧底喪失立場,與毒販同流合污的事件并非偶然。
想到這裏,蘇毅不禁欽佩起岳霄起來,兩年的卧底生涯,沾染一些小小的壞習氣也很正常吧,即使是自己,也沒有信心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全身而退」。
「你很了不起。」蘇毅真心地說道。
「我也這麽覺得啊,」岳霄輕笑道,「你出身員警世家,當國際刑警對你來說很容易,可我父母都是爛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份工作。」
聽到這裏,蘇毅有點羞愧剛才幼稚的「炫耀」。
岳霄穿着緊身內褲,沒有穿背心。緊繃的內褲包裹着他渾圓上翹的臀部,渾身的肌肉修長有度,在微弱的床頭燈光下閃着健康的光輝。
注意到蘇毅看着自己,岳霄夾着煙回頭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脖子裏還帶着那個銀色的像懷表一樣的挂墜,本來很端正的相貌,偏偏又帶着幾分滿不在乎的邪氣。
「我身材很正吧?」岳霄輕輕吐了一口煙圈。
「是很正,不過你別在窗戶那裏站着招搖了。這年頭,色狼可不止是男人啊。」蘇毅走過去把他拉回來,合上了窗簾。
這個岳霄,真是,蘇毅苦笑着搖搖頭:「現在的欲女滿街都是,小心會拍了你的裸照發布在網上。」
蘇毅關了床頭燈,兩個人并排躺在床上。
床是一米二寬的單人床,兩個大男人實在嫌太擠,再加上岳霄不停地翻來覆去,不習慣和人同床的蘇毅怎麽也睡不着。
「你多大了?」黑暗中岳霄突然開口問道。
「二十四,你呢?」請尊重他人勞動成果,勿随意傳播,如喜歡本書請購買原版。
「本命年呢,據說本命年的人會特別背。」岳霄說道,「怎麽不穿紅襪子紅腰帶避邪?」
「傻死了!大男人圍一條紅腰帶,還好意思去廁所嗎?」
「呵呵,我二十四的時候就穿了,結果卧底生涯順利結束。」
「啊?你比我還大?!」蘇毅一直以為岳霄應該比他小一兩歲。
岳霄說:「跟你差不多吧。在隔壁的房間住了一年,然後就去香港了兩年——好了,不說這個了,你有女朋友嗎?」
雖然黑暗裏看不見,卻感覺到岳霄的目光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蘇毅不在意地答道:「有過兩個,一個是中學同學,一個是工作時認識的記者,都已經分手了。」
「哦,那你肯定做過了吧?」岳霄這個問題問得就太深入了。
男子漢大丈夫說點帶顏色的話題很正常,蘇毅笑道:「廢話,當然做過。」
「那你喜歡什麽姿勢?她們給你做過那個嗎?」
「啊?」蘇毅張大了嘴巴,「哪個?」
「哈哈,睡吧,好困。」岳霄嗤嗤地笑着又轉了個身,自己引出了話題,卻不再說下去了。
城市的夜空,總是被各種燈光照成一種類似紅色的顏色,即使拉着窗簾,屋子裏還是有微弱的光,蘇毅一邊想着這個帶着黑社會習氣的國際刑警,一邊漸漸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