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二天一早, 蕭澤早早就起床了,同母親吃了一頓飯,關氏想着他中午就要走, 最終還是不忍心, 放他去和蘇清漪見一面。
然而兩人卻只是坐在一起,蕭澤看書, 偶爾偷偷瞄一眼蘇清漪, 蘇清漪則是完全沉浸在了寫小說的情緒中。
然而蕭澤看着看着, 瞄蘇清漪的時候卻越來越多, 最後幹脆将書放到一邊, 趴在桌上看着蘇清漪的側臉。
比起兩年前見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她,這兩年漸漸長開了,也不再穿得灰撲撲的, 做小子打扮。一頭烏發綁了簡單的雙丫髻,一邊墜着一個小巧的銀鈴,皮膚白皙, 頸項修長, 雙目專心地看着紙上的文字, 偶爾沉思,左手虛虛握成拳靠在唇邊, 又或者不自覺地皺着眉,她似乎從來也學不會別的女孩子規規矩矩的樣子, 總有許許多多的小動作。
然而蕭澤看到這樣的她, 卻總是會不自覺露出笑容。
蘇清漪卻是寫不下去了, 一臉無奈地看着蕭澤。
蕭澤十分無辜:“怎麽了?為什麽不寫了。”
“如果有個人一直在旁邊盯着你,你能寫的下去嗎?”
蕭澤摸了摸鼻子,不再辯解。
蘇清漪卻想起他辛苦奔波來一趟,不過住了短短一晚又要回去,幹脆放下了手中的筆:“我們來聊天吧。”
“聊天?”
“恩,随便說什麽都好。”蘇清漪想了想,抛出一個話題,“不如說說你小時候。”
蕭澤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興致勃勃地說起自己小時候那些張揚跋扈的事情來。
蘇清漪聽得好笑,小侯爺大概也是京城這些貴族子弟中的一個異類吧,所以才被人孤立,最後卻都被他戲弄回來,她想了想,又問道:“新榮翁主呢?你與她關系很不好嗎?”
在徐盈口中,她與蕭澤簡直就是勢不兩立,但兩人究竟是為什麽結仇,卻說得語焉不詳。蘇清漪倒不是覺得兩人有什麽,純粹就是覺得好奇罷了。
蕭澤嗤笑一聲:“她不敢說是因為丢臉,她小時候仗着長公主和太後娘娘的寵愛,最喜歡搶別人的東西,我有一次去拜見太子,得了個小玩意被她看見了,死活要我給她,我不願給,然後就打了一架,我不想打女人,就讓着她,誰知道她不依不饒,最後直接摔在了泥坑裏。”
蘇清漪:“……”
“反正我拿這件事笑了她半個月,她那小心眼的性子就記恨上我了。”蕭澤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我記得她之前好像去找過你,沒把你怎麽樣吧?”
蘇清漪搖搖頭,又告訴他徐盈答應借書的事情:“我覺得翁主的品性不錯,并不像你說的那麽惡劣。”
蕭澤猶豫了一會,似乎很艱難才承認:“比起那些口蜜腹劍的人來說,還行吧。”
蘇清漪看他這模樣,覺得兩人的恩怨絕對不止摔泥坑和嘲笑,不過看到蕭澤那一臉不堪回首的表情,她還是決定善良點,不問了。
蕭澤卻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如果有宴會之類的,只要有新榮在,你就跟在她身邊,她對于朋友還是仗義的,有她在,別人也不敢說你什麽。”
蘇清漪卻好笑道:“你就不怕她因為你的關系對我态度惡劣?”
蕭澤顯然沒想到這個,不太情願道:“那,大不了,下次我見着她給她道個歉好了。”從他那難看的表情,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很大的讓步了。
兩人就這般笑鬧着,漫無邊際地聊着天,然而時間過得極快,很快就到了中午。
蕭澤吃過午飯,就又帶着護衛朝城中趕去。
蘇清漪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受到什麽影響,誰知寫了一個時辰都進入不了狀态,最後只得無奈地放下筆。恰好在此時,關氏找她去散步,她便換了一身衣裳去了主院。
兩人就順着昨天她和蕭澤走過的那條路慢慢走着,婢女和嬷嬷都跟在後面。
關氏柔聲道:“這幾日休息地可好?”
蘇清漪連忙點頭:“睡得好吃得好,我都長胖了些呢!”
關氏佯作認真地打量了一下:“确實長胖了些。”說完,自己便笑了起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是以纖瘦為美,哪個像你這般大喇喇說自己胖了的。”
關氏沒什麽架子,蘇清漪也不戰戰兢兢的,兩人聊天十分愉快。
關氏看着蘇清漪,突然說道:“七娘,你可知我是為何邀請你來別莊避暑的嗎?”
蘇清漪一愣。
“我家的傻兒子,打聽到你苦夏,便旁敲側擊讓我請你來別莊避暑。他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我早就看出他的心思了。”
蘇清漪聽到這些,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下頭。
關氏緩緩說道:“這孩子幼年就同別家孩子不一樣,似乎格外執拗固執一些。我們家到了這個地步,也不需要他太上進,我們又只有這一個孩子,免不了就溺愛了些,他雖然闖禍,卻從來都是很有分寸,從不越界。”
“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孩子其實很聰明,他若是愚笨些,或許還能過得開心些,可他想的太明白看得太透徹了,這樣就會比旁人要清醒,也要痛苦得多。那時候我就知道,這滿京城的姑娘,他一個都不會喜歡。”
蘇清漪驚訝地看着關氏。
關氏也笑着看着她:“我知道你其實還是有些擔心的,我是侯夫人,是世家女,但在此之前,我是一個母親,比起虛名,我更希望我的兒子活得開心一點。他遇到你,是他的福分,我也是樂見其成的。”
關氏這一番剖心之論徹底打消了蘇清漪心底殘存的那一點不安。
那一瞬間,她其實很羨慕蕭澤,有一個這樣好的母親時時刻刻為他着想着。
蘇清漪看着關氏臉上柔和的笑容,心中覺得暖暖的,她沒有母親,雖然記憶中的餘氏也很好,但終究隔着一層,可此刻她卻在心底暗暗地說着,這就是母親的感覺吧。
在京城一片溫馨的時候,江東卻并不寧靜。
這段時日因為皇後黨龜縮,太子明顯占據上風,謝家不少人已經提前開始慶祝,甚至想要享用勝利的果實了。即便謝章言,也差點沒能經得住誘惑。
在這之中,一直保持冷靜的,只有謝懷卿。
随着欽差突然出現在江東地界,整個謝家都慌了。
奏折的彈劾句句屬實,謝家首當其沖,幾乎遭受重創,江東第一世家的名頭幾乎被人踩在腳底。
不止是謝家,不少依附謝家的世家也受到了影響,整個江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反倒是那些平日裏低調的,不顯山露水的世家,逃過了一劫。
這件事是皇帝一手安排的,消息沒有絲毫走漏,行動也是格外迅速。便是太子想要給母族提醒也來不及。
而在其中,有一人官職低微,卻十分引人注目。
這個人就是聞硯。
才剛剛進入朝堂一年多,就能夠參與這樣的大案子,景寧帝對他的期望和愛重可見一斑。
而此刻,聞硯卻正坐在謝懷卿的院子裏,同他面對面坐着。
欺霜在一旁給兩人沏茶,她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兩年前落魄不堪的人,如今搖身一變,竟然與謝十二少平起平坐,讓人不禁感慨際遇的變幻莫測。
而兩個當事人的心情反倒要平穩許多。
欺霜沏了茶便下去了。
聞硯喝了一口茶水,才說道:“不知十二少找下官有何事?”
他這般直白切入主題,謝懷卿卻并不意外:“我來找聞大人是為了一筆交易。”
聞硯的手一頓:“這話下官卻是聽不懂了,這些話您不是應當同欽差大人說嗎?”
“我只是覺得,同聞大人做交易,對我們彼此都更有利一些。”
“願聞其詳。”
謝懷卿将一張早就寫好的紙推了過去,聞硯一看,瞳孔便是一縮,但面上卻還是沒有變化,他淡淡道:“十二少這是何意?”
“我将東西拿出來,你們就到此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
聞硯垂下了眼睛,似乎在思考。
謝懷卿輕輕一笑:“這件東西足夠你們拿去交差了,如果再查下去,會發生什麽連我也不知道,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何況這本就是江東。”
他這句威脅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聞硯卻仿佛聽見了其後的刀兵之聲。
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為什麽會選擇我呢?周大人李大人哪個都比我合适不是嗎?”
謝懷卿聽到這句話,便知道聞硯是答應了,他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語氣篤定:“因為他們都沒有直達天聽的本事。”
聞硯猛然擡起頭,仿佛要從謝懷卿那張淡然的臉上看到一些別的東西。
他心中深深地懷疑。
看事情這麽準的人,難道真的看不出謝家之前的危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