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蕭澤看着堆起來的雜志, 咳了一聲:“你們怎麽也不勸着我一點?”
兩名護衛無奈地對視一眼,自從跟了小侯爺, 背鍋簡直成了日常。
蕭澤也有點心虛,接下來就不再亂買, 只是左右看看, 然而這一看就發現了問題,這關寧街的書坊和書鋪幾乎都放了雜志在賣, 有的還不止一本。倒也有人買,但賣出去的數量卻并不多。
就在蕭澤思索的時候, 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回過頭才發現是蘇清漪。
蕭澤去蘇家原本就是為了找蘇清漪,誰知被蘇燮一堵, 話沒說出口, 但沒想到竟然在關寧街又遇上了。
蘇清漪見他和他身後抱着雜志的護衛, 有些好奇道:“小侯爺買這麽多雜志回去做什麽?”
蕭澤不好意思說自己沒注意買了這麽多,便道:“随便買了一點, 額,回去送人。”
蘇清漪:“……”沒聽說過送人雜志的。
蕭澤連忙轉移話題:“你怎麽不在家, 來關寧街了?”
蘇清漪擡了擡手, 給他看了一眼手上提着的筆墨紙硯:“最近費的筆墨太多, 出來買一點。”
自從她和蕭澤表明了身份,說起這些事情便十分自然, 反倒是蕭澤聽了之後有些拘謹地摸了摸鼻子:“是……第五冊 嗎?”
“不全是, 還有雜志的約稿。”蘇清漪想了想, “我最近有點想寫一個和古董相關的故事,不知道能否找小侯爺請教請教?”
蕭澤也沒有猶豫,一口就答應下來。
蘇清漪就像是松了口氣,朝着關寧街外面走去。蕭澤連忙跟上她,卻見她并不是回家,而是往城外走,頓時面露疑惑:“你這是去哪裏?”
蘇清漪十分坦然:“去找玉弓姑娘,我有一段日子不曾見她了,順便把新出的《晉江月刊》給她帶過去。”
蕭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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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漪回答了他,便又接着走路,蕭澤連忙追了上去,面對蘇清漪驚訝的目光,他沒話找話:“你怎麽不帶着之前跟着你的那個丫頭?”
“你說雲芝?”蘇清漪恍然大悟,“她最近家裏有些事,我便讓她回去一段時日。”
蕭澤立刻道:“那你一個人去城外太不安全了,還是我送你吧。”
蘇清漪知道小侯爺是個很好的人,所以他這麽說,她也沒有多想,笑眯眯道:“那就謝謝你了。”
蕭澤別開臉,小聲道:“不客氣。”
兩人邊走邊聊天,蘇清漪不需要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與蕭澤說起話來更加自然。
蕭澤是個很好的讀者,比如看鏡中美人時他會特意畫張圖來分析劇情,他不會拘泥在劇情裏頭,而是會發散出去。他猜了《仙緣》中許多伏筆,蘇清漪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十分驚訝,因為蕭澤的猜測有不少都是正确的。
不過面對小侯爺隐晦地投過來的眼神,她還是當做沒看到,畢竟猜劇情是讀者的樂趣,但挖坑卻是作者的樂趣啊。
兩人走到了洮江邊,蘇清漪招手叫了一個船娘。
小侯爺看着她熟練的動作,許久才憋出一句:“就算你是個姑娘,也不能老去青樓啊!”
蘇清漪一愣,還沒反應這句話中奇怪的邏輯關系,船娘已經過來了,蕭澤不自在地退後兩步:“我在這裏等你。”
蘇清漪抱着這種奇怪的心情上了船,船娘還好奇地看了一眼蕭澤,大概是疑惑他為什麽不上船。蘇清漪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背着賢惠的老婆出來找小三的渣男,她連忙呸呸呸,把自己心裏這個奇怪的比喻給扔出去。
船娘将她送到了玉弓的畫舫邊,玉弓知道她過來,竟親自來船舷迎接。這讓岸邊看到這一切的蕭澤越發覺得酸酸的,幹脆讓護衛将那一堆雜志都堆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上去,背對洮江,眼不見為淨。
而蘇清漪在船上和玉弓聊天時也總想着這件事,擔心小侯爺會等太久,又覺得以他的身份,這些話就是說說,說不定早早就回去了,如此一來,便有些心不在焉。
玉弓見狀,似乎猜了什麽,招來小婵吩咐了一番話,這才重新給蘇清漪添了茶。
蘇清漪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玉弓:“玉弓姐姐,我剛剛是不是又走神了?”
這時,小婵走了進來,在玉弓耳邊說了些什麽,玉弓臉上的笑意加深,卻令蘇清漪莫名覺得有些窘迫起來。
玉弓卻好似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一般,接着和蘇清漪繼續之前的談話。
不再自輕自憐的玉弓,其實是個很有趣的姑娘,如果在二十一世紀,她大概會是那種學校裏的大衆女神,她的選擇許許多多,走哪一條路都會很好。而不像現在,只能被困于這艘畫舫之上,等待着別人的垂憐。
她自小學習琴棋書畫,大了一些所學的更多,而越學越多,她就對自己的出身和現實越發絕望。她若是那種随波逐流的姑娘,倒是能過得開心些,但她偏偏不是,她寧願選擇清醒的痛苦。
所以蘇清漪初見她,就覺得她的身上有一種化不開的愁緒和絕望。
後來她看到了雜志上的那篇文章,忽然就想通了。如今她依然住在畫舫上,夜夜笙歌,有時還會同客人們調笑,從前這樣做會讓她覺得羞恥然後越發自厭,但如今,她卻能淡然處之,不讓自己自怨自艾。
這當然可以說是自欺欺人,因為她的處境并沒有什麽改變。但蘇清漪卻很高興,她寫這些東西原就不是為了革命,她或許不是個合格的穿越者,因為她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也沒有那麽厲害的頭腦。
她能做的,大概就是将一些種子播種到這個時代的女人心中,有些日後或許會成為改變女子命運的鬥士,而有些,或許就只會像玉弓這樣,打開她們的心結,将那顆被自我懷疑折磨的心解救出來。
對她來說這都是好的。這也是她繼續寫下去的動力之一。
玉弓笑眯眯地看着蘇清漪又走神了,輕言細語道:“小婵,将我準備的東西拿過來,送妹妹去岸上吧。”
蘇清漪聽到這話,心裏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心虛,掩飾地問道:“玉弓姐姐是有事情要忙嗎?”
玉弓聞言沒好氣地同小婵道:“你看看這倒打一耙的小丫頭,真是沒有良心。”
小婵捂嘴笑道:“姐姐說錯了,哪裏是沒有良心,分明是重色輕友。”
蘇清漪更加不自在了。
“好了,不笑你了。”玉弓将禮物給她,卻佯作不悅地揮揮手,“東西拿着,我就不送了,免得再叫人家吃醋。”
“玉弓姐姐你說什麽呢!”
玉弓見她焦急又害羞的模樣,故意道:“莫非還是我說錯了,若是對你無心,堂堂小侯爺為什麽一聽見你出事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又為何在岸邊一直等你?”她頓了頓,柔聲道,“兩情相悅本是好事,但這個時代對女子太苛刻了,我還是要勸你多想想的,小侯爺是個好人,但他的家世卻是最大的阻礙。”
“姐姐……”
玉弓替她理了理衣領,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但不管如何,有個男人這樣待你,終歸是好事。這會是一塊糖,若是日子太苦了,就拿出來舔一舔,別理會那些男人為女人制定的規則,都是狗屁,在感情上女人要自私一些,才能活得更好一些。”
蘇清漪心頭一震,來不及多想什麽,已經跟着小婵離開了畫舫。
站在小船上,她遠遠地就能看到岸邊那個坐着等她的身影,這個畫面“啪”的一下就撞到了她的心裏,想到玉弓說的話,之前兩人相處的細節頓時又浮現在了她的心頭,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蕭澤聽見護衛說船過來了,一開始還是有些不信,待到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蘇清漪正從船上走下來,他心底忽然就湧出了一股喜悅,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
蘇清漪被他吓了一跳,但之前在船上胡思亂想,竟有些沒底氣,只得嘟囔道:“吓了我一跳。”
蕭澤也意識到自己行為有些莽撞,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就同她并排往城裏走去,兩名護衛只能又任勞任怨抱上雜志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蘇清漪才覺得慢慢平複下來,然後發現自己和蕭澤一直都是并排走的。江東一帶還算是民風比較開明的,尤其是節日盛典的時候,也有男男女女一同走在街上,只是女子一般都會落後男子半步。
她是從來不曾意識到這一點,可蕭澤早早就知道了她是女子,卻也不曾提過半點。蘇清漪不信蕭澤不知道,京城關于這些繁文缛節只會更加嚴苛,他是勳貴出身,定然會有禮儀老師自小教導。
她不知道蕭澤是出于體貼還是他原本就是這麽想的,聯想起他曾經說過的尊重,他恐怕并不是說說而已,而是一直都在這樣做着。
蘇清漪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蕭澤的側臉,又趕緊低下頭。
蕭澤敏銳地發現她看了自己一眼,可等他轉過頭,蘇清漪又把頭低下了,他忍不住問:“你看我做什麽?”
蘇清漪咳了一聲,一邊努力将臉上的飛紅給壓下去,一邊仗着他聽不懂:“看你帥。”
“帥??”
“氣場兩米八!男友力爆棚!”
“???”
看着小侯爺那一臉懵逼的樣子,蘇清漪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原本因為玉弓最後那番話而出現的一點陰霾也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