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懷卿的那兩個字發出來之後, 所有為璇玑先生據理力争的人只覺得臉上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一時之間安靜如雞, 只能眼睜睜看着邵瑾瑜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詞。
邵瑾瑜這般毫不顧忌地拉仇恨,讓邵家人操心得不得了, 不得不加大了對他人身安全的保護, 就怕他一不小心哪天就被人在小巷子裏給人套了麻袋。
而這番争鬥從荻州火回了臨江,給顏亭書這個身份又加上了一層金光。有了璇玑先生的認證, 先前那些嘲諷顏亭書的人也紛紛收斂了起來,一時之間, 有關于《仙緣》的都是一溜好評,幾乎容不下第二個聲音。
五千本的精裝本很快就被賣光了,一些沒有買到的人十分扼腕, 買到的人則大呼幸運。一時之間, 這臨江城中的富戶竟以家中是否有《仙緣》的精裝本作為炫耀的資本, 也是一大奇景。
也因此,哪怕精裝本賣完了, 《仙緣》的熱度卻壓根沒有降下來。
許多人好奇這一兩銀子的書究竟是什麽樣的,見還有一錢銀子的普通本, 還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原本已經清靜了不少的文昱書坊前頭又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不僅如此, 在新書出售二十天之後, 臨江城中的幾家茶樓獲得了授權,又開始說起了書, 幾家茶樓天天爆滿, 而《仙緣》的名氣則又上一層樓。
就在這當口, 《仙緣》第二冊 出了。
上一冊中,男主徐绫因為“傷害同門”的罪名被掌門關在了思過崖上。
他拼命解釋當時自己不受控制,仿佛有人操控他将劍刺入了師兄身體,可是沒有人相信他。徐绫又疑惑又委屈,卻沒辦法,只能老老實實地在思過崖面壁。
誰知就在他被關入思過崖之後的一個晚上,宗門卻突然被邪魔入侵。全門上下戰死,當救援的大宗門天一道弟子趕來時,整個宗門上下的活人只剩下徐绫。
因為思過崖上有陣法,會克制修仙者的修為,且徐绫修為本就低,才險險逃過去,撐到了天一道的救援。
因為宗門已毀,徐绫就被天一道的人帶了回去,測過靈根之後留了下來。然而天一道內等級森嚴,如徐绫這樣還未築基的四靈根,連個外門弟子都混不上,只能做個灰衣雜役。
可徐绫卻并未因此而喪失信心,他始終記得雲虛宗一起打打鬧鬧的師兄弟,記得和藹可親的師父,他心裏充滿了仇恨,一心想要殺掉邪魔複仇。
而同時,身體裏幾次三番不受控制的情況也讓他心中有着隐憂。哪怕這幾次他都是因此逃過生死之劫,但他依然無法對此視若無物。
在天一道的生活十分艱難,但徐绫還是憑着韌勁終于築基成功,成為了外門弟子,只是與此同時,他的性格也越發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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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绫築基之後沒多久,浮游秘境開啓。
這個秘境只允許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進入,于是徐绫哪怕只是剛剛築基,也有了資格。他本就拼了命要變強,所以哪怕知道秘境中危險重重,也還是報了名。
進入秘境後,充沛的靈氣,滿地的靈草讓一些剛剛築基的弟子忘記了危險,卻不想這重重的美好之下卻是致命的殺機。徐绫因為性子孤僻,不與他人一起,又加上天性謹慎,這才逃過一劫。
他親眼看到築基期的弟子被兇獸吞噬,被引誘人心的靈草一步步拖入深淵,他心中越發意識到了修仙一途的殘酷,在接下來的路途中更加小心謹慎。
可是他并不知道,重重的機關與異獸根本不算什麽,最危險的,是人心。
在第二冊 的結尾,徐绫好心救了同門,卻反被對方所害,落入陷阱之中……
這斷章很顯功力,不知有多少人抓心撓肝地想要知道結局。而口碑發酵之後,《仙緣》第二本的銷售比第一本還要火熱百倍。
有關于《仙緣》的讨論幾乎在整個臨江城都蔓延開來。
關府內,關文柏慢悠悠地打完一套太極,在婢女的伺候下擦掉臉上的汗,又喝了口水,才問道:“幾位少爺小姐都在做什麽?”
管家支支吾吾不敢說,關文柏面露了然:“定是澤兒又帶他們胡鬧去了,你直說便是。”
管家無奈,只得将蕭澤做的事情供了出來。
關文柏聽完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其實蕭澤也沒做什麽,他不好四書五經,但是在玩樂一道還是很有天賦,後來拜了徐誨為師,人家大儒的正經本事沒學到,倒是迷上了古董鑒賞。武安侯和夫人對他的要求不高,只要不惹事就行,所以他喜歡古玩便也由着他去,上手的真東西多了,在古董鑒賞一事上他竟隐隐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架勢。
關家人不多,幾個表弟表妹年紀也不大,被蕭澤唬了一通,對這個表哥崇拜的不行。
蕭澤在自己家中一直被大哥壓着,事事都不如,如今被幾個弟弟妹妹敬仰着,得意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于是當關奕傑神神秘秘地說祖父最近收了一件淩雲子的書畫,讓他來賞鑒一二,他二話不說就應了下來。
于是一堆少爺小姐趁着關文柏練太極的時候偷偷溜進了他的書房。
關文柏致仕多年,書房裏并沒有什麽機密東西,所以護衛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他們進去了。
關奕傑将那副書畫展開,他那一對雙胞胎妹妹頓時發出驚嘆聲。
淩雲子是前朝有名的書畫大師,他一改歷代清雅淡然的水墨畫風格,偏好濃墨重彩,所有的顏料都是自己制作,所呈現出來的畫作亦是大氣磅礴,色彩鮮明,奪人眼球。他好人像,尤其以觀音像最為出彩。
展現在衆人眼前的就是一幅顏色豔麗的觀音大士彩像。
幾人都圍在這幅畫前看着,沒想到關靈音卻不小心碰倒了硯臺,墨水打翻在畫上,将好好的觀音像給變成了大花臉。
幾人都發出抽氣聲,關靈音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更是吓得哭了起來,她的雙胞胎妹妹關靈書也跟着哭了起來。
一時之間整間書房都只剩下姐妹倆的哭聲,倒讓外頭的護衛吓得夠嗆。
事情暴|露之後,關奕傑一邊安慰妹妹,一邊愁眉苦臉看着蕭澤:“表哥,怎麽辦啊?祖父要是知道了,非得罰死我們不可。”
蕭澤反倒冷靜下來:“沒事,一會就說是我打翻的。我來應付外公。”
關奕傑還想說什麽,關文柏已經走了進來,恰好聽見了這一句,冷笑道:“你想要怎麽應付我?”
四個孩子一驚,關靈音和關靈書抽抽噎噎止住了哭聲,可憐巴巴地看着關文柏。
關文柏雖然對兩個孫女很好,但向來賞罰分明,三人不敢撒謊,小聲認了錯,又替蕭澤辯解,關文柏卻不置可否,只讓他們先離開。
關奕傑臨走前擔憂地看了一眼蕭澤,蕭澤卻身板挺得直直的,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書房中只剩下祖孫倆,關文柏卻看都不看那副被沾污的畫,而是問蕭澤:“說,你要怎麽應付我。”
蕭澤指了指那幅畫:“這是假的。”
“哦?”關文柏頓時有了一些興趣,“不少大師都說這是真品,連你師父都看不出真假,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蕭澤聽他這麽說,心中卻是松了口氣,其實一開始他也不确定。他本就并不擅長字畫類的賞鑒,但又怕自己讓表弟表妹失望,這才硬着頭皮過來,只是看了幾圈都不确定,直到關靈音打翻了墨水,才有一絲靈感一閃而過。
“我聽師父說過,淩雲子大師顏料都是自己制造,尤其喜愛以金石之色入畫,而無論是白霜石、朱砂又或者藍礬都具有毒性,甚至淩雲子大師也是死于中毒。我想,以外公的謹慎,一定會将這幅畫妥善收藏,免得我們不小心沾到,傷了身體。怎麽都不可能這麽輕易就被表弟找出來,又拿給我們看,對吧,外公?”
關文柏這可真是愣住了,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會從這樣一個刁鑽的角度入手,根據自己一個小小的疏忽就發現了問題。
這幅畫是關文柏所臨摹的,所用的顏料都是找了無毒的替代物,他自信真假難辨,畢竟連自己多年的老友都給騙了過去,沒想到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看穿了。
蕭澤見關文柏面露贊賞,還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沒想到關文柏笑容一收:“畫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你慫恿弟弟妹妹欺騙長輩,這筆賬卻是要算的。”
蕭澤睜大了眼睛:“我身為哥哥,自然要保護弟弟妹妹,我哪裏錯了?”
“難道在你心裏,長輩是敵人嗎?”關文柏毫不留情道,“你這種行為不叫義氣,也不叫勇敢,而是愚蠢。”
“你父母為何将你送到臨江城,你難道就不曾認真想過嗎?你的身份擺在這裏,很多時候做事便不能只憑一腔義憤,而需要多想想。”
關文柏看着蕭澤咬着牙站在下首,眼眶都是紅的,全身都透出委屈和不甘,知道他還沒有想明白,心中嘆息一聲,面上卻冷硬道:“既然想不明白,就去房裏把家訓抄一百遍。”
蕭澤強忍着委屈行了禮,便匆匆地跑回了自己院子。只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憤怒,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還有當時被家人從京城送過來的不理解。
這些情緒在蕭澤心裏不斷翻湧,最後他幹脆跳起來,打開箱籠,拿一塊布随意裝了幾件衣服和銀票,就要跑出去,誰知剛跑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麽,從書桌上将那兩本仙緣給塞了進去,這才背着包袱,氣呼呼地離開了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