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奧羅拉先是小聲抽泣, 緊接着越想越委屈,繼而轉為嚎啕大哭。
食堂裏的其他人,全看了過來。
他們對杜蘇拉的視線, 充滿探究和譴責,好似在看一位騙錢騙身騙心的渣男。
杜蘇拉:“……”
就無語。
別這麽看着我, 我真的沒有睡她接着騙錢再抛棄她!真的!我是個妹子啊!
她實在沒辦法, 抽出口袋裏皺巴巴的手巾,遞了半天對方也不接。
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奧羅拉一把抽過去, 擰了一把鼻涕。
然後,奧羅拉:“什、什麽味?”
杜蘇拉定睛一看。
“啊, 那個不好意思……我昨天拿它撿了青蛙忘記洗了……”
奧羅拉:“……”
她再看剛接觸過她臉的手帕。
青蛙手帕臉, 臉手帕青蛙……
奧羅拉:“…………”
然後奧羅拉哭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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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驚天地泣鬼神能拿下記錄的痛哭, 終于在半小時後大雨轉小雨了。
杜蘇拉愣生生急出一背的汗, 她各種考試有生命危險的時候, 都沒有這麽緊張過,這會愣是體會出直男哄女朋友的難。
奧羅拉哭聲轉小,轉頭就開始傾訴。
“專職做祭司的這三年裏,我每一年, 都很努力, 很認真, 我為民衆祈福,我走訪各地, 贈送他們護身符, 傾聽他們的煩惱,給與他們祝福……”
“我去過的地方,村民們都很喜歡我, 對我評價也很高,這些辛苦是值得的,他們也都說今年會支持我,給我投票。我以為,我以為今年年末在光之教堂裏的祭祀,一定能輪到我……”
“結果,投票前幾天,艾拉·查明一騎絕塵,好不容易她作假掉榜了,結果又冒出來你這個查明嗚嗚嗚嗚!”說着,奧羅拉又痛哭起來,“我是上輩子陷害查明,這輩子掉入叫查明的詛咒了嗎?”
對此,杜蘇拉是無言以對的。
雖然她很想說,人優秀票是擋也擋不住。但她真的怕了妹子的眼淚,于是只能在旁幹瞪眼。
杜蘇拉問道:“你為什麽這麽想參加年末的祭祀啊,因為可以出風頭嗎?”
聞言,奧羅拉停下的哭泣。
她抹幹眼淚,眼神很堅定,她問杜蘇拉:“你知道年末祭祀的時候,你和理查德神官,距離聖臺有多近麽?”
“不到一米。”奧羅拉比劃了個長度,還沒個餐桌寬。
“而聖臺之上,就是神明。”
“如果不夠幸運的話,這輩子我們都碰不到他,而這是我們憑自己努力,能距離他最近的距離。”
樣貌平凡的年輕女人,在說到這話時,眼中閃過憧憬的光,比彩虹都動人。
“依照往年的經驗,月神會在最後一刻來臨,給大家祝福。如果我能取代你的話,我就能離他這麽一點遠了。”
杜蘇拉很懂地點頭。
嗯,追星,哦不,是為了追神。
看來月神害人不淺。
但她同時更堅定了保守秘密的決心。
要是讓奧羅拉知道她曾和她的夢中情神同吃同住的話,那她在奧羅拉眼中跟私生粉沒啥區別,恐怕奧羅拉能變賣家産換最毒的毒藥滴在她的飯菜裏,死後鞭屍一百遍,再詛咒她的靈魂不得往生。
于是杜蘇拉只是說:“那你哭也沒用,我就是人氣高,贏了,我也更不可能因為你的挑剔退出。”
“你懂嗎?憑實力,咱們願賭服輸。”
杜蘇拉挑眉看她。
“你還有什麽把戲,都放馬過來吧。”
奧羅拉不作聲了。
反而從下午起,奧羅拉不再刁難杜蘇拉。
她開始盡心盡力地幫助她。
五天後,正式的祭祀開始了。
清晨,天還沒亮,杜蘇拉就起來梳妝打扮了。
光身上十層紗還手工縫制珠串圖案的拖地禮袍,就需要兩人同時幫忙,才能穿得妥帖。
束腰勒得死緊。
奧羅拉是一腳蹬在杜蘇拉的屁股上,兩手拉馬匹缰繩一樣使勁往後拉,才将束腰系到了最後一格。
腰肢盈盈一握,好看是好看。
可杜蘇拉穿完衣服,已經只有半條命了。
這絕壁比荊棘森林的殺人荊棘還可怕!!!她趴在床上OS。
奧羅拉卻小心把她扶到椅子上,給她喝了點水,又遞了個糖塊。
奧羅拉說:“我知道你吃不下,身體也沒空間給你放食物,還是含塊糖吧,祭祀很長,低血糖暈倒就不好了。”
杜蘇拉有些吃驚于奧羅拉的體貼。
她喘着氣問:“你為什麽幫我啊?我在祭祀上出醜,你不應該開心麽?”
證明教會選錯人什麽的。
奧羅拉卻輕笑一下,伸手在她腦門上敲了個栗子。
“你那天說的對,技不如人,願賭服輸。現在我的任務是輔佐你,你幹得漂亮,你的功勳章就有我的一半。”
“再說,這麽近的距離,我也不能讓月神看到我丢人的作品吧?”
女孩子說着的時候,俏皮的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飛揚。
這一刻,無神論者的杜蘇拉,才忽然意識到信仰有的時候,并不只是控制人心的東西,它确實也有正面的、激勵人的一面。
奧羅拉把杜蘇拉帶到鏡子前。
黑發的女孩穿純白的禮袍,黑色微卷的長發上罩了白色蕾絲的頭紗,再以珍珠、寶石點綴,而她并不被華美的飾品壓住鋒芒,那雙清澈靈動的眼比世界上最值錢的寶石更美麗。
她不說話,不笑,只注視前方的樣子,純潔無比,也神聖無比,仿佛任何污穢都與她無關。
奧羅拉甚至一瞬間覺得,像這樣的少女,是有資格走到聖壇之上,與某位比肩的。
但如此不敬的想法立刻被她打消。
奧羅拉又欣賞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很完美,今天的祭祀一定也會很完美的。
祭祀活動在上午十點正式開始。
一切如彩排好的那樣,大祭司請出神像,杜蘇拉和理查德為其穿衣、焚香、供奉到聖臺之上,其他祭司端上祭祀用的貢品,教堂外的民衆們揮灑面粉等等……
對于杜蘇拉這個靈魂外鄉客來說,這一切都是她看不懂的流程。
在維持完美人設的同時,她只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
她在儀式途中甚至走神了,她看着同樣穿了束腰的其他女祭司,腦袋裏不斷重複同一個問題:到底是怎樣做到既穿束腰又幹活的?是身體構造的差異,還是信念的不同?難道身體的不适是可以随着信念所轉移的嗎?
儀式瀕臨末尾,終于迎來最後一項,神明的祝福環節。
據杜蘇拉所知,這個世界的神,雖然號稱全知全能,但逼格沒有那麽高,屬于民衆信奉本神,本神必然也會給個甜頭嘗嘗的類型。
杜蘇拉覺得,這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的神明比較多,神明可能有KPI,神明和神明之間競争也嚴重,所以神界也內卷化嚴重。
但即便如此,年末的祭祀活動,神明也不一定每次都露臉。
據不完全統計,太陽神來的次數就少,月神代替他來的次數較多。
有的時候幹脆只有聲音出現,神明本神是見不到的。
杜蘇拉也好奇,今年到底會誰來。
畢竟太陽神什麽的,她還一次都沒見過呢!
杜蘇拉悄咪咪往聖臺上瞅……
聖臺上一片亮光閃過,替換掉神像的,是銀發的男人。
是月神。
視線還撞上了。
于是月神把黑發少女的滿眼失望,盡收眼底。
希斯:“…………”
不是,你還想期待誰來?
他一張冷冰冰的臉,于是看上去更不悅卻更英俊且不可企及了。
就……很神明。
很遙遠。
今天的月神手中握了一根權杖,奶白色,最上方鑲嵌了一顆約莫嬰兒拳頭般大小的藍寶石。
權杖往地上輕輕一敲,幾乎是在末端和地面相接的瞬間,由權杖為圓心,一個巨型魔法陣如水波一般,迅速向外擴開,一秒,已覆蓋整個教堂,不出幾分鐘,整座城市都印刻上了月神的魔法陣。
杜蘇拉驚住。
這麽大的魔法陣,光是陣型就得耗費多少神力?……簡直,豪橫!
這就是人和神明之間的區別麽?
魔法陣泛出聖潔的光芒,神明的祝福在持續加持中,所有人都覺得身上漾起絲絲暖意,但整個過程并不長,沒多久月神便收回了魔法陣。
一位報童捏着報紙從遠處跌跌撞撞跑來。
報童距離得遠,但現場很安靜,于是聲音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過來,報童喊道:“北部的洛卡威被雪埋了,全村的人都被活埋了,雪災真的如芭芭拉預言家說的那樣如期而至了!”
本來還沉浸在祝福裏的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全是惶恐,生怕自己也像洛卡威的村民,遭到雪災掩埋。
“強大仁慈的月神大人,求求您救救他們吧!”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這句話。
但這句話就像激起千層浪的石子一樣,愈來愈多的人加入到請求的行列裏。
“救救他們吧!”
“您這麽強大,您救救他們吧!”
民衆的呼聲越來越高,越來越大。
而月神的表情,如寂靜的雪原一般,越來越冷。
他連目光都是冰冷的,不帶一點慈悲。
光之教堂的地基很高,所以站在聖臺上,他可以俯瞰教堂外幾乎所有的民衆。
他們匍匐在地上,一副虔誠的樣子。
月神卻想起了太陽神曾對他說過的話。
“他們都是貪婪的,無知的,愚昧的,也是虔誠的。”
“所以神既愛世人,也不愛世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世人一定不愛神。”
月神掃視過一張張空白的臉,然後在萬衆期待下——
拂袖,轉身。
那背影仿佛在說:關我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