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盈盈,你不打緊吧?」梁夏拖着虛弱的身子,上前抱住她,「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公子,是我們連累你。」
盈盈擡起頭,雙眼紅腫,悲痛莫名,對着其他人說道:「這樣你們滿意了?我早說過王爺不可能原諒,你們卻要拿公子來睹。這下好了,滿意了?同瑞,其他人我沒話說,但最不能諒解你,王爺三番兩次給你機會,你憑什麽一再背叛土爺?還有臉回到王府?你不要忘記當年是誰救了你娘和你姐,讓她們免于淪落青樓,而今還有個好歸宿!」
同瑞聞言,酷刑中未曾落下的眼淚,此刻滑下兩頰。
他抱着頭,喑啞的開口道:「我知道我錯,我知道……」
「梁夏。」突然冒出來的洛不情,拉過梁夏,「我問你,王爺如此打你,你可恨他?」
梁夏搖頭道:「是我的錯。」
「那你心裏可明白王爺對你一往情深?」
梁夏先是點頭,又黯然搖頭。
「他現在肯定恨死我了,我先背叛他,一意離開他,現在又惹他生氣,他不會原諒我了。」
洛不情溫柔一笑道:「梁夏,你告訴我,為什麽王爺剛剛要打你?」
「因為我自不量力。」
「錯。」
「那是為什麽?」梁夏疑惑的看向他。
洛不情卻不說,只是看向原非,梁夏順着他的目光也望過去。
原非不解的蹙眉,只好開口,「王爺氣公子為別人求情,但那是其次,王爺主要是氣自己,王爺對公子真心一片,把公子視做妻子看待,公子卻不同一般。奴才猜想,王爺是氣若是尋常夫妻之間有所央求,也是直說出口,哪裏要對誰屈膝而跪。」
Advertisement
洛不情看梁夏吃驚錯愕的表情,接續道:「梁夏,你一直覺得你配不上王爺,王爺心裏明白,也盡力讓你明白你在他心裏就只是他的伴侶,可你居然對他下跪,他必然覺得在你心裏還是高高在上,根本沒把他當成伴侶看待。平常還好,今日他受了刺激,心裏本就氣憤難當,經你這麽一跪,他不發脾氣都很難了。」
梁夏恍惚的望向洛不情,嘴巴張張合合,卻始終說不出什麽。
「梁夏,旁人都看得出來,你還看不出?你告訴我,你覺得王爺會不會為打了你而後悔?」
梁夏一震,猛然頓悟。「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洛不情慧黠的同他眨眨眼道:「你都不如道要怎麽辦,我怎壇知道要怎麽辦?」
「可我……」
「公子,不管如何,先追上去吧。」盈盈也恍然大悟,開口催促,見事情有了轉機,歡喜得擦掉眼淚,露出笑容。
梁夏向她點頭,然後就沖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
他對着那道人牆說道:「先別動他們,同瑞身上還有傷,王爺說不準會改變主意。洛大夫,你可以先替同瑞看傷嗎?」
八人中間偏右那個開口道:「王爺早有吩咐,公子之令,視同王爺之令,奴才等謹遵公子命令。」
梁夏又是錯愕,忽然覺得這巴掌挨得不是那麽委屈,好像罪有應得。
洛不情走近他,俯身擦過他耳邊,梁夏滿臉通紅。
「我會替同瑞看傷,你快去。」
梁夏重重點頭,然後又跑了出去。
「秦風,你竟開尊口解釋,想必也非傳說中無情。」洛不情調侃道。
秦風看了那四人一眼,只低低嘆道:「到底是兄弟。」
盈盈向前扶起同瑞道:「走吧。」
「盈盈你……」同瑞吃驚的看她。
盈盈凄楚一笑道:「怎麽說,你也是瑞哥哥。」
當年給她買糖的瑞哥哥,給她梳發的瑞哥哥,給她說故事的瑞哥哥。
同瑞聞言,死死的抿緊雙唇,只是眼淚又不免落了兩行。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不只同瑞,秦風和盈盈的話,讓整個廳堂陷入悔恨的沉默中。
等到梁夏追出來,慕容靜軒早已不見人影。
他站在庭院裏,竟不知慕容靜軒到底是出府,還是走到哪裏。
梁夏被送到這裏也僅七日,對這裏尚是一無所知。
昨晚和慕容靜軒重逢,得知這一切的安排,從此兩人便能白首到老,不禁喜極而泣,沒想到一轉眼,卻把人給氣跑了。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閣樓,擡眼見「夏閣」二字,龍飛鳳舞,剛勁有力,為慕容靜軒親筆所題。
他想着大廳裏那四個人,還有盈盈,想到那人氣憤離開的決然背影,他輕輕撫上刺痛的臉頰,黯然垂淚。
他恍神的向前幾步,映入眼底的鞋履,讓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擡起頭,驚喜的喊出那人名字。
「靜軒……」
慕容靜軒冷冷看他一眼,卻是越過他,徑自離去。
梁夏一愣,随即疾步他的跟前,攔住他的去路。
「你要去哪?」
慕容靜軒嗤笑道:「你管得着?」
「靜軒,你不要再丢下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惹你生氣。」
「你說笑了。」慕容靜軒淡淡一回,又繞過他,往前走去。
梁夏又趕忙擋在他前方道:「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昨晚說好永不離分,今日你就忘了嗎?」
慕容靜軒淺笑道:「小奴才,你這是在質問我?」
梁夏向前拉住他的手,慕容靜軒把手抽掉,再拉住,再抽掉,如此反複數次,梁夏不言不語,只是執着的緊緊捉住他的手。
「放手。」
「你去哪,我就去哪。」
「小奴才憑什麽?」
梁夏死死握緊他的手,一雙淚眼眨去淚水,倔強的迎視慕容靜軒不複深情的冷漠目光。
「憑咱們已經拜堂結發,證據就在你挂着的香囊裏,昨夜你親手結的發,親手放進去的。」
慕容靜軒抿緊薄唇,冷冷的瞪着他,梁夏死死攢緊他的手,無懼的迎視。
相對半晌,再多的怨、再大的氣,随着一聲嘆息煙消雲散。
「還疼嗎?」慕容靜軒撫上他紅腫的頰,雖只用了三分力,已是相當自制,可見到這是忍不住自責。
梁夏搖頭道:「哪有你疼。」
慕容靜軒驀的瞠大眼,瞬間又眯起,将人摟進懷中,狠狠壓在懷悝,像要将他揉進骨子裏一樣。
「你也知道我疼?」
「我知道你一向着急我。」
「那你還敢……哼!」慕容靜軒氣結,說不出話來。
「你當我任性嘛,靜軒,你已忍那麽久,容我那麽多,這一次你也別氣了,好不好。」
慕容靜軒将他按在懷裏,閉着眼,壓抑着情緒,輕聲的開口,「夏夏,你可知你是我的妻?我慕容靜軒雙膝只跪天地、父母、天子,我的妻卻随意下跪……你說,我該多不舍,該多惱?你可以跪天地、跪師父、跪拜天子,其他人你不該委屈、不必屈膝,就算是我,你也不能,明白嗎?」
「靜軒……」梁夏想擡頭說話,卻又讓人按了回去。
「我的地位權勢,不是拿來讓我妻子畏懼我的,我的妻子只需愛我。夏夏,一開始,你就是被我脅迫入府,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始終把自己看成低賤的戲子。你是我的夏夏,以前如何既往不咎,可從我将你放在心上開始,我就不要你自卑,覺得矮人一截。這天下就握在我手中,看我臉色,你是我的人,怎需要看它臉色?」
梁夏那一跪簡直諷刺,一盆冷水當他澆下,讓他渾身發涼,他身邊的人該要驕傲他的權勢如天,梁夏卻是畏他權勢如天,他不要這樣一個人長相厮守,他以為自己的寵溺可以讓他多些自信,但今日他的以為,卻狠狠甩他一巴掌。
他承認他對他強勢,但至于讓他怕他嗎?
慕容靜軒深吸一口氣,退了一步,凝視着梁夏。
「你可懂我?」
梁夏淚如雨下,嘴角卻漸漸揚起一朵笑花,暖如朝陽。
「靜軒,我懂。」語畢,又回到那人溫暖寬厚的懷抱裏。
「你該死的最好懂!」慕容靜軒咬牙切齒。
兩人相擁片刻,梁夏忽然想起還在大廳上的人。
「靜軒,你昨晚說我送你香囊,你就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你想說什麽?」
「那你能不能別原諒我不辭而別,另想法子罰我?原諒我私自替你饒恕他們之罪,可好?」
慕容靜軒擡起他的臉,凝視片刻,冷哼一聲。
「梁夏,你腦子動得倒挺快。」
「我多少聽了一些。靜軒,這些錯本源于愛,愛沒有錯,對嗎?」他覆上慕容靜軒的手,靜靜凝望。
「你以為我開濟善堂?」
「你一生聰明,就為我糊塗幾回好嗎?」
「我不罰,難以服衆。」
「我知你必有法子,杜絕口舌是非。」
慕容靜軒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太看重我了。」
梁夏見慕容靜軒不肯善了,想到洛不情在耳邊那一輕擦。
男人嘛,有什麽不好,在床上擺平,自古英雄愛聽枕頭風。
他眼珠子一轉,登時雙頰緋紅,豔若桃李,眉目流轉春光,勾魂攝魄。
慕容靜軒還不及開口,伊人主動圈住自己的頸項。
「你什麽意思?」慕容靜軒雙眸暧暧含光,雙手緊緊勃住梁夏纖細的腰身,卻是明知故問。
「我在想你要怎麽罰我?不如……罰我幾天下不了床……唔……」
「你要熬得過,我就原諒你不辭而別。」慕容靜軒打橫抱起了嬌人兒。
再度被吻得頭暈目眩的梁夏,不禁暗想神醫果然高招,可以改行做神算了。
不過,在床上解決就能服衆了?他果然還是不明白慕容靜軒到底在想什麽。
一個月後,皇帝瞪着妖嬈女氣的梁夏,百思不解。
「朕真不明白為什麽三弟會看上你?像個女人似的,卻又不是女人,居然為你抛棄王位,為你詐死。」
梁夏面無表情,一雙媚眼低垂,藏住起伏的情緒。
「我更想不到他居然為了你,肯只身赴約。」皇帝撫摸着梁夏的臉,「也不懂為什麽你們都喜歡三弟,就連我真心相待的人,居然也迫不及待爬上他的床。」
梁夏聞言一震,擡起眼直直盯着他看。
「怎麽?不相信?朕告訴你,別以為他只有你一個人,他身邊那些暗衛不只為他出生入死,也陪他在床上欲仙欲死。」他陰冷一笑道。
梁夏白了一張俏臉,卻是死死咬住嘴唇。
「在朕身邊像個人活着,他不要,卻要回去當個娼妓,為他刀裏來、火裏去,慕容靜軒算什麽東西,居然想跟朕搶皇帝,還想跟我搶人?」皇帝憤怒的用手一掃,桌上那些物品铿锵落了一地。「朕這麽低聲下氣又算什麽東西!」
梁夏看着面容扭曲、悲憤陰狠的皇帝,眼角落下一滴淚。
皇帝陰陰的芙着道:「哭什麽?同情朕?不必!你還是擔心你目己吧。同瑞已死,朕也沒什麽好顧忌,朕倒要看看他要去哪生出同瑞換你,還想騙我?哈哈哈。」
皇帝大笑,眼神卻嗜血無情。
「同瑞慘死,你們都給朕下去陪葬。」
梁夏粗喘一口氣,死死咬緊的唇齒,一點一點的顫抖起來。
「怕了?」皇帝親親他的臉,「他叫你什麽?夏夏?呵呵,夏夏不怕,不會讓你這麽容易死的,他竟敢碰了朕的人,朕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夏夏,你說說,當他看到你與別的男人颠龍倒鳳,心裏會有什麽感覺?」
梁夏迅速垂下臉,同時落下一滴眼淚。
「朕心痛,痛不欲生,他知道朕在門外,他知道……慕容靜軒永遠知道朕在想什麽,多可怕的人,原以為他沒有弱點,想不到……」他一把撕裂梁夏的衣衫,将他推倒在床,「我會讓他看,讓他也嘗嘗心碎欲死的滋味。」
皇帝俯身吻住他,将嘴中藥丸度過去,掐着他下巴要他吞下。
「朕要你淫蕩發浪,朕要你就算回到他身邊,也和同瑞被朕折磨一樣痛不欲生。夏夏,你知道嗎?慕容靜軒夠狠,如果同瑞是被迫的,朕不至于恨他入骨,要他性命,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展示同瑞對他的忠心耿耿,把朕當個笑話!」
皇帝殘忍的撕掉梁夏蔽體的綢褲,打開他的雙腿,狠狠撞進未經潤滑的私處。
梁夏一聲悶哼,唇被咬出了血,下體也随着毫不留情的掠奪,帶出了腥紅的血液。
他暈過去之前,眼底一閃而逝什麽,殘虐的男人只顧快意的在他體內肆意馳騁,自然也看不清他最後那抹眼神。
皇帝扔下暈厥的梁夏,慢條斯理的下來,宮人立即拉開對面的層層薄紗,薄紗之後,坐着一位不動聲色、靜靜飲茶的男子,男子周遭站着八名禦前侍衛。
「朕的好三弟,朕等這一日,不知道等多久了。」他面容一凜,「同瑞呢?」
「為防你言而無信,同瑞在青天崖上。」
「朕有沒有聽錯?同瑞在青天崖?」皇帝冷笑不止。
「信不信随你。」男子擱下那盞茶,「你以為同瑞死了?是,他早該死,若不是夏夏要救他,我會把同瑞燒成灰,灑在天涯海角,讓你跟他永生永世不能相見。」
「同瑞真的沒死?」皇帝一震。
「你那麽對夏夏……」男子握拳,拔出長劍括向當今天子,「我恨不得當日就将他千刀萬剮,淩遲至死。」
那劍光一現,八位禦前侍衛也将劍尖齊齊對向慕容靜軒,皇帝卻置若罔聞。
「同瑞沒死?同瑞真的沒死?」他擡頭瞪着慕容靜軒,「你最好不要騙朕,快帶朕去青天崖。」
慕容靜軒見他心急如焚,對他一笑,扔下手中劍,又坐了回去。
「慕容靜軒,你這是什麽意思?」
慕容靜軒漠然說道:「夏夏昏迷,我要等夏夏清醒。不如你讓他們退下,咱們兄弟該要好好聊聊。」
呈帝狐疑的瞪着慕容靜軒,思忖半晌。
「韓重,你把梁夏帶到偏殿,醒了再帶過來,好好看緊恭王爺的寶貝,可別讓他有半分差錯。」
慕容靜軒看着梁夏被他人抱起,眼神微眯,最後卻只是靜靜抿了口茶水。
「你想說什麽?朕與你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皇帝緊盯着他的反應。
「皇兄,你我之間能摒除君臣身分,說些心裏話嗎?」
皇帝擰眉,眯起眼打量他這高深莫測的弟弟,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
「說吧。」
「我只想問你,我為慕容皇朝生死不顧,你卻真的容不下我?」慕容靜軒放下茶,目先淩厲的看着次次将自己逼入死地的兄長。
「靜軒,你的忠心是給慕容皇朝,不是給我。」呈帝擡起頭,清明冷靜的迎視對方霸氣的目光,「必要時,你會不顧一切取我而代之。」
「就算我在祖宗祠堂前發誓,就算我在祭天大典時對着我朝千萬黎民發誓,也不能讓你放心?」
「你若沒有豺狼野心,為什麽要創青龍會?」
「青龍會能誅殺逆臣,能搜集證據,能帶入他國商賈,振興我朝經濟,青龍會對朝廷忠貞不貳,為什麽你要誅毀?」
皇帝怒斥道:「你說的那些本是文武百官之用,青龍會和文武百官,正如你和我,只有一者能存。」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光明正大的辦。皇兄,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如果不是青龍會,至今政局仍然不穩。」
「不錯,青龍會确有其用處,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慕容靜軒皺眉拍桌,冷言喝道:「皇兄,你根本是過河拆橋,我盡心盡力,卻落得亂臣賊子的臭名。」
皇帝一聽,頓時啞然。
「靜軒,我不得不這麽做。你功存朝廷、功在邊疆、功在社稷,倘若你要做皇帝,那一開始就不該讓我來做這傀儡皇帝。你知道我下一道旨意,你的人卻說恭親王尚未過目時我的心情嗎?你知道我的人在耳邊參你不是,我極力維護,卻是讓你的人得寸進尺的那種心情嗎?靜軒,你不能怪我心狠,如果你願意安分做個王爺,我會讓你風光一世,只要你別再幹涉朝政,做地下皇帝,可你卻偏要和我硬着來。」
慕容靜軒淡淡一笑,笑裏不無苦澀。
「到頭來,你還是在意那年國師所說的話。」
「我登基為帝,他卻說紫微星未現,暗指我不是真龍天子,因為這句話,我這皇帝當得多辛苦,你根本不知道。」皇帝咬牙切齒,雙目赤紅,他的心血總被這句話、總被慕容靜軒蓋過,誰知道他這皇帝竟是如此窩囊。
「我多年苦心,卻不及二哥一計。」
皇帝瞠眼瞪他,「你又想說什麽?」
「國師是二哥的人,我一直沒跟你說,是因為我以為你總會看清。」
皇帝靜了片刻,搖頭道:「就算沒有國師那句話,到底……一山不容二虎。」
沒有一個皇帝能接受另外一個比他更像帝王的人,就算明知對方無反叛之心,但卻必項防微杜漸。
慕容靜軒撫額輕笑道:「我要的就是這句,你的真心話。」
此時此刻,他想起梁夏純真無邪,絕不臺如此對他的一片真心。
「夏夏……」
皇帝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是梁夏慘白着一張麗顏,一步一步困難卻堅定的走過來,那瞬間他有絲恍神,逞強的神态竟和同瑞幾分相似。
「當年我和同瑞沒有如何,只是看見你,做做戲罷了,也慶幸你妒火蔽眼,早一步離開,否則盛怒之中的我,确實個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你!」皇帝驚愕的回頭望向他。
慕容靜軒搖頭,背過身一笑,「到底是兄弟,大哥,這大概是靜軒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兄弟多年,我不是不知道你對同瑞的心意,我就算做不到原諒他、原諒你,卻也不可能真的碰了你的人,靜軒雖然頑劣,卻不好亂倫。」
「靜軒,我……」皇帝下意識的向前一步,慕容靜軒卻快他一步,往門口走去。
「帶上夏夏,大哥若願再信靜軒一次,就你我二人前去青天崖,靜軒會讓你從此以後安心做你的皇帝,再不怕有人會篡位。」
皇帝不及開口,那抹身影已飛掠遠去。
「別追!」皇帝倉皇開口,制止禦前侍衛,神色複雜的走向梁夏,「他想做什麽?」
梁夏搖頭。
「他為了防你告訴朕,所以喂你吃了啞藥?梁夏,這又是一出什麽戲?」皇帝苦澀的問道。
梁夏無語,一雙眼神無比清澈的凝視着他。
「梁夏,你知道嗎?若說戲子,靜軒他比你稱職多了。」
皇帝摟過梁夏,問着慕容靜軒消失之處飛掠而去。
慕容靜軒站在青天崖邊,候着皇帝大駕光臨。
他望着深不見底的青天崖若有所思,只是一向透徹的眼,也免不了蒙上一層灰。
片刻之後,皇帝和梁夏落在他後方。
「你想做什麽?」
「皇兄,你說這崖下有什麽?」慕容靜軒只是繼續站在崖邊往下看。
「這算什麽?堂堂男兒要尋死尋活嗎?」皇帝一悟,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慕容靜軒搖頭道:「皇兄,崖下有一處屋子,屋子四周種滿桃花,我和夏夏會在夏天賞桃花,冬天飲桃花酒,快意過人生。」
皇帝聞言,扣緊梁夏,「我不會讓他跟着你去,你去了,只有孤單一人。」
慕容靜軒聞言,仰天一笑。
「哥,你是在擔心我嗎?」
皇帝艱澀的開口道:「靜軒,你不必如此。」
慕容靜軒輕輕搖頭,忽然大喊:「夏夏,過來。」
皇帝更加死死扣緊梁夏,卻在此時,後方樹林一名男子奔至慕容靜軒的懷中。
慕容靜軒狡猾一笑道:「大哥,這才是夏夏,我不會讓夏夏受那種委屈。至于同瑞,就當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他低頭深情的看着梁夏,梁夏也眷戀的迎視着此生摯愛的人。
「大哥,你是個好皇帝,所以我從來就不想跟你争。願天佑我慕容皇朝,千秋萬世,永世昌勝。」
語畢,只見慕容靜軒興梁夏雙雙落下青天崖,他倆始終十指緊扣,目光糾纏不已。
「靜軒!」
皇帝要沖至崖邊,卻讓懷中的假梁夏攔住腳步。
「皇上,王爺心意已決,以死明志,請皇上節哀順變。」
皇帝緩慢的望向懷中人,睜着眼看他撕掉人皮面具,露出原來樣貌。
「瑞,我的同瑞。」他激動的抱住他,「同瑞,我無意要他死,到底是親兄弟啊。」
「皇上,生死有命,王爺自有去處,您要保重龍體,切莫挂壞。」
同瑞扶住埋在自己頸項痛哭的男人,眼角望向青天崖,目光不知是喜是憂,五味雜陳。
尾聲
天元十七年,恭親王薨。那夜,一場無名火由淨水閣而起,傳聞火起之時,恍若聽見野獸喪偶般的哀嗚,那一聲聲凄楚淩厲。
那一點火,轉眼燒成火海,狠狠吞掉掉半個皇宮大的恭王府。
有人說,恭親王慕容靜軒為名揚京城的戲子秋海棠殉情而死。
有人說,恭親王功高震主,「有心人」以秋海棠借題發揮。
有人說,秋海棠是慘死在恭親王手下的冤魂所化,特來取恭親王一命。
另有一說,秋海棠為花精所化,千年前受過恭親王恩惠,今世特來報恩。
更有人說,恭親王原是天上鳳凰降世,護佑慕容皇朝任務已成,他将浴火重生。
衆說紛纭,但終究不世奇才恭親王慕容靜軒,已與富麗堂皇的恭親王府共成灰燼,只留下些那些輝煌戰績和那些定國功勳,供後人瞻仰感懷。而他與秋海棠的風流韻事,乃至他為秋海棠而死的臆測,則為這位驚世英雄留下一頁浪漫。
「娘,娘。」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碰碰跳跳的跳進了沈钰懷中。
「思棠,怎麽了?怎麽跑得這麽急?」
方思棠将懷中一只錦盒拿到娘親面前道:「娘,你看,有個大哥哥給我這個,他還給了哥哥一支冰糖葫蘆。」
沈钰好奇的拿過錦盒問道:「思棠,那大哥哥是誰呀?」
「大哥哥?沒見過。欸,娘,你怎麽哭啦?」
方全,也就是陸小凡,訝異的看着妻子抱着一只錦盒流淚,連忙放下手上的物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钰兒?」
「師兄,你看。」沈钰将錦盒遞給方全。
方全接過錦盒,錦盒裏也沒什麽貴重的東西,只是一只竹蜻蜒。
「師兄,是海棠,一定是海棠,當年他也曾親手做竹蜻蜓給我,我認得他的竹蜻蜓,咱房裏還有一只,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樣?思棠說他還給海兒一只冰糖葫蘆,你不是常跟海偷偷去買冰糖葫蘆嗎?是不是?一定是他,他沒死,他回來告訴咱們他沒死。」
方全愣在原處,怔愣的看着妻子。
「爹、爹,大哥哥給我買冰糖葫席。」方思海興高釆烈的搖晃着冰糖葫蘆,然後将手中绉改一團的東西交給父親。「大哥哥說給你。」
方全攤開那張皺巴巴的紙看着。
要事在身,不容久待。八月師父大壽,月圓人團圓。師兄謹記隔牆有耳。夏。
方全握緊字條,和妻子對看一眼,急急忙忙的追出去,門外早已經沒有人,沈钰連忙問道:「大哥哥往哪兒走?」
「往那裏走了。」小男孩比了個方向,方全夫妻望去,只見滿街人潮。
正失望回頭,卻見一對情侶偕伴而走,兩人同着白衫,白衫點點桃花瓣,高大的那個摟着嬌小的伴侶,嬌小的那個好似察覺了目光,回首點了點頭。
他倆罩着鬥笠面紗,雖看不清面容,但方全夫妻知道那就是他們死裏逃生的師弟。
「太好了。」方全啞聲開口。
「爹知道了肯定很高興。」沈钰依在丈夫壞中,看着那雙麗人高大的那個看來相當疼惜嬌小的那個,小心翼翼的為他避開人潮,最後兩人雙雙上了馬。
天涯海角,生不離,死同衾。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