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轉眼又是百年,靈虛山依舊是從前的樣子,草長莺飛,楊柳春醉。
柳卿元是在參天巨柳下見到容澤的。
彼時容澤正盤膝斜坐在樹根之上,如墨的長發用一根白玉簪随意挽着,正悠然含笑地注視着不遠處的碧湖。
柳卿元說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見過容澤如此輕快地笑了。
身處高位,身邊的人都說蛇妖兇殘,實力太過強大必定會危害到他。聽得多了,他竟不知不覺受了影響,無法再容忍一名實力強橫的妖族與他共處一室。
漫長的歲月裏,容澤一直是強大的,所以次數多了,他也就慢慢沒了最初的擔心。
直到這條小蛇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海裏時,他才驟然清醒。把缥缈門鬧了個天翻地覆,才終于找回容澤的妖丹。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雪嶺苦寒,根本不适合蛇類養傷。
他把容澤送回靈虛山,故景總能喚起舊事。
于是他知道了——夏雪霖依賴他的樣子有多像當初的容澤。
他本來沒想娶夏雪霖,只是容澤的一句“我也是妖”徹底攪亂了他的思維。
就像是要證明什麽,他決定娶一只妖。
也像是要掩飾什麽。他特意把容澤支開,沒成想容澤還是在大婚當天趕了回來。
柳卿元兀自出神,猝不及防間對上了一雙微彎的笑眼。
在他走近之前,笑眼的主人已然斂了笑,淡漠開腔:“人類?”
容澤的眼神清清冷冷,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一如從前的無數次一般,柳卿元意識到什麽,試探性地問:“你,不記得我了?”
柳樹下的美人微微蹙起眉,“我該記得你嗎?”
“咚”的一聲。
柳卿元的心被狠狠砸了一記。
他知道容澤會選擇性忘記那些不願記得的、痛苦的事。
卻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成了那難以宣之于口的……隐痛。
這時候平靜的湖面突然泛起驚濤,一名紅衣白發的男子破水而出,手裏捧着一束潋滟盛開的湖藍色花朵,直直朝容澤飛來。
“容容,我采到了!”
不知是陽光太盛,還是這男子太過耀眼,柳卿元一時間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的語氣歡欣極了。
像是在對心愛之人邀功一般。
下一刻,容澤站起身,甚至沒有同柳卿元道別,便淺笑着接過花,攜着這男子越走越遠。
無人在意此刻的柳卿元在想什麽,回到居住的水榭之後,鐘離淵偷偷瞅了容澤好幾眼。
容澤擺弄着花瓣,眼皮子一掀,輕飄飄觑他道:“想說什麽。”
“那個人類……”鐘離淵欲言又止。
他早就暗自滅了那些傷害過容澤的人,可因着容澤的關系,他沒敢動方才那人。
也不知道容澤看到那個人,會不會想到什麽不開心的事。
“人類怎麽了?”容澤邊說,邊拿起小鏟子,在琉璃盆裏挖出一個土坑。
鐘離淵見他不在意,松了口氣,“我不喜歡人類,他們都很貪心,還總喜歡自作聰明。”
容澤把雙生花種進琉璃盆裏,微垂下眼睑,漫不經心地開口:“我也不喜歡。”
終究是人妖殊途。
而殊途從來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