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是誰曾說過
夏季是蓬勃的季節,百花争豔。
然,沒有一枝可以壓群雄。
從某個方面來說,都是輸家。
蕭季末陪着念蘭澤在禦花園閑逛。
冤家路窄,他們遇到了陪着林绮羅閑逛的蕭大殿下。
蕭妄頃與林绮羅有說有笑,仿佛,他們是最親密的戀人。
那個惡毒絕豔的女子倚在蕭大殿下身上,小鳥依人,宛若天之嬌女。
斂起所有的鋒芒,她是天真少女,一個渴望被愛的人。
愛是偉大的嗎?不一定,愛,從某個方面來說,是惡毒的。
蕭大殿下沒有記起任何的事。
仿佛,他與念蘭澤發生的一切,全是一場夢。甚至,夢醒了,他都不記得自己做了怎樣的夢?
他沒有注意到蕭季末身邊的念蘭澤,連餘光都沒有瞥見那個白衣公子。
“七公子?”林绮羅輕快,尖銳的聲音,掩飾不住的嘲諷,帶着挑釁。
濃妝的臉色美豔不可方物,金步搖姚烨,提着長裙款款作态。
“林小姐。”念蘭澤禮貌,總是淡淡的,淡的讓人心疼。
林绮羅的盛氣淩人與念蘭澤的溫潤如玉,一比,确實沒有可比性。
“蕭妄頃,你就裝吧!”蕭季末推了蕭妄頃一把,此刻他倒想把蕭妄頃拎起來毒打一頓的沖動。
蕭大殿下差異,肅嚴的聲音:“我為什麽要裝?”
“你就是這樣對待蘭澤的嗎?”
“蘭澤是誰?我不認識。”
林绮羅笑出聲,掩飾不住的得意。
笑聲越傳越遠,連說話都帶着諷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恐怕只有一個人會幹。”
林绮羅來到念蘭澤的面前,挑眉,冷笑附耳笑道:“念蘭澤,我才是最後的贏家,我林绮羅贏了,你輸了。”
“念蘭澤從來就沒有參與這場賭局,何來輸贏呢?”白衣少年溫暖的笑容,仿佛在陽光下随時會像雪一般融化。
俗世的一切,對他來說什麽都不是。
發生這樣的事,他依舊笑容如花,甚至看不出一點的傷痕。
林绮羅到底是小瞧了念蘭澤。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這樣的人,本不該留在凡塵之中。
可是,他就是在哪兒?在哪兒,嘲諷着他們的幸福。
他們的幸福只不過別人的血淚換來的。
念蘭澤像聖潔的佛前夜昙,靜靜的,把凡塵一切隔斷。
只因為,他是念蘭澤。
“你陪他沙場征戰又如何?你們情比金堅又如何?”她笑顏如花,凄美的笑容道盡此生的不甘。
輕聲的,笑聲的,曼妙的,貼近念蘭澤冷笑。
“到頭來,陪他坐擁萬裏江山的是我,陪他享盡凡塵榮華的是我,而你……”
惡毒的話:“而你只不過是一座橋,過了河,那麽,這座橋就該拆了。”
蕭季末不知道林绮羅附耳對念蘭澤說的是什麽話?
但一定不是好話。
“你離蘭澤遠一點?”蕭季末毫不憐香惜玉的推開林绮羅:“你這麽惡毒,不配與他站在一起。你站在這裏,就不會心虛嗎?”
“世子殿下?”林绮羅覺得很好笑:“七公子倒是真會勾搭?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你說夠了嗎?”蕭妄頃面色不改,但是讓林绮羅一瞬間,覺得他好像回到了當初了那個蕭妄頃。
仿佛他就是那個處處維護念蘭澤的蕭妄頃,他們從來不變。
“我還有事要辦,你敘舊敘好了,我們該走了?”
“哦,對了,七公子,這是我們的請柬,請務必來觀望大禮,我與蕭殿下還要去籌辦婚禮呢?”
嬌嗔一聲:“想不到大殿下會這麽急。”
念蘭澤面無表情。
曾幾何時,有人對他說過:我蕭妄頃對天起誓,負盡天下,也不負念蘭澤一人。
誓言化作灰。
念蘭澤突然有點站立不住,往前踉跄一下。
蕭大殿下立馬扶住。
他說:“這位公子,您沒事吧?”
“謝謝。”淡淡的,依舊溫和:“沒事。”
之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說不出的……凄然。
蕭妄頃只是覺得心一痛。
“等一下。”蕭妄頃走到念蘭澤的面前:“我們……認識嗎?”
念蘭澤愣了一下,時光停滞,萬千飛花飄零,在兩個人面前擱淺。
直到……唇角有點幹涸。
眼裏,突然有了濕度。蕭大殿下就這樣看着他,眼淚卻怎麽也流不下來。
只是,念蘭澤看不見。
良久,他說:“不認識,念蘭澤只不過是一介草民,怎麽會認識蕭大殿下呢?”
終于,他逼回了眼淚。
“打擾了。”蕭大殿下轉身離去。
擦肩……而過。
前世多少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
七公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要的,但是……這一世,終究擦肩。
是誰說過:這一輩,下一輩,下下輩子,都要守着念蘭澤,他的生生世世只會相伴一個人。
是誰說過:用我所有,換你一生安樂無憂。
是誰說過:蘭澤,天塌下來,我替你頂,所有的一切,我替你背,只是,千萬別為難自己。
是誰說過:蘭澤,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許你喜歡別人,也不允許別人喜歡……只因為,你是我一個人的蘭澤。
是誰說過:我會為你一人負盡天下人,你可以任性,可以鬧,我會陪你,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永遠。
…………
當所有的誓言化成灰,當一份天長地久的愛成為一個夢,一個遺忘的夢。
我不知道,蕭大殿下是怎樣的痛,但是這是他的選擇,他只得尊重。
京都十裏豔紅,天空飄着紅色的羽毛,泫雅成潋滟芳華。
鳳冠珍珠,花黃暗貼。珠釵招搖,鉛粉美妙。胭脂紅霞,美豔如花。點口脂,钿花漣漣。镯滌蕩,輕紗妩媚。
此刻,穿上紅衣的林琦羅美得不像凡塵中的人。
夜,皇宮!
在皇宮的正殿,蕭妄頃坐在高高的座上。
今天是他登基的日子,也是他娶親的日子。
只不過,心腔是空的。
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填滿。
林琦羅一襲紅衣,美得不可方物。
高貴的氣質由內到外,折殺當場。
迎風而立,連風都撩人,醉了人的眉眼。
只是,他的記憶中,也有一處紅。
那種紅,總是淡淡的,那種美,才叫天人。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那種美。
一曲旋律,抑抑揚揚,只是這種聲音很聒噪,天底下,再也沒有一種聲音可以與記憶裏的琴聲相媲美。
漫天的飛花似雪下,輕柔在空中回旋,随之,缱绻在遠方,宛若盛世的歌唱。
念蘭澤始終坐在那裏,溫潤的笑,絕世而獨立。
所有的美好都變得悠遠,所有的一切變得黯淡。
飛花還在下着,鋪天蓋地。
只一眼,蕭妄頃便沉淪了。
他不知道他是誰?漫天的飛花将那身姿釀成風華絕代!
林琦羅忐忑,一步一步,悠長而慢遠。
在萬人矚目下,他們步上正殿,蕭妄頃含笑,帶着林琦羅走向高座。
不經意間,他瞥見了他。
那種白,白的透徹。
那種笑,溫柔似水。
我想,我還記得呢?
只是,很模糊而已。
此刻,心還是痛的呢?
林琦羅坐下,長長的衣擺擺開,撩人風姿。
她看着那大殿內坐的臣子,笑意越來越明顯,毫不掩飾的得意與絕世容顏。
她終于夢寐以求的登上這個位置,從此以後,她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從此以後,她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
看了一眼靜默不語的念蘭澤,眉腳的笑意更加明顯。
誰輸了?她沒有輸?
她贏了。
席間,敬酒的時候,林琦羅故意挑釁拐着蕭妄頃來到念蘭澤的身邊。
她端起琉璃杯,冷笑:“七公子,您就不祝福我們早生貴子,白頭到老嗎?”
念蘭澤站起身,一幹而淨。
此時,他的笑,就像鮮血淋淋的傷口。
痛不欲生……
可是,就算傷口被人拿着刀在刮,他也要陪着笑:“祝願陛下鴻運昌盛,幸福一生。”
念蘭澤就是念蘭澤,他避開了那個話題,他沒有祝福他們白頭到老。
至少,心裏是不甘願的。
蕭妄頃走回座上。
此刻……該燃放煙花了吧。
這一場,盛世煙花注定被點燃。
只不過,陪在他身邊的,不是他。
太監拿着司書念道:“承蒙上天不棄,庇吾子民千秋萬代,故朕念殘年鳳燭,禪位于長子蕭妄頃,特立诏書,以感天恩。”
蕭妄頃跪下接過聖旨,他登上了帝位,他記得曾經答應一個人當個好皇帝。
此刻,念蘭澤忽然覺得全身發軟,跌坐在椅子上。
他不知道怎麽回事,連忙看向蕭季末。
蕭季末拍拍念蘭澤的肩,示意他不要介意。
當初,他也差一點被蕭妄頃騙過去。
蕭妄頃當時喝藥的時候明明就沒有吞下去,如果不是他跟上去,他估計也會被騙。
他看見蕭妄頃将藥吐在蓮池裏,一群魚歡快的游過來。
蕭妄頃看見他,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不會忘記的。”
蕭季末一想到這裏不由得感嘆這兩人——一起傻。
蕭季末永遠不知道,他才是最傻的。
低頭,淺笑:“蘭澤,我一生之中都沒有騙過你,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是的,這酒裏下了藥。
因為,蕭妄頃怕念蘭澤會反對,他怕在他的嘴裏說出不好的話。
念蘭澤想說話,可惜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全場寂靜,只聽見蕭妄頃的聲音。
他說:“朕是從沙場中走過來的,此刻,我不得不感謝一個人,陪我沙場舔血,征戰一生。欠他的,永遠還不了。”
他看了一眼林琦羅,轉而笑道:“只有他,才能與我一起燃放這盛世煙花。”
林琦羅昂氣頭,所有的燈光明豔,永遠都向着她。
“朕一輩子,最重要的人是——念蘭澤。此生,唯他一人爾。”
所有的目光聚集到念蘭澤身上。
此刻,他一點力氣也沒有。
甚至連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蕭妄頃一步一步的走向他,飛花依舊飄灑,醉了容顏,美了歲月,不管林琦羅的錯愕,甚至不管全場的輕蔑。
他扶起他,說:“蘭澤,那藥沒用,所以,你也不要再逃了。”
鄭重的,走向高臺:“我帶你去放煙花,你還記得我承諾你的盛世煙花嗎?我做到了,你呢?”
接過烏蘇遞過來的煙火,蕭妄頃握着念蘭澤的手,點燃了煙花。
煙花升空,姹紫嫣紅。
只是,無人欣賞。
此刻,那戲臺之上,唱起了《将軍令》,聲音铿锵,宛如一曲戰地斜陽。
林琦羅淚眼模糊的站着,漫天煙花像是諷刺。
自己的男人向天下宣布他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們這樣,那我算什麽?”
蕭妄頃殘忍的看了林琦羅一眼,以前,他對她只有愧疚,如今,連最後的一分愧疚都消磨殆盡。
“我們沒有走過紅毯,沒有喝過交杯酒,甚至無夫妻之實。所以,你還是你相府的大小姐?我從來沒想過娶你,更不會娶你。”
林琦羅癫狂的大笑,踉跄的走下高臺:“那念蘭澤呢?你們走過紅毯嗎?喝過交杯酒嗎?誰來作證的呢?”
“我們一起踏過殘陽血地,我們一起喝過西風狂雪。這些,蒼天為證,日月為表。”
念蘭澤想說話,可是,他說不出,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此刻,任由蕭妄頃扶着。
張張嘴,發現發不出聲。
“蘭澤,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此刻,你什麽都不用說,交給我。”
林琦羅踉跄的狂笑:“我讨厭你們——你們不得好死!”
蕭妄頃惡狠狠的看着她:“別讓我再讨厭你。”
別讓我,再讨厭你。
被最愛的人讨厭,林琦羅苦笑着,眼淚流出花了顏。
臺上的将軍令唱到了尾聲,婉轉悠揚,透着凜冽铿锵的肅然。
突然,臺上戲子轉了好幾圈,将手中銀槍一擲,刺向林琦羅。
林琦羅此刻沒有反應過來。
那柄木質的銀□□穿了她的腹部,一陣劇痛。
鐘離春似乎仰頭大笑。
眼角笑出了淚,好鹹——
侍衛沖上來,還沒有按住他,他便抽出匕首,刺向自己的心髒。
樂刖,你看到了嗎?我為你,報仇了。
鐘離春仿佛看見樂刖了,他在天上對他笑,朝着他伸出手。
他也伸出手,十指緊扣,再也……不分離……
鐘離春就那樣倒在戲臺上,滿意的閉上眼,滑過最後一滴淚。
此生的眷戀全都不在。
這一生,到此為止。
林琦羅在昏迷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了,蕭妄頃的背影。
蕭妄頃決絕的帶着念蘭澤離去,甚至,連可憐的眼神也不屑于給她。
他就那樣,抱着念蘭澤離開。
此時,空中煙花綻放,美得撩人心魄,皇宮亂做一團。
侍衛跪地,請示昊天皇帝,“陛下,要不要攔下殿下與七公子……”
昊天皇帝搖手作罷。
低沉的說了句:“讓他們去吧……”
擡頭看天,黯淡的沒有一點星光,煙花肆無忌憚的綻放。
一滴雨飄落在昊天皇帝幹涸的眼角。
宛若一滴淚,順着蒼老的眼角滑下去。
群厥,我好像又做錯了。
群厥,我或許不該逼他們的,可是我也沒有辦法。
如果能夠回到當初,我也願意棄掉天下,陪你一生,至少,我也沒有遺憾呀!
群厥……
群厥就在他擡頭的天空,微笑着……
此刻飄起了小雨,宛若情人的眼淚……
是樂刖的,是鐘離春的,還是群厥的……
還是,什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