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相約到白頭
梁府,寒夜。
梁長均正打算一家和樂榮榮的過着中秋。
只是這個秋有點蕭瑟!
以往都很蕭瑟。
“爹,什麽時候把蘭澤接回來吧!他一個人在外面,還是盲人,那得吃多少苦啊?”
面對梁天的語重心長,梁長均半句話沒說,本來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一剎那,氣氛很尴尬。
他的表情,是有愧的,愧對那個孩子。
肅穆,辨不出表情。
“接回來?”
梁夫人冷哼一聲:“我怕他髒了梁府的地……”
梁天瞬間石化。
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弟弟……
他一直将他當作驕傲,只是,有時候上天并不公平!
“以後別提他,就當他死了吧!”
念蘭澤進入院子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句話——就當他死了吧!
Advertisement
什麽東西在腦海裏崩斷了。
他本想勸梁長均棄暗投明,至少以後還有一條活路。
看來,不需要了……
“呦,七公子,您怎麽來了?”
梁夫人一聲冷哼,譏諷道:“再怎麽說,也是大殿下玩過的人,我們總該要恭敬一點才是……”
念蘭澤腦袋嗡嗡作響,傷疤被人撕開了。
梁長均威嚴的聲音:“七公子,不知您大駕光臨是為何?今夜竟不知有貴人降臨?”
目光躲閃,他不敢看念蘭澤。
伴着目慈眼善的笑,說這句話還不如直接告訴念蘭澤他玷污了這梁府,總比這樣客氣暗地藏刀強千百倍。
念蘭澤沒有一絲的慌亂,反而更加平靜,緊握在袖子裏的手指尖嵌入肉裏,他卻渾然不知。
——平靜祥和,溫文爾雅。
就像他是一個局外人,與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
“我來這裏,只不過是奉勸梁相國您多做一些實事,禍亂朝綱,多行不義,遲早走向毀滅的。”
“蘭澤,你就少說兩句,不要讓父親生氣,過幾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念蘭澤的大哥說道。
“這裏早就不是他的家,我梁府太小,養不起這位皇家紅人!”
如果說梁夫人的話是揭開念蘭澤的傷疤,那麽梁長均的話絕對是将鹽狠狠的揉進傷疤裏,痛得透骨。
皇家紅人,好諷刺,大殿下蕭妄頃愛上的人,世子蕭季末追求的人。
當真是皇家紅人……
“念蘭澤從來就沒有家,梁大人一生造孽太多,念蘭澤望而卻步。”
“造孽,你比老夫強得了多少呢?聽說你在戰場上一支曲子就将十萬大軍全部埋沒,七公子,血腥味太重了,小心下地獄?”
說完這句話,梁長均好像站不穩,扶着桌子坐下來。
好長時間,順不過來一口氣,但是他寧願念蘭澤會恨他。
念蘭澤想笑卻沒有笑出來,自己的父親居然詛咒他下地獄。
一絲笑浮上嘴角卻化作冷嘲熱諷。
是嘲笑他自己,也是嘲笑梁長均。
看來,他是不會選擇棄暗投明了。
本想勸他歸順,看來,沒必要了。
念蘭澤冷笑一聲:“我是不是下地獄,我不知道,但是梁大人,您所做的事情恐怕也上不了天堂。”
刷的一聲打開文書,上面全都記載了梁長均這麽多年所犯罪行,還包括合謀皇後暗害王淑妃。
這些罪證,他沒有交給蕭妄頃,要不然以蕭妄頃報仇心切的個性,這份罪證早就呈給皇帝了。
到時候,這偌大的梁府恐怕只有歸魂哀嚎了。
那個白衣少年就那樣淡定淡然的打開文書,清冷的月将他的臉上渡上一層寒霜。
梁長均的臉色都變了,剎那間狠狠的瞪了念蘭澤一眼。
更多的,是無奈,掩飾不去的悲哀。
“念蘭澤,你這不孝子,人在做,天在看……你遲早會有報應的……”
“人在做,天未必在看,就算天在看,也會是你,輪不到我念蘭澤”。
“所以,我勸大人有些事情還是該掂量掂量,別讓自己後悔…!如若不然,我覺得這梁府适合種些花草……”
寒入骨髓的聲音,本來溫柔的面孔近乎冷酷。
他嘴角的笑明明溫和,卻冷酷的讓人心寒。
這裏曾經是他的家,他居然說出那樣的話。
“你這賤人……真讓人惡心…太子殿下不會放過你……你不得好死……”
剎那間,梁夫人惡毒的話充斥着耳膜。
這個世界,多少人仰慕你,就有多少人憎惡你!
他做的,于己無愧,與天無謂。
蕭妄頃在屋頂上聽着這惡毒的咒罵聲忍不住了,就跳下去。
措手不及,他狠狠的掐住梁夫人的脖子,怒目相斥:“你嘴巴最好放幹淨一點,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打女人……”
當着他的面居然敢這樣罵蘭澤,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一直不放心念蘭澤,從念蘭澤出門的那一刻他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念蘭澤進入梁府,他便坐到屋頂上。
不近不遠,就這樣一直看着。
不會打擾他,只是在他的眼前,一直這樣的看着。
可是,他受不了別人侮辱他心中如神一般的人。
他捧在手心,放在心間,如同至寶一樣呵護,平時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他怎可忍受念蘭澤受到一點點欺負。
他太善良,所以也太容易被人欺負。
蕭妄頃從來沒說過自己不打女人,有時候女人并不是弱勢群體,甚至比猛獸還恐怖。
他不是君子,不需要風度,有時候君子有一個就可以了。
“再讓我聽到一個不幹淨的字,我會割了你的舌頭……”蕭妄頃厲聲。
梁長均指着蕭妄頃,手指還在顫抖:“你大膽!”
蕭妄頃冷哼一聲:“到底誰大膽,我好歹也算是皇親國戚,今日,你這條老命我先留着,日後與那太子的舌頭一并割下來!”
梁長均氣得牙癢癢,只是,身體顫抖,捂着心口低喘,病情加重了幾分。
當初沒有斬草除根才留下今日的禍患。
蕭妄頃很記仇,尤其是與念蘭澤有關的事情,他記仇得不行。
他捧在心間的至寶,那個在他心裏如神一般的人……容不得別人指染與辱罵。
他到現在還惦念着太子的舌頭,就如他當初說遲早有一日要将太子的舌頭給割下來一樣。
念蘭澤沒有料到蕭妄頃會出現,微微的錯愕之後,便是平靜如水。
蕭妄頃直接掠過小列,為念蘭澤引路。
念蘭澤依舊不動風雲,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念蘭澤靜若處子,一言不發的走出梁府,手裏還緊緊攥着梁長均的罪證。
他早就将罪證查到,只是……只是他騙了蕭妄頃,從來沒打算把罪證交給蕭妄頃。
如今,他也知道了——他騙了他。
蕭妄頃一直想要替母親報仇,而他卻暗中将罪證隐藏。
他無法親手将自己的父親送進牢獄。
如今,他該解釋還是道歉?
死死的撐着,不讓自己有任何一點異樣。
顫抖着指尖在掌心掐出血痕都渾然不知。
蕭妄頃突然握住他的手,溫暖的觸感讓他凝然一置。
全身本就因為抑制顫抖而繃得筆直,這一觸感讓他瞬間想要倒在地上好好的歇一歇。
“蘭澤啊,別撐着,走不了,我很樂意背你的。”
自然的,吊兒郎當的調笑:“蘭澤,這麽重要的東西,你還是收起來吧,被弄丢了就不好了。”
念蘭澤擡眼,雖然他看不到蕭妄頃,可是他依舊看向他。
怎麽可能?
蕭妄頃想要為母親報仇已經籌劃十幾年,怎麽可能……
只要将這些罪證上奏皇帝,他就可以為自己的母親讨回公道。
苦苦籌劃了這麽久,觸手可得,怎麽可能就這樣放棄……
“是我隐瞞了你!可……”
“蘭澤啊,趕緊收起來吧,蕭妄頃只會尊你,重你,不會怪你!”
久久
五味雜陳
飄柔輕雲,靜海止水的聲音:“謝謝!”
念蘭澤終是将那文書放入袖中。
只要文書在手,梁長均就不敢在朝堂上與蕭妄頃對着幹。
他只不過提醒了一下梁長均。
好羨慕別家父子,至少不像他,父子之間玩弄心機。
真的好累!
“攙着我點,好累呀!”
仿佛鞋履千般重,念蘭澤身子猛然下沉,蕭妄頃穩穩的扶住了他。
念蘭澤身子顫抖得厲害,十分的厲害,就如秋風中瑟瑟發抖的黃葉。
這一刻,他不用僞裝,可以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全都暴露出來。
原來不用僞裝是這樣的……真好……
“蘭澤啊,今天中秋,我們早點回去吧!”
“中秋啊?”一絲苦笑挂在念蘭澤嘴邊,被清冷的月鍍上一層霜。
月圓人不圓。
“別去想,他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對我來說,你是最好的。”
莞爾一笑:“走吧,我們回家!”
“蘭澤,等一下!”梁毅老遠的沖出府,跑了過來。
“大哥?”
“蘭澤,你一個人在外面一定會受很多苦,大哥不才,與你六哥就這點心意,希望你能收下,不至于過得太苦。”
梁毅交給念蘭澤一些珠寶之類的,沉甸甸的。
念蘭澤幾欲推搡,最後還是收下了。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成為千古罪人,你會怪我嗎?”
“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聽到梁毅這句話,念蘭澤清華一笑。
就連蕭妄頃也沒看清他這笑背後的意欲所為。
梁毅看了蕭妄頃一眼,沒好氣道:“大殿下,幫我照顧一下蘭澤啊!”
“我會的!”
月華如洗,星碎如銀。
一路相伴。
蕭妄頃看着念蘭澤手裏的碎玉,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好好地,連個中秋節都不能過。
“蘭澤啊,現在戰事吃緊,我能給你的就這麽一點,等戰事一歇,我們就買一方別院,種點花草,一輩子就這樣過着。”
“我會給你做各種各樣好吃的,你太輕了,我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一直到你頭發都白了!”
念蘭澤并沒有打斷他,也沒有附和他。
任由蕭妄頃自顧自的說着。
蕭妄頃說累了,看向念蘭澤,念蘭澤依舊面帶微笑,半晌不說話。
良久,
——“真好!”
念蘭澤每次動容的時候只會說這兩個字。
真的好,
真的好難!
一如既往的溫和的笑,這夜微風輕漾,帶着絲絲透骨的寒意。
蕭妄頃仿佛看見了一道光,他此生唯獨的一道光。
此時,天空中綻放出煙花,劃破天際。
那弧度掃過星辰,碎過月華。
“有人放煙花了嗎?”
“是啊!”
“蘭澤,我會送你一場舉世矚目的煙花,讓全天下為之一振!”
“我知道!”
“我要流芳百世,享受萬古敬仰!我要你陪我坐擁萬裏江山……”
“我會陪你坐擁江山!”
蕭妄頃看着他,忽然醉了。
原來,這人是這麽容易醉的呀?
今後,蘭澤,我會陪着你在這紅塵之中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