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早朝

第26章

乾清宮中一片蕭索寂寥的景象。臺階許久無人踏過，居然開始長出萋萋荒草，風吹過時，皆是荒涼的氣息。

僅僅一個多月而已，乾清宮已經落魄到此。

原本乾清宮就沒有多少下人，自皇後娘娘被貶谪，伺候的人也逐漸不太上心了，于是除了偷懶的那些人，就只剩下皇後娘娘的貼身丫鬟。

乾清宮的大宮女墨顏本是皇後娘娘最貼心的人，如今卻落到打水洗衣服幹粗活的地步。一雙玉質的纖纖玉指，現在卻布滿了老繭，連那些以前對他們阿谀奉承的宮人也敢給她們臉色看了，宮裏捧高踩低的本事墨顏算是見識夠了，也不再輕易落下眼淚。

墨顏剛剛燃好炭火，就被那劣質的炭火味熏得咳個不停，路上遇到姜妃娘娘宮裏的小宮女，對方輕哼一聲，看也不看她。

墨顏心裏又氣又惱，卻無可奈何。

回到娘娘寝宮中，皇後娘娘就坐在窗前發呆。

祝芷水這一月來瘦了不少，原本豐腴的身材變得苗條很多，腰細居然細到連雙手也握不滿，臉十分憔悴枯黃。整個人變得如同一張紙片兒似的，風一吹就要飛走。

墨顏看得心疼得不得了，把皇後娘娘的手放在桌上替她暖和，便哭到，“娘娘啊，您多可憐啊，陛下為何如此狠心……”

可是這話卻說不下去了。

一個多月前的那次風波，她們幾個都看在眼裏，娘娘流了産，可是大家都知道孩子不可能是陛下的。

陛下這麽做，已經仁至義盡了。可是墨顏還是難過。她的娘娘這麽好……

祝芷水摸了摸墨顏的頭，道，“你歲數這麽大了，也不适合呆在宮中了，明年的時候，你就出去吧，嫁個好人家。別像我，空蹉跎了好年華。”

墨顏知道讓皇後娘娘去寺廟削發為尼的旨意已經下來，娘娘這是為她做打算了。

墨顏再也忍不住，撲到皇後娘娘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

陛下在午後來看過皇後娘娘一次。

皇後娘娘精神不好，不願意多加洗漱，便化了淡淡的妝容，恰好掩飾住臉上的憔悴之色。

陛下頭一次看見娘娘不着雍容華貴的衣服和濃烈端莊的妝容，發現她雖然性格熱烈，但是不妝容不濃時，卻是個如此容貌秀麗，清淡如水的女子。

皇後娘娘性格好強，雖然和陛下互相沒有感情，也對對陛下做的那件事情一直心懷愧疚，她卻不願意陛下看到她的狼狽的一面。

于是此次陛下到來，坐在她上手時，墨顏為陛下上了用白色花青瓷杯盛着的君山銀針，陛下靜靜看着茶碗中碎掉的葉子，道，“梓潼，讓你嫁給朕便是一個錯誤，你本來就該是一只鳥，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束縛你。朕允你的要求，你走吧。”

皇後娘娘攏了攏耳邊垂下的碎發，道，“陛下別再稱賤妾為梓潼了，賤妾實在承受不起。”

陛下道，“你做過朕的皇後，這三年來與朕相互扶持，那麽你一輩子都是朕的梓潼。”

皇後娘娘苦笑起來，“陛下真是一個長情的人。這讓賤妾覺得，賤妾實在是太卑劣的。”

皇後娘娘又道，“陛下已經猜到孩子的父親是誰了吧？其實他，他并不知道我有他的孩子，我不想毀了他，陛下放過他吧。”

陛下默默不語。頭腦中莫名想起那男子的臉和那天晚上他誤入口中的chun藥。

皇後娘娘道，“陛下，您真好。可是既然您這麽好，為何既然心悅攝政王，又非要把我們娶回來。讓我，讓姜妃娘娘心存僥幸？陛下，賤妾心中常常時時怨恨您，又讨厭您的心軟您的無情。陛下，我一開始的時候曾喜歡過您，您知道麽？”

陛下聞言詫異地擡頭。

陛下道，“我并不知道。并且，我不喜歡攝政王。”

皇後娘娘此時用含着溫柔的表情看着陛下，道，“陛下，您的眼睛騙不了我。”

陛下卻勃然大怒，道，“他欺我辱我視我為草芥，毫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為何要喜歡他！”

皇後娘娘道，“可是陛下，攝政王殿下帶給您的，便只有這些恨意了麽？陪您三年的人是他，把您扶持起來的人是他。這樣都沒有任何觸動？當初您懼怕，可是我們這些女子任憑是誰也不能安慰你，只有攝政王在您身後。陛下，您是一國之君，有一國之君的驕傲，如果真的對着一個絲毫沒有感情的人，您能夠容忍這麽久麽？”

陛下咬住牙，道，“即使我對他有感情，也是恨意最多。”

皇後娘娘嘆一口氣，不再多言。別人的事情，她為何要去插嘴？

皇後娘娘道，“這次要多謝陛下了，我父親知道我做的事情，已經十分愧疚了。還望陛下不要遷怒他。”

陛下緩下心神來，道，“祝太傅是有本事的人，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怪在他身上的。只是你……”

皇後娘娘道，“陛下不用多挽留了。您答應我的要求，已是十分仁慈了。我從小到大，只有一個願望，便是能如同大俠一樣行俠仗義。如今想來，也只是錯付女兒身了。這深宮裏實在不适合我，與其這樣，不如去伴着青燈古寺，為陛下為天下祈福。”

陛下知道皇後娘娘去意已決，便不再多勸她。只是這女子與他相伴三年，即使他們未有交心，可是三年的默契，三年的相守，也不是一時能夠割舍的，他看着她如今的表情，也不能為她一時自私的欺騙生氣了，反而在心中升起很多的不舍來。

陛下道，“既如此，我就不多阻攔你了。只是山上天冷，你要，你要保重身子。”

陛下說完，轉過頭時，已經哽咽不能語。

皇後娘娘嘆了口氣，輕輕說了聲，“陛下”。可是終究沒有被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