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衆人在賀涵之的帶領下來到名品軒。
還離得很遠,名品軒就已經赫然在目。這座華貴的軒樓共有六層,是巧來鎮最高的建築，只要沒有視線的阻隔，在城鎮的任何地方都能看見它。
劍閣一行人在名品軒門口停下,他們因為趕路的原因，風塵仆仆,看着略顯寒酸。
不過還好,大店就是大店,門口迎客的小二一絲看不起人的神情都沒有,笑臉迎人地将劍閣一幹人等請入店內。
“客官稍坐，我去叫人将爺的馬牽到後面。”
十個人坐在廳堂內，名品軒的一層十分寬敞,擺着數十張圓桌，坐在裏面有十分寒涼的感覺。
最讓人震撼的是廳堂中央擺放的巨大的山水雕石，這石塊少說也有三丈高，被精致的雕木團團圍起。石塊被整個雕成一座山峰，山峰上松柏挺拔，山花朵朵，雲霧缭繞，隐約還能窺見山間小徑，斷斷續續地蜿蜒在峰石之上。
石身上還冒着淡淡的白氣，好似冰塊一樣。
而且最為神奇的是，石塊上的瀑布真的在淌水。一流清涼的水柱從山峰最頂端流下，落在下面的清水池中，發出靈咚的響聲。
“那是‘朝天石’，是名品軒的鎮店之寶。”
小春正看得入迷，後面傳來聲音，她回頭看去，賀涵之站在她的身後。
“朝天石是名品軒的當家在十幾年前從北域帶回來的，又請國手雕刻成型。朝天石的石身終年冰冷，常氣遇之即化，便形成了天然的水流。”賀涵之語氣帶着欣賞，“這石塊有奇力，每次見到它我都心曠神怡。”
小春：“你來過很多次？”
賀涵之笑了笑，道：“我之體質屬寒，這裏有全天下最涼的石頭，我當然要多多光顧。”
小春努努嘴。
她不着聲色地打量了賀涵之一番。即便是風餐露宿，賀涵之的衣裳依舊很幹淨。清濤院出來的人裏只有他單獨帶了三個包裹，小春一開始時不知道他為何有這麽多東西帶，後來她發現了，賀涵之帶的全是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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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身上的衣裳稍稍刮壞一點，他馬上扔掉，換一件新的，而且他每件衣裳看起來做工都十分講究。
這種風格與劍閣格格不入。
昨晚賀涵之剛扔掉一件衣服，小春看到後對梅茹道：“那衣服還能穿呢，丢了太可惜了。”
梅茹挖挖耳朵，道：“咱們掌院財大氣粗，願意扔就扔呗。”
小春：“你說他哪裏來的銀兩，劍閣每月發給掌院的月俸才幾十錢，買他個衣服袖都不夠。”
梅茹哼哼兩聲，“他來劍閣才多久，你怎麽知道他以前是做什麽的。”
小春：“我知道啊，他以前在各處拜師，最後他是覺得劍閣最适合他他才留下的。”
梅茹瞄了她一眼，“就算是這樣吧。小春妹子，你得知道不是全天下所有的門派都像劍閣一樣窮酸，我知道幾個門派貴氣得不得了，你看憫劍山莊，人家連掃地的苦工穿的都是綢衣。”
小春嘁了一聲，“吹牛。”
梅茹：“是不是吹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另一邊，賀涵之讓衆人稍等片刻，他到裏面去找掌櫃的安排房間。
小春在後面道：“你說他有銀子麽？”
梅茹：“走得這麽坦然，我看是有。”
小春：“可我從買見他掏過銀子。”
梅茹趕了一天路，有些困了，她打了個哈欠，說話的語調都有些變形。“我的好妹妹，這世上有無數的東西能抵銀兩。可以這麽說，在不缺錢的地界裏，銀子恰恰是最不值錢的。”
賀涵之來到修長精致的黑色木櫃前，裏面有兩個穿着講究的賬房，每個人手裏撲棱着一個算盤，噼噼啪啪作響。見有人來了，其中一個賬房擡起頭，沖賀涵之客氣一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嗯。”
“客官想要幾間房？”
賀涵之想了想，道：“五間。”在賀涵之的心裏，是這麽分配的——他自己當然要住一間房，梅茹和小春住一間房，李青和吳生住一間房，大宗師住一間房，剩下的四個人擠一擠住一間房。
“哎呦客官，”賬房有些不好意思道，“五間房怕是安排不下了，今兒個夜深了，房間差不多都安排滿了。”
賀涵之：“六樓那幾間也安排滿了？”
兩個賬房都愣了一下，另外一個放下手中的算盤，跟前一個賬房對視了一眼。再轉頭看向賀涵之的時候，目光變得有些疑問。
“這位爺......您是怎麽知道......”他欲言又止，不過賀涵之明白他的意思。名品軒向來只開放四層，一二層能吃能玩，三四層是住店的客房。五樓是什麽極少有人知道，六樓就更不用提了。
不過賀涵之是清楚的，名品軒的五樓住着掌櫃一家，六樓則又是一套客房，用來招待特殊的客人。
“啪。”
在賬房又要開口問些什麽的時候，賀涵之擡起右手，輕輕按在案子上，然後他擡起手——他将一枚長條的青銅幣子扣在了桌上。那枚銅幣不似現在所用之物，反倒像是某種配飾，銅幣有半個手掌那麽長，大概兩指寬，圓頭燕子尾，通體光滑精致。幣面上刻着繁複的古文字，常人根本讀出不來。
那兩個賬房一見到這枚銅幣，雙雙深吸了一口氣，馬上放下手中的活計，親自迎了出來。
“大人，大人......”賬房聲音壓低，恭敬道，“您怎麽來了，我們事先沒有接到消息。”
賀涵之：“我是路過。”
賬房道：“我們馬上為您安排房間，您稍等一下，我們去通知當家的。”
“不用了。”賀涵之道，“只需要安排房間就行。”
賬房連連點頭，“是是。”
小春坐在凳子上，看着賀涵之一臉笑意地走過來。
“怎麽，成了？”
賀涵之抱着手臂靠在桌子沿上，一副欠揍的樣子。“難道你不相信我？”
小春壓低聲音，“你哪弄來的錢？”
賀涵之貌似認真地想了想，道：“撿的吧。”
小春：“......”
他們沒說幾句，另一邊賬房已經親自過來了。
“額，”賬房剛要開口，看見賀涵之的眼色，了然道，“房間已經安排好了，諸位客官樓上請。”
劍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了樓，名品軒的樓層是一圈一圈轉着上的，還好的是這樓夠大，而且每層的裝飾都華麗貴氣，吸引眼球，讓人走得不至于暈頭轉向。
他們一口氣上到六樓，在五樓和六樓的樓口，立着一方碧玉的屏風，看着就價值不菲，小春小心翼翼地繞過去。
到了頂層，視野一片開闊，站在通廊往裏看，能直接看到一層的朝天石，小春扒着往下望，衛青鋒探手将她輕輕拎了回來。
“再往前掉下去了。”
小春回頭，朝衛青鋒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為趕路的原因，劍閣大師兄的臉色有些蒼白無力，但他依舊沖小春淡淡地笑了。
賀涵之将房間的安排同衆人說了一遍，小春聽得嘴唇抖了抖。
其他人倒是沒有異議，他們先各自回屋放包裹。小春走在最後，拉着賀涵之道：“你又故意。”
賀涵之任由她拉着，“我怎麽了？”
小春發現每次她質疑賀涵之對衛青鋒很不好的時候，賀涵之都是一臉享受的表情。于是她閉上嘴，決定不再說了。
賀涵之輕飄飄道：“嗯？嗯？怎麽了？我哪裏故意了？”
小春搖搖頭，道：“沒，我是覺得你自己掏錢，讓我們住這麽好的地方，我很感謝你。”小春邊說還邊朝他行了個大禮，然後轉身去找李青了。剩下賀涵之一個人一臉僵硬地站在後面。
李青很喜歡這個地方，小春看得出來。
他被安排和吳生睡一間房，小春進去房間的時候，吳生正在扶着李青坐到桌子旁。
“來，來來坐在這這這裏。”
吳生提着李青的大手，在桌子上摸了摸。“你你你摸摸看，這裏有有有幹果和花花花籽，你想吃吃吃就自己拿。”結果吳生和李青搭在一起的手沒能控制好，李青的大手往桌子上一劃拉，把盤子裏的東西甩出來不少。
吳生連忙彎腰撿起來，李青好像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咕嚕了兩聲。
吳生道：“沒沒沒，沒事，你坐坐坐着就好。”
小春推門正好看見這一幕，她走過去幫着吳生一起撿。
吳生：“小小小春，你怎怎怎麽來了。”
小春嘿嘿兩聲，道：“我來問問你們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我聽說名品軒的黃酒燒鴨特別出名，外焦裏嫩肥而不膩，你這麽愛做飯，一定得試試，回去了給大夥做。”
這就有點開玩笑了。
賀涵之站在門口，聽着小春跟吳生的對話。他很想告訴小春，名品軒的黃酒燒鴨獨步天下，不算鴨子，光是配料就有七十幾種，沖劍閣分的那點月俸，攢個一兩年差不多能吃一只。
不過他沒有站出去說，有些話即使是錯的，反駁也顯多餘。
賀涵之忽然覺得，劍閣的弟子不像他最開始來的時候那樣讓他覺得難以接受了。事實上，現在正好相反，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喜歡小春和吳生這樣的人。
可能傻了點，但至少很善良，而且很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