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以約相逼斷糾葛
竹染将他眼底的失望看到清晰。
卻只是邪獰冷笑着,神君,我來助您一臂之力。
收了身子,直直便往摩嚴的大殿。這條路,步子曾踏過數十年。
竹染躲在大殿的漆紅柱之後,聞得摩嚴開口,“青楓啊,你來長留多久了?”
立着的青年男子恭敬道,“回師父,青楓來長留不過兩年。”
“嗯。”摩嚴低沉答應一聲,背對着他,“你可曾聽過你上一個師兄的名字?”
“師父可是說落十一師兄?聽師姐們說,他……”青楓知道師父愛他如子,欲言又止沒再說下去。
“那你可知……”摩嚴轉過身來,表情嚴肅,“可知你竹染師兄?”
竹染一驚,皺眉冷冷聽着,莫不是又要拿他侮辱一番來教誨弟子。
果不其然,摩嚴氣哼哼的嘆一聲,“那個孽障,與七殺勾結,傷你長留師兄弟,你若有心,便記着這兩人的教訓,愛恨貪欲兩樣皆沾不得!”
“是,師父,徒兒記下了。”青楓垂首道一聲,又說,“師父,徒兒前來,是想通知師父各派掌門今日傳信說要前來長留,有事商議。”
“哼!他們能有什麽事!恐怕又是為了……”摩嚴止了聲,只是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先下去吧。”
“是,師父。”青楓恭謹的行了禮,便退出門去。
竹染也閃身出去,心裏怨恨橫生。
摩嚴望着青楓的背影哀嘆,“這兩個孽障,皆是我一手養大,可最後竟一個都留不住。青楓啊,師父希望你不要像他們如此糊塗才是啊!”
沒人聽見,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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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最真實的,是最容易忽略的。
竹染跟在青楓之後,笑的陰冷,摩嚴,我也教你嘗嘗痛苦的滋味。
修煉了魔界的法術,再加上單春秋給他的這魔劍,當真殺人披靡,一劍刺出而無聲,青楓低頭看着自己胸前穿透的劍,借着最後的力氣,慢慢回轉頭。
這一張臉,竟與自己有六七分相似。
不同的是,他臉上沒有那猙獰的傷疤,亦沒有那怨恨的痛苦。
“竹染師兄……”青楓怔怔的看着他,眨了眨眼,“我們還……真有……點……像……呢……”
難怪師父明知我仙質不好仍要收我為徒,難怪師父經常看着我苦口婆心講些道理,也難怪師父那麽生你氣,卻把我當做一個嶄新
的你……
剩下的話還未出口,竹染便冷眼抽了劍,“都要死了還廢話做什麽。”
想着又帶出一絲笑意,眼神漸漸幽遠,一字一句道,“摩嚴,我定要一步步殺光你身邊所有人,讓你痛不欲生,等神君大業一成,再慢慢折磨你!哈哈哈”狂笑一聲,竹染瞥了一眼軟落在地上再無生息的青楓,斂去心裏微微的不舒服,踏步而去。
他竹染從親眼看着生父殺母那一刻,便再無悔意。
有人無悔,亦有人悔。
白子畫,卻恍惚想起那時,她清麗可愛的喊着上仙,我要拜師。嘴裏塞滿飯菜,眼睛透着不喑世事的懵懂。滿臉期待讓自己嘗一口桃花羹,急切問着好不好吃。貪杯喝醉酒扯着自己衣袖說師父不要生氣。
而如今,她早已不在乎自己是否會生氣會失望了,甚至,恨不得想要毀掉自己。
瑤琴同撥,不知所蹤,不問世事的清閑也消磨的幹淨。桃花仍是年年開,灼灼其華也只落地凋殘。
若是可以阻止,倒不如當初狠心趕走她,便再不相見,再無波瀾與悲。
他把這些思緒都斂起來,急急趕往摩嚴的大殿,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加固結界,以防她再害性命,難以回頭。
可笑卻是。
那弟子載倒在地上,了無生息。
“青楓!”白子畫扶起他的身子,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着又一條性命轉眼消沒。
慢慢的閉上眼,白子畫聲線有些顫抖,“小骨,為師教你數載,日日告誡,不可殘害同門,不可妄殺性命,不可放縱私欲,不可與惡為伍。可你如今為何……”話再說不下去,這是我白子畫教出來的好徒兒啊!
最失望大抵莫過于此吧。
一口鮮血吐出來,白子畫扶住胸口,一點一點收緊袖口,慢慢擡起袖來擦過,嘴角殘留着痕跡。
放下青楓的屍體,他緩緩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跄,目光卻無比堅定,今日,我白子畫,便要清理門戶。
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然後慢慢坐下來,正中之位,金威恢宏。
摩嚴與各派掌門走進來時,皆為震驚。
幽若率先奔過去,甜甜一聲,“尊上!您可回來了!幽若都想您了!”說着左右望了望,“咦,師父呢?師父不是找您去了嗎?”
白子畫未言,氣氛頓時壓抑下來,摩嚴忙道,“子畫,你怎麽來了?”
“師兄,怎麽你也如此糊塗!”白子畫終于開口,輕漠的語氣恍若隔世,“這便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不待衆人明白其中深意,白子畫便再次開口,“各派掌門,合力封住長留結界,防止魔界中人再來謀害性命。”
“子畫,你何出此言?!”摩嚴一驚,走近兩步,問道。
疑惑出口,便聞得門口聲響。
一名弟子急急忙忙傳進來,“弟子有事禀報。”
“說!”摩嚴轉頭,雙目瞪着那名弟子。
“回世尊,青楓師兄……死了!”
“什麽?!”摩嚴震驚的楞在那裏,竟聽不真切大殿之中一片驚慌疑問的聲音。
這時卻又一名弟子慌張闖進來,慌亂的不成樣子,“弟子有事禀報。”
“說罷。”白子畫此時卻是冷漠平靜,淡淡開口。
“回尊上,火夕師兄死了,舞青蘿師姐抱着他的屍體…似乎是…神智不清了……”
摩嚴徹底止了聲,一句話再說不出來。
這場仿如鬧劇的打擊,太突然,太突然。
大殿終于靜了下來。
幽若不明所以的歪頭看着衆人,突然出聲道,“是不是又在騙人呢?”
“幽若!”呵斥一聲,溫掌門拉她靠近自己,沉聲道,“不許胡說!”
幽若吓的禁聲,雙瞳微恐。
“尊上!”霓漫天喊出一聲,打破安靜。
“何事?”
霓漫天冷哼一聲,嘲諷質問道,“這事,是不是花千骨幹的?若是,還請尊上不要徇私才是。”
話說到最後,已是毫不留情。
“還請各位掌門協助師兄固好結界。”白子畫耳目不聞,在衆人的視線中邁下臺階,身姿帶着不可質疑的清冷孤傲,“餘下這件事,我自會處理好給大家一個交代,但是,還請各位,好自為之!”
說罷慢慢的走出殿去,臂袍依舊端于身前,墨發長垂,氣度風華綽約不變。
去的卻是九霄塔。
臺階似乎漫長,房間之內毫無痕跡。
“東方彧卿。”白子畫不确定一般輕輕道一聲他的名字,目光轉過房間未曾變過的擺設。
惑時,背後卻忽覆上一個熱烈的懷抱,輕笑道,“尊上可是想我了?”
一點一點将他的手拉開來,退了步子拉開距離來,平靜相對,言道,“你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似察覺到他的意圖,東方彧卿扣住他袖袍下的手,握的愈緊,“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好了,你便該回異朽閣了。”白子畫想要往回抽出手來,卻紋絲不動。
“你呢?随我回去。”東方彧卿看着他,目光中透着熾烈與占有。
“我自有我的責任,怎可肆意而為?”白子畫終于擡眼看向他,古潭雙目流轉的情緒不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如今你有了乾坤之力,衆生安定,亦有你的責任。”
最難的不是放下責任,随性放肆。而是擔負責任 ,克制私欲。
“責任麽……可你欠我的還未還清。”東方彧卿一手落在他後頸上,微微拉近他,清唇落在他冷眉之上。
輕輕推開他,平淡的口氣卻愈顯冷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東方彧卿。沒有一份怨恨和報複是這般癡狂。”言語鋒利如冷刃,緩緩言道,“這是一場錯誤。”說着語氣微微一頓,“既然是錯,便要改。”
字字如刀,割人心肺。
“錯?哈哈哈……那什麽是對?”東方彧卿聞他此言,笑意悲涼,質問道。
見他不言,一字一句愈發堅定,“白子畫,我承認,我承認這錯,但是,我東方彧卿甘願錯下去,哪怕至死,也決不會改!”
白子畫靜靜聽着,這才清緩道,“何必如此。”
言語之間竟未有一絲挽留。
“因為我只想要你。”東方彧卿手指收的更緊,幾乎要捏碎了他的頸骨,“命也不想要,只想要你。”
眉峰起,清俊的臉上再無溫雅,只剩下濃烈的悲怆和愛。
“東方彧卿。”白子畫眉眼不動,目光漸遠,聲線漸空,“可還記得你我之間的交易。”
東方彧卿眼神一動,未曾料到他的條件竟是這個,只覺得心漸漸沉下去。
“我的條件便是要你,顧蒼生,安天下,從此以後,你我再無半分瓜葛。”白子畫一字一句輕輕言道,無關緊要的淡漠口氣教人心灰意冷。
“你要你的蒼生又如何不能同我一起?”東方彧卿兩手扣住他的肩膀,手下力度不受控制,語氣更是怨戾的驚人。
“我說過,這是錯。”白子畫似感受不到入骨的疼痛一般,面無表情的重複道,“錯了,便要改。況且……”慢慢擡起眼來,定定的看着他,口氣虛渺散開,“修仙之人,本就無愛,無恨。”
“白子畫。”東方彧卿不顧一切的将他收進懷裏,眼眶漸漸泛紅,聲音遏止不住的顫抖,“你怎麽就這般無情!”
是啊,怎的這般無情,竟沒有半分留戀,一毫不舍。
白子畫任他抱着,無聲握緊袖口裏的手。
終還是慢慢松了開來,推開他,口氣依舊是雲淡風輕,“異朽閣一向遵守約定,還望閣主勿要食言。”
東方彧卿目光在他臉上輾轉,找不出一絲恙動,言不明的情緒漸漸沉澱,“好。”
好字落地,覆水難收。
白衣那人微不可察的長睫一顫,卻露出恍然的笑容,“如此便好。”
東方彧卿深深的看他一眼,半個字也說不出。
轉身,落步,袍動,影消。
無喜無哀。
白子畫站在那處,竟半晌回不過神。
————
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感情。
他高高在上,千年以來,與孤月為伴,與清風為友,秉對錯之則,守仙魔平和。
此生只收一徒,卻負了苦心教導。
此生只認一錯,卻染了紅塵愛恨。
他白子畫,才是世間,最悲哀,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其實我也有些心疼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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