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求助
一行人在岚松嶺消磨了大半天時光,到傍晚六七點鐘的光景,其他人還算好,趙書羽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下山坡時腿都是打顫的。Alice笑嘻嘻地剝了一塊巧克力,一邊吃着,一邊扔了幾塊,分別給寧諾、歐馳和莫雲生:“趙大小姐,這就不行啦,晚上還要不要跟我們接着逛啊?”
趙書羽臉色發白,說起話來依舊那副柔弱嬌怯的腔調:“吃過飯還是早些休息吧,歐大哥的手還骨折呢,需要多休息。”
歐馳因為從趙玉笙那裏得到肯定的答複,沒有許婉在場時,對待趙書羽的态度倒也如常。他客氣地笑了笑:“我沒關系。謝謝趙小姐關心。”
只是莫雲生和Alice都是慣見他與異性交往手腕的,兩人都知道,歐馳對眼前這位颦颦黛玉樣的嬌小姐委實沒什麽興趣。趙玉笙也是明眼人,自知女兒沒戲,卻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并沒有對女兒多加阻攔,果真按照上午時在書房說的,年輕人的事兒,他不跟着摻和。
有Alice和莫雲生這兩只活寶在,趙書羽又擺明了對歐馳大獻殷勤,從山坡走下來這一段路程,實在說不上寂寞。唯獨寧諾走在落後歐馳半步的位置,後來漸漸越走越慢,最後幹脆蹲下來系鞋帶,落後衆人大約十幾米的距離。
歐馳開始沒留意,因為一多半天裏,除了涉及工作相關的事宜,寧諾一直都很安靜。他當寧諾傷未痊愈,工作起來難免會力不從心,再加上有趙書羽在場,心裏可能也別扭得慌,所以才提不起什麽精神多說話,也就沒往深想。直到Alice說話時開玩笑地叫了一聲,他一回頭,才發現寧諾已經落後了很遠。
一個人慢下腳步,其餘幾個人也都跟着停下來。趙書羽柔聲說:“寧小姐也是累了吧,剛剛都沒發現她走得慢了。”
Alice瞪了她一眼:“人家車禍撞到頭,剛出院不到一個禮拜,能撐到現存不簡單了。哪像某些人,身體什麽毛病都沒有,還一副病西施的德性!”
“愛晴!”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尤其當看趙玉笙的面,礙着面子歐馳也個得不出聲提醒。
Alice朝他做個鬼臉,小步跑着朝寧諾奔去。走到跟前,挽起她的胳膊,吐了吐舌:“小諾姐,真對不起啊,我剛盡顧着跟那個讨厭的女人擡杠,忽略你了。”
寧諾剛剛經歷過幾分鐘的短暫失明,這會兒頭還暈乎乎的,也不敢做點頭搖頭的動作。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說:“哪這麽嚴重。我剛蹲下系鞋帶,站起來之後就覺得累了,反正慢慢走也能走到的,就沒叫你們。”
Alice盯着她的眼睛認真地問:“小諾姐,你真沒覺得什麽地方不舒服?”
“沒有,你放寬心。頂多有點低血糖。”
“趕緊先吃塊我給你的巧克力。咱們待會兒就去你上次說的那個農家院,應該不遠吧,很快就有得吃了!”
寧諾這才發現手裏的巧克力已經被自己握得有些軟了,不好意思地朝
Alice笑了笑,慢慢剝開外包裝。融化變軟的巧克力,香味更加濃郁,寧諾慢慢嚼着,不由得低聲說出了聲:“很香,不會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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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吧?這個是我來S市之前一個朋友幫我從德國帶的。”Alice打開自己的包包翻了好一會兒,“沒有了,早知道剛剛那塊留給小諾姐,反正我也吃過好幾塊了。”
“沒關系。”走近了,寧諾看清楚幾人此時的表情,不禁心中微沉。歐馳看着自己的目光裏,某種晦暗不明的探究意味一閃而過。如果不是這樣隔着一小段距離面對面地看着彼此,寧諾自認可能很容易就錯過了。趙書羽始終一副溫溫柔柔的模樣,只是此時掃視過來的眼神實在欠缺溫度。而趙玉笙關注的重點壓根都不在自己身上。唯獨莫雲生,和Alice一樣不無擔憂的看着自己。
寧諾挽了挽耳邊的發,朝幾人點頭:“對不起,我有些累了。其實不用等我的。”
“寧小姐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多休息幾天吧。我們家做生意是做生意,可也是講人情味的,不會不顧員工的身體狀況一味趕工。”
Alice一聽這話就來了脾氣,剛要說話,就被寧諾輕拍手背制止了:“多謝趙小姐關照,不過我是C&L派來的首席設計師,如果我不跟着,設計稿很多地方都沒有辦法敲定。”
“不是有歐大哥的嗎?”趙書羽仰起頭,看着歐馳,臉頰泛起淡淡紅暈。
“圖稿方面寧諾說了算,我這次頂多算個打下手的。”歐馳溫和地解釋道。
“說起來,我好像到現在為止,還沒看過寧小姐的手稿。”趙玉笙擡了擡手,示意大家邊走邊說。
寧諾擡頭看向趙玉笙的時候,恰巧面朝夕陽落下的方向,眼前一片碎金光暈,讓她的太陽穴忍不住“突突”地跳起來。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寧諾微笑着睜大了眼:“再等一等吧,我希望到時能讓趙先生對我刮目相看。”
趙玉笙呵呵笑出了聲:“歐馳,你們C&L的員工都和你一樣,很有志氣啊!”
歐馳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她是比較苛求自己。”
“哦?聽起來你對寧小姐的能力也很有信心嘛!”
“老實說,我當初之所以會竭力邀請她來,就是因為看到她的設計稿。”
“嗯,會讓歐馳你印象深刻的設計稿,我想應該不會太遜色。”
“趙叔您評價太保守了,我敢保證,到時一定會讓您驚豔。”
“呵呵,好。”趙玉笙在走向自己那臺車子前,伸出食指朝寧諾點了點:“今晚一起吃飯,咱們好好地聊一聊。”
“爸……”趙書羽拉住他的袖口。“我也想一起。”
“當然可以了。”趙玉笙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你要是不覺得累,就跟着一起。”
“我聽說歐大哥他們今天會住在這邊,是S市本土的特色農家院,我都沒有住過……”趙書羽撅了撅嘴。
“咳,我們住宿都是跟着工作走的,趙小姐恐怕住不慣吧。”莫雲生說。
“沒關系,Alice和寧小姐都能住,我自然也可以啊!”也不知道趙書羽是不是從剛才歐馳的态度得到鼓勵,一反之前的嬌怯安靜,開始主動出擊了。
Alice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容頗為詭秘,清晰地吐出三個字:“我看成。”
趙玉笙點了點頭:“那好,稍後咱們到農家院,你打電話給你母親,讓司機回市裏幫你取一些換洗衣物。”
“謝謝爸爸!”趙書羽抱着他的手臂,好像小女孩兒一樣高興地跳起來。
寧諾看得刺目,轉過臉看向車窗,Alice雙臂環着自己打個哆嗦,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莫雲生雙手插兜,朝趙家父女點頭致意,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寧諾和Alice也各自坐到自己的位子,歐馳最後上車,坐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愛晴你适可而止,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客。”
Alice猛地轉過頭,睜圓了眼,一臉無辜:“我可還什麽都沒做!”
歐馳慢悠悠看了她一眼:“所以只是提一句醒。”
莫雲生破天荒地嚴肅起來:“老大,你應該看得出那女孩兒是什麽意思吧?”
歐馳的目光和他在後視鏡裏交彙,莫雲生将目光往寧諾的方向瞟了瞟,個中意思不言自明。
歐馳惜字如金:“我有分寸。”
他一根一根地握住寧諾的手指,最後連同手腕一起,整個地包握在掌中:“累了?”
寧諾彎起唇角:“還好,沒有你辛苦。”
“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低,幾乎要淹沒在車子行駛的引擎聲中,必須要仔細地聽,才能清晰捕捉對方說的每一個字。
“你不也是一樣。”寧諾并沒有收斂唇角彎起的弧度。
歐馳沉默,過了許久,才說:“有我在的時候,你沒必要這樣委屈自己。”
寧諾擡起眼看他,車子裏此刻的光線有些暗,反而襯得他臉部輪廓愈加分明,他的眉骨比一般人要高,眼部的線條幹淨利落,鼻粱挺括,唇薄色淡。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讓人生畏;只要挑起嘴角一點弧度,即便眼睛裏依舊沒有半分笑意,卻能給人如沐春風的錯覺。其實消融的只是最外面的那層薄冰,而薄冰之下的寒冷冰霜,則要到他默許你與他進一步相處時,才能看得分明。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可恰恰因為沒有表情的修飾,看在寧諾眼裏反而顯得真誠。不同于兩人熱吻時的臉紅心跳,被他抱在懷裏調情愛撫的手足無措,這樣的話語讓寧諾切切實實感到某種溫暖和踏實。
棕黑色的眼瞳染上淡淡暧意,歐馳擡起手,指尖輕撫了下她的眼角:“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寧諾轉開臉,也就躲開了他的手:“沒有……”
歐馳趁車子轉彎時,扳過她的臉在她唇上烙下一個吻,短暫結實,着實吓了寧諾一跳:“晚上跟我一個房間。”
這句話的威力比稍縱即逝的那個吻還讓人驚吓,寧諾難得地睜圓了眼:“可是……”
“我手臂不方便,有些事需要人幫忙。”臨下車前,歐馳貼着她耳廓說,“農家院可不比五星酒店,嗯?”
這個理由讓人一時辨別不出真假,寧諾踟蹰着輕輕點頭。歐馳在她耳廓上輕輕一吻。
下車後Alice湊在寧諾身邊吃吃地笑。寧諾被她看得發毛,摸了摸自己臉頰:“你在看什麽?”
“看你被表哥面貼面說了兩句話,整個人都變了個樣兒。表哥對女人還真是有兩把刷子。”Alice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又覺出不對,抓緊寧諾的胳膊小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表哥對你跟對他之前那些女人是不一樣的……”
“沒關系。”心的溫度,連同臉頰的熱度一起漸漸涼下來。
飯後,幾人圍坐在桌邊飲茶吃水果,趙玉笙抿了口淡茶,道:“下周在s市有一個朋友兒子的訂婚party,你們有沒有興趣參加?”
歐馳看了寧諾一眼,見後者沒有露出抗拒的神情,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沒問題。”
趙玉笙笑着呷了一口淡茶:“我還有其他事要忙,可能那天就不過去了。許婉會帶着書羽一起,書廷大概也會去,剛好我這裏還有幾張宴會的請帖。你們要是得空,可以一起去看一看。”
“訂婚典禮選在雲頂舉行,那個地方好美哦!”趙書羽雙手托腮,一臉向往:“我聽說當初雲頂花園的設計師,設計那個地方的理念是旨在建設中國的wichita Garden,裏面有茶園,藥草園,還有獨立的水生植物彙集館,和一個非常大的玫瑰花園。能安排在那裏的玫瑰園舉行訂婚儀式,周家還真是大手筆!”
歐馳臉色微變,寧諾卻眼睛一亮:“我聽說過雲頂花園,不過我聽說,那個地方只有在7到11月份對外開放……”
趙書羽清秀的面容流露出一絲得意,輕聲輕氣地說:“那是對普通大衆而言。其實即便沒有這次婚禮,如果想去的話,還是有辦法的。”
奠雲生笑容溫和:“哦?這麽說趙小姐有辦法?”
Alice把最後一口焦糖布丁送人口中,舉手發言:“唔,這個我知道!趙小姐有個好爸爸嘛!莫雲生這你可比不了啊……”
莫雲生好脾氣地聳了聳肩。趙玉笙則大度一笑:“盧小姐的家世可不是我們這樣普通商賈之家比得了的,不過可以看得出來,盧先生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Alice粲然一笑,放下小勺子:“謝謝趙叔叔的誇獎,其實趙小姐您教得也不錯,就是嬌氣了點兒。”
趙書羽咬着唇看向趙玉笙,後者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盧小姐說得對,這點小羽确實得改改。都這麽大的人了,你看盧小姐和寧小姐,都跟你差不多歲數,可人家在外面都能獨當一面,唯獨你……被你母親慣壞了。”
趙書羽眼睛裏泛出一層水汽,咬着嘴唇,慢慢點了點頭。
“下周的話,我能看到寧小姐的設計稿嗎?”趙玉笙看向歐馳。
歐馳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寧諾:“這個還是要看設計師本人的意願。”
寧諾大方地微笑:“設計稿還需要再等一等。不過下周這個時候,您應該可以看到全景模拟。”
趙玉笙若有所思:“全景模拟,是可以放映在大屏幕上演示的那種?”
“是。”寧諾與歐馳交換一個眼神,得到對方默許後,繼續向趙玉笙解釋:“所以如果趙先生那邊沒有問題,我們這邊再準備得充分一些,稍後可以在股東大會上完成全景模拟演示。”
趙玉笙看了看歐馳,又看了看寧諾:“看來你們兩位都很有信心,不打算事先把東西給我過一遍?”
“如果這是您提出的要求,我們沒有理由拒絕。”歐馳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話卻說得很巧妙,“不過我想,那樣的話您會少了一份驚喜。”
趙玉笙哈哈大笑:“好。歐馳,我就是欣賞你這份傲氣。”
“其實是我對我們C&L的每一位成員的能力,都有足夠的信心。”
“因為boss對我們每一位成員都有足夠的了解。”莫雲生接得很是恰到好處。
趙玉笙沉吟片刻,最後敲定:“這樣吧。我給你們半個月時間,下個月5號,你們把這個模拟程序做好,不要出纰漏。其他的事,由我搞定,今天我對你們做的承諾,不會有改變,你們自己也留心些。”
歐馳和寧諾都明白,趙玉笙這是改變了心意。車禍的事他會按照早上在書房的承諾,給兩人一個交代;自殺事件以及那些信件的事,他也會全權負責,盡力不讓整個工程擱淺。
從包間出來的時候,寧諾走在歐馳身邊,看到他翹起的唇角,以及略微下壓的眉尖。她知道他此刻心情大好,只是面上盡量不表露出來罷了。突然發現這個男人也有在自己面前藏不住心事的時候,寧諾不禁在心中莞爾。
“诶,寧小姐,女生的房間在這邊。”趙書羽從身後叫住兩人,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寧諾本來想不聲不響地回房,沒想到趙書羽一句話,戳破她竭力隐藏的秘密。事前也沒想到該怎麽面對這種情況,Alice和雲生也都站在一邊,寧諾很快就紅了臉。
Alice和莫雲生都是快性人,兩人交換一個視線,一起朝兩人點了點頭,同時微笑着默不作聲。不同的是,Alice微笑之後又偷偷朝寧諾豎了豎大拇指,由衷地為兩人感到高興。而莫雲生的微笑裏含着淡淡的擔憂,只不過他一向都一副大咧咧樂天派的樣子,所以沒有人留意到他神情的細微變化。
歐馳壓根就沒有解釋的打算,朝幾人道了一聲“晚安”,牽着寧諾的手轉身就走。庭院裏只剩下趙家父女,趙玉笙看着女兒一臉不甘咬着嘴唇的模樣,嘆了口氣勸道:“小羽,歐馳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但爸爸不覺得他是适合你的男人。”
“爸爸……”趙書羽咬得嘴唇都發白了。眼睛裏閃着瑩瑩的水光,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爸爸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歐大哥的真實身份。”
“你是指他的家世?”
“媽媽生日那天,哥介紹我跟他認識,還告訴我一定要找機會跟他跳舞,聊天,說他會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可是都沒有人告訴我他是歐德凱的兒子,歐騁的親弟弟。媽曾經跟我說,男人長得好看不頂用,最重要的是門當戶對。我那天其實很想跟歐大哥多講一些話,可是想起媽的話,還有那時,他就跟那個寧諾很暖昧,我想,要不就這樣算了……”
“小羽。”趙玉笙眉心的褶痕更深,形成一個讓人生畏的“川”字,“不是你母親說的就一定是對的,你已經長大了,很多事,你得自己想明白。”
“所以我現在想明白了!”趙書羽緊攥着他的衣服一角,仰起頭看她,“我喜歡歐馳的人,母親聽您說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後,也滿意他的家世背景,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
“小羽,歐馳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
“像咱們這樣的家庭,男人有幾個結婚前沒有女朋友的。”趙書羽的臉在月色下顯得全無血色,原本清秀的面孔顯出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滄桑,“即便沒有寧諾,也會有別的女人。您也說了,歐馳太優秀了。他可以有自己喜歡的女人,但我需要一個像歐馳這樣的丈夫。”
許久,趙玉笙都沒有講話。
趙書羽靜靜地站在他面前,一直是那種仰望的姿勢。仿佛眼前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眼下唯一的依靠和指望。有那麽一瞬間,趙玉笙覺得自己仿佛面對的不是平日裏那個膽小嬌怯的女兒,而是若幹年前他心之所系的青梅竹馬。曾經許婉也是這樣。每當他離開和安岚的那個家,去他和許婉的小窩團聚的時候,許婉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着他。年輕的時候,他覺得女人真是個矛盾的集合體,安岚從認識他那天起,從來都以溫柔安靜的面貌示人,他也一直以為無論他做什麽,只要不提分手或者離婚的話,她也就會一直默默地承受忍耐,因為他篤定她是真的愛他。而許婉恰恰相反,雖然性格活潑又愛熱鬧,但實她的整個人生都以他為中心,所以多少年的時光裏,他一直以為,如果沒有他,許婉是會活不下去的。
可是多少年過去,他才發現,原來人生中經歷過的這兩個女人,他一個都沒有真正了解。安岚是真的愛他。安靜溫柔不抱怨,永遠都願意包容甚至是縱容他的一切,可是她也有她的尊嚴和底線。當她确認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而且他和許婉感情開始得比他和她的還要早,當她知道許婉已經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只比寧諾小一歲半的年紀,而且那時肚子裏又有了一個女兒,當她從許婉的口中得知,他當初選擇和她結婚,目的只是安氏,而他在安父過世之後已經把整個安氏握在手中;她沒有指責、質疑、甚至大聲對他喊叫一句,只是沉默地在許婉托人拟定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然後領着書顏走得遠遠的。直到今時今日,他費了那麽大的氣力,都找不到她。
而許婉,也沒有他以為的那般脆弱無助。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只為了別人的存在而存在,怎麽會有人一定要依靠別人的力量才能存活下去。如果一個男人認為世上有這樣的女人,也都是愚蠢的自欺欺人罷了。這些年,當着他的面時,她永遠都是那個溫婉又活潑的小女人;可背過他,她又做過多少對不起他也見不得光的事?獨自找安岚談判,托人找律師拟定離婚協議書,還有在安岚母女連夜離開後火燒別墅,不單是故人,她甚至連故人留下的死物都容不下。
所有的這些他其實都是知道的,事後除了默許,他也沒辦法對她做出其他的态度。可是漸漸地他明白,表面的溫柔順從,不代表心裏沒有怨恨;而表面的柔弱卑微,也不意味着真正的脆弱無依。可是當他明白過來這一切的時候,一個他已經傷得太深,另一個,因為他糊塗地縱容,已經在錯誤的路上走出太遠。他以為他當時選得沒錯,其實他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趙書羽因為他長久的沉默,臉色愈發的蒼白,最後扯着他的衣角輕輕地啜泣起來。趙玉笙從回憶中抽身,從口袋裏取出手帕。為女兒拭去臉上的水漬:“別哭了。既然你是真心喜歡,那就放手去做吧。”
“爸爸……”趙書羽靠在他的懷裏,手指緊掐着他胸口的繡着雲紋的唐裝布料:“錯過歐馳,或許還會遇到媽媽同意的結婚人選,但那些都不是我喜歡的人……”
寧諾安靜平和的面容從腦海中稍縱即逝,趙玉笙閉上眼,輕撫着女兒的發頂:“爸爸知道,爸爸知道……”
“爸爸,你會幫我的,是不是?”趙書羽揉着眼睛睛,從他懷裏仰起臉,眼神裏充滿希冀。
即便以他現今的年紀,已經可以輕易看透幾乎所有女人的小心思,可女兒不是其他的女人。趙玉笙挪開她緊握的小拳頭,動作輕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滴:“只要是我女兒的願望,爸爸都會努力幫你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