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這個命題, 是評審團争議許久才得到的結果。賈平仄雖然不曾想過用華式文學出題, 使得西方作家毫無還手之力這樣赤裸裸的偏袒,但也不能任西方評審盡将優勢攬去。
故而,争論到最後,便出了這麽個華西結合的題目。體裁之權落于西方之手。因着哈維獎主要頒發給小說,西方文學也以小說最為繁榮, 故而國際上推崇的文學體裁也以小說為主。最後得到這麽個答案并不奇怪。
然而華方提出的桃花起先卻遭到了另外兩個白人評審強烈的拒絕,
“這種意向在西方不常用, 有偏袒你們本國人之嫌。”
史仁脾氣不好, 直接開口道,
“小小說的體裁在華國也不盛行, 聽過的人有一掌之數都不能保證,甚至幹脆就沒有幾個人寫。”
說到底,兩方的小算盤無非是彼此彼此罷了。
兩個白人相視一眼, 體裁已經被他們把控住,無非是将玫瑰換成桃花, 哈更斯他們應該也能駕馭。
看出兩人的猶疑,賈平仄又添了把火,
“我們可以給每一位作家發一張寫有桃花意向的紙, 內容需與紙上文字吻合,如何。”
兩個白人斟酌了沒多久便颔首同意。
賈平仄終于得到結果,心中總算一松。哪怕哈更斯等人得知桃花的意象, 也未必就能有溫知秋他們寫的得心應手。
只是……
賈平仄看着在場三位華國作家, 面上微露憂意。
小小說這種體裁的作品, 目前在國內尚不流行,甚至可以說,接觸到的人少之又少。
史仁卻要樂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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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改了個名字,可到底是從小說變過來的,無非是用詞要更精簡,敘事抒情配比要更思量,哪裏就那麽陌生。”
雖然話不能就這麽說,總該考慮三位華國作家很有可能都是只聞“小小說”之名未曾寫過,賈平仄略一思索,到底心中寬慰幾分,輕嘆一聲道,
“但願如此吧。”
參賽的作家也是賈平仄和史仁仔細斟酌過的,除了溫知秋是被指定要上場的,還擇定了擅寫精神內涵小說的葉作家和擅長詩歌散文的徐作家。如此一來,文學的各個領域也算是涉及了大半,哪怕題目體裁再變化,也總能有人有把握些。
因着是比賽,總不可能教衆人等到天荒地老去,因此規定了時間,在晚上八點之前必須交作品,許早不許晚。
現在是六點半,還有一個半小時。
然而一百四十個字,用不了幾分鐘就能寫完,文筆如何也尚在其次――畢竟存在翻譯水準的問題。真正磨時間的功夫在要用如此短小的文字敘述一個完整而又深遠、吸引人的故事,其中構思斟酌,不可謂不難。
桃花,愛情……
溫知秋只掃了一眼補來的紙條就放在了一邊,仔細将兩個關鍵詞仔細品了品。桃花在華國的古典意象中向來與愛情相伴相生,只怕這題目便是出自賈平仄兩位之手。只是小小說…
還有一百四十個的字數要求。
溫知秋腦中瞬間閃過曾經看過的《西廂記》等相關經典,但最終都一一否決。
雖然都是傳世佳作,但這畢竟不是華國自己的比賽,評審團裏還有兩個磨刀霍霍想将他們都刷下去的白人作家,東方化的作品并非就輸西方一籌,只是容易被私心迷了眼的人看都不看就打下去。
只是這裏到底是華國的地盤,叫溫知秋一個勁順着西方的方式來,溫知秋也是忍不下這口氣。
該怎麽辦……
秒針嗒嗒嗒搭不知疲倦的響着,時針每轉動一聲的咔擦聲都重重響在在場之人的心上。眼見着時間已經過去三分之一,白人作家都已經信心滿滿的握筆寫開,葉徐二位作家也埋頭苦寫,唯有溫知秋還支着筆,目光落在紙上一點,一字未落。
聞訊而來的羅家和擠在人群中,見此忍不住也提起一顆心來。
雖然華國作家在外交流會時常常敗北,然而這下到底是華國的主場,作協也變着法的為自家創造條件,如果結果依舊是失敗,這三位作家難免會受到指摘――無論是行內還是行外、哪怕衆人心知肚明各自也不一定有把握能占上風。
可誰讓現在在比文是他們。為了不擔這份罵名,全力以赴還不足矣,說不得還要臨場突破一下。
眼見着離截止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溫知秋卻始終不動,饒是羅家和對溫知秋心懷相信,也不由得擔憂起來。
初初停筆的哈更斯餘光掃及溫知秋,臉上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落在溫知秋面上的視線滿含輕蔑。
眼見着分針指向數字“十”,萬衆矚目之下,溫知秋突然坐直了身子,提筆下字。
看着溫知秋奮筆疾書,羅家和懸着的心放下幾分,卻還吊着大半。但不管怎麽說,這會兒寫還能來得及,再等一陣子可就真的難說。
只希望之前長達一小時二十分的構思和斟酌确實起到了作用,能化險為夷,哪怕險勝一籌,也是極好的結果了。
在溫知秋一張紙畢時,羅家和長舒一口氣。然在其又拿一張紙比照着成品摘寫時,還沒舒完的一口氣頓時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修改版也不知來不來得及寫完。
正是千鈞一發,溫知秋堪堪落筆,叫着“時間已到”的聲音便落了下來。
參賽的六人除了溫知秋,俱都早早完成,哈更斯等人倒是自信淡然的交了紙張去界線外等待,華國的葉徐兩位在原地掙紮了一段時間,覺着手上再無可改之後,終也交了卷。
也就是說,在最後的二十分鐘,溫知秋連筆都還沒動之時,場上便只剩下了他一人。別說和其親近的羅家和,就是葉徐二人及一衆作家,哪怕是賈史查三位,忍不住為溫知秋捏了一把汗的同時,也由衷的贊賞佩服其穩如泰山坐如金鐘。
為了保證彼此“交流”的公平,在所有的參賽人都将作品上交之後,翻譯人員才開始進行譯抄,同樣有人專門負責将文章再謄抄一遍,與譯本一同發給每一位評審員。
翻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在場的翻譯人員有專業人員,手邊也放着厚厚一本字典随時取用。短短一百四十字,六人加起來也不過千,看似工作量小,實則不然。如何能更精準的将原作家的作品翻譯過來,需要萬分斟酌。
為了最大限度的隐瞞作家身份,拿着譯稿的大家們遣詞造句都偏向了對方,即白人作品也會有一個極富韻味的華式名字,華式文風的作品也會變得西方化。
但一來水平有限,二來時間所迫,最終有多大成效并不好說,翻譯人員只能說是盡力而為。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色完全沉暗,,在場之人卻無一人離開,俱都緊緊盯着翻譯謄抄人員,恨不得他們快些、再快些。
哈更斯等人大約算得上是大廳裏最悠閑的,很是好心情的點了東西,坐在一邊談笑間用餐,在靜默的大廳中,頗為呱噪。
葉徐兩位則僵在原地,不知想着些什麽。
溫知秋交了卷出來,面上看不出表情。适才極劇的頭腦風暴讓他此刻腹中辘辘,于是也點了一份糕點。
溫知秋其實更想吃些熱的、帶湯的,奈何場中都是人,還有不少前輩,吃這些帶味兒的總歸有些失禮。
只是――
溫知秋無奈的咬下一口冷餡的蓮蓉包,飯廳不能吃飯,這叫個什麽事兒。
羅家和從溫知秋一出來就陪在了他身邊,起初還小心翼翼的試探兩句溫知秋的心情,結果一見人家還有好心情吃東西――比場上絕大多數人都強了,于是無奈道,
“你倒是心情好,我剛剛心都險些從嗓子眼蹦出來了,生怕你規定時間內寫不完被當作棄權。寫的怎麽樣?”
問了半天,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溫知秋咽下了口中的蓮蓉,因笑而更顯挺翹的唇帶着幾分孩子氣,
“羅大哥你且等着看就是了。”
羅家和喉頭一梗,只能瞪他一眼,注意力全都放回場上。
翻譯和謄抄完成後,就是評審階段。同樣的,為了保證公平公正,評審團的四人将在衆目睽睽之下,選出兩份自己最鐘意的作品。最終票數居首之人,便是此次的勝者。
在時針最終緩慢落幕,評審團四人都已經選出了各自欣賞的兩份。由每一個人宣讀自己的選擇結果,查世良則在一塊豎立的黑板上畫正字記錄。
“桃花姬。”
“四月桃花。”
“桃花姬。”
……
午夜的酒店,卻依舊燈火通明,映着玻璃門外冰冷的黑夜,頗為蕭寂。
然酒店大廳裏卻氣氛極為火熱。
八份的結果很快便在黑板上一目了然。八票六人,葉徐兩位無一有票數,堪稱慘烈,面色蒼白如紙,身形也搖搖欲墜。而有三票都投在了《桃花姬》下方。
哈更斯看着《桃花姬》下方的英文,矜傲的擡起了下巴。他贏定了。
“票數排第一的是《當年》,四票當選。我宣布,本次為首的,便是《當年》的作者。”
賈平仄緩緩道,面上半點不顯露心聲,同傳的聲音也跟着響徹在大廳。
評審團裏的白人已經矜持的為哈更斯鼓起了掌,卻在哈更斯難看的臉色下漸漸停下。
怎麽回事,難不成《當年》不是哈更斯寫的?!
卻聽一道字正腔圓的溫潤男聲響起,說着再标準不過的英語,
“哈更斯先生,承讓了。”
稍頓,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卻換成了漢語,
“謝謝評審員對于我的肯定,我将再接再厲。”
場中之人聞聲,俱都将驚訝萬分又不可置信的視線投在話音源地――溫知秋的身上。
賈平仄和史仁這時才真真正正露出一個滿是贊賞又包含驕傲的笑來。
一看見《當年》中足足的華國韻味,兩人心中便已将作者身份摸了個透,加之其深厚的功底和出乎意料卻又精準把握小小說精髓的構思,足以配得上六人中的第一,結果中自然要有這《當年》的一份。
兩位白人評審面色都瞬間沉如水,哈更斯也是氣急敗壞的大喊起來,
“我對結果抱有質疑,我懷疑你們洩露了文章的作者身份,給本國的作家予以便利!”
其餘兩個白人作家顯然也都是這麽想的,叫嚣着要求華方給個說法。
賈平仄從翻譯處聽來,确實十分鎮定。賈平仄詢問兩位白人評審,
“二位也覺着結果有問題麽?”
白人評審毫不猶豫,
“當然,我要求重新比過。”
他們來自偉大的不列颠,怎麽會輸給一群未開化的黃皮猴子!
史仁冷笑,
“《當年》有四票,而評審團只有四位,也就是說,其中票數二位也都有貢獻,如若我們洩露作者身份,我倒覺着《當年》會第一個出局。”
這話是不是誇大其詞,溫知秋的威脅有沒有這麽大,看了《當年》的白人評審想必是深有體會。
“我――”
白人評審啞然,相視一眼,只能隐秘的甩給哈更斯一個眼神,憤而離席。
哈更斯卻很是不相信自己會輸給這個矮小的、膽敢同情自己的黃皮猴子。他的《桃花姬》寫的是貌如桃花的公主被愛人背叛,最終化成桃花散落漫天。靈感取自玫瑰公主和冰雪女王這等世界名著。有限的文字,卻創造了無限的意境。讓讀者自己想象,點到為止。其中意境連哈更斯自己都沉迷了幾分。
而這方面的實力,哈更斯有自信碾壓在場一衆華國人,孰知居然慘遭滑鐵盧!連己方的評審都偏于那個猴子!
“我認為評審不夠專業,我保留對這次比賽結果的質疑。”
哈更斯無視了同伴的眼神,一臉不屈。
溫知秋失笑,朗聲道,
“我請求将我和哈更斯先生的作品當衆朗讀出來,漢語英語各一遍。”
然後又以純正的大不列颠腔向還留在場內的三個白人複述一遍。
三人相視一眼,矜傲的颔首。
賈平仄自然無不應的,親自捧起了溫知秋的手稿一字一句,緩聲念到。賈平仄念一句,就有翻譯對照着譯本念一句。
一百四十個字不多,饒是賈平仄再如何以飽滿而緩慢的語速,還有譯本在其中穿插,也不曾念了兩分鐘。
《當年》是六份作品中,唯一一部題目中不含關鍵詞的作品。倘若放在長篇文章中并不是問題,在這樣一篇短小的小小說中卻足見作者功力深厚和自信,畢竟每一個字都極為珍貴,不敢輕易浪費。
《當年》講的是将軍在得勝回朝前,打發了自己的妾室桃花,許其另擇夫婿,重享人生。桃花心戀将軍不肯離去,将軍卻只當其是可舍的物品,毫不留戀的策馬回朝,與老封君和妻兒享受天倫之樂。命如蒲柳、身份卑賤的桃花冒雨奔至二人常去的一處桃花坡,卻只見将軍策馬離去的背影。
桃花心死之下,賣掉了房屋珠寶,帶着錢財,朝着與京都南轅北轍的方向而去。
多年後,将軍攜家眷雖帝南巡,其妻見一家首飾店精美奪巧,遂與将軍進店。卻不想,店鋪的老板娘,赫然是當然被将軍舍在邊關的桃花。
如今的桃花已同數年前大不一樣,滿身富貴,顯然日子過的極好,又多了歲月人情沉澱的韻味。面對舊人,将軍難得支吾,桃花卻淡笑依舊。在将軍被其妻攜手離去時,悵然若失,忍不住回頭一望,卻見斯人有夫,為其披衣,桃花滿面嫣然,恰似當年初遇時少女的滿面緋紅。
一百四十字遠遠寫不下這麽多的故事,實際上,溫知秋只寫了二人多年後意外重逢的場面。然而溫知秋将整個短篇塑造的意蘊十足,寥寥幾筆細節,哪怕桃花袖口的一枝桃花,都叫人忍不住就浮想聯翩,去探測揣摩當年真相究竟是如何。
以上不過是賈平仄自己的揣摩,就是史仁,已經跟他想的頗不一樣,更遑論在場成百上千之人。
但殊途同歸,衆人對溫知秋操控文字的能力都紛紛心中一敬。僅一小時二十分鐘,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場中只怕除了賈史查三人,再無其他能匹及。思及此,衆人除了嘆服,還是嘆服。
讀完,賈平仄直視哈更斯,面上帶着和藹的笑,
“接下來要讀的,是哈更斯先生的作品,《桃花姬》。”
語罷,就要拿起哈更斯的譯本開嗓。
哈更斯的面色早就青青紅紅,僵硬的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不必!”
便憤而離場,只是僵硬的身子和氣勢洶洶的背影怎麽看十分違和。
在場之人雖然聽不懂,但眼睛卻健全的很,見此也就知道哈更斯自行慚穢,紛紛笑了起來。
外人離去,剩下的便都是自己人。場內人人面帶喜色,哪怕出了這個門,又都是彼此争搶飯碗的對手,此時也都将其抛之腦後。
今天不但為華國人掙了面子,贏了這群鼻孔朝天的白人,更是贏得及其漂亮。溫知秋頓時成為了場內的焦點,許多人向其湧去,誇贊也好,探讨也好,總歸是想和溫知秋說句話。哪怕眼下已經午夜,都未能阻止衆人的熱情和激動。
最後,還是賈平仄和查老站出來解救了溫知秋,在離去前又很是感慨了一番,最後道,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也不比早起,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立在一邊的羅家和聞言,頓時心中一喜。這明擺着幾位大家都對溫知秋十分愛重關照,溫知秋将來的路,定當要更加廣闊平坦。
溫知秋也确實疲憊,回了屋子倒頭就睡,酣眠到天亮。
羅家和卻在床上百爪撓心,絞盡腦汁想着兩個白人評審怎麽會把票投給溫知秋,明明《多年》的華國韻味如此明顯。
難不成真的是翻譯神通廣大,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就将其完全換成了西式風格,掩飾了溫知秋的華國人身份?
羅家和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毫無睡意。
等溫知秋第二天醒來時,正好趕上早飯時間。一晚的安眠讓溫知秋精神爍爍,鄰床的羅家和卻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昨晚沒休息好麽?”
溫知秋驚了一跳,連忙關心道。他睡覺向來不打呼,應該不是被他吵成這副模樣的吧?
羅家和卻直愣愣的搖頭,二人一同進了飯廳。路上遇到的人皆紛紛笑着跟溫知秋打招呼,連帶着他身邊的羅家和也享受了一把萬衆矚目的待遇。
酒店的早飯是自助餐式供應,饅頭包子一應俱全,有粥有湯,甚至還照顧到外來友人,準備有牛奶咖啡和面包。
只可惜――
溫知秋慢條斯理的剝出了一個光滑的茶葉蛋,聽着隔壁桌把外國作家代表團一早就離去的事兒當做笑談來講,一頓飯吃的也是蠻有滋味。
羅家和訝異,現在才八點不到,那哈更斯他們得多早就起了?昨夜可是一直到十二點才散的場,多少人都睡遲了,不見往常趕了晚趟兒的早飯點,現在卻才陸陸續續有人來麽。
不過想想也不足為奇,昨夜丢了那麽大個人,換他也要趁着沒人的時候趕緊跑路,不然難道還等着別人嘲笑他麽。
“其實我們也頗有幾分勝之不武。”
溫向平喝着稀飯道。
羅家和大驚,探身向前,壓低了聲音,
“你們不會……”
溫知秋呵呵一笑,把碗清了個空,
“昨晚我們吃飽了飯才去比的,人家确實最後才吃成個晚飯,難免收些影響。”
羅家和聞言,無奈的坐回原位。
他還以為作協真整了什麽手段,原來不過如此。空腹創作對于學生們來說是夠嗆的折磨,對于這群作家們确實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不說曾有作家為了創作連續兩天不吃不睡,就昨天溫知秋和查老相談甚歡時,也一口氣聊了五六個小時,午飯硬熬成了下午茶。
“知秋啊,你這可是學壞了啊。”
溫知秋但笑不語。
“對了,知秋。”
羅家和神神秘秘的問道,
“你昨天是怎麽瞞天過海的?”
溫知秋從懷中摸出一方藍色的帕子拭了拭嘴,帕子雖然布料一般,卻因為長久的浸洗而柔軟,這才亦故作神秘的同樣探身前去,
“我可是英語考了九十七分的人哪。”
羅家和這才恍然大悟,拍着腦袋斥自己着相了。
也是,昨天溫知秋連同傳都能做了,翻譯這點小事只怕也不在話下,然而能蒙騙過本土大不列颠人的眼睛,也确實是厲害。萬一哪天不想混文學圈,跑去當個翻譯也是和極好的出路。溫知秋之前的《格林童話》譯本也是佐證之一。
今天可以稱得上是交流會交流的最後一天,明天無非是走些官方的儀式,滿打滿算也只花一上午的時間。而後天一早,新周刊的一衆人才啓程回沽市。
溫知秋早就打算着趁着這半個下午去把他這幾天嘗着不錯的點心都買一些,什麽稻花村,桂樓雲雲,帶回去給蘇玉秀和孩子們嘗嘗。眼下還不到夏日,天氣沒那麽炎熱,買些耐放的,帶回沽市也不是不可能。
然那到底是明天的打算,溫知秋還想着好好利用今天,再和幾位大家探讨探讨。
賈平仄等人經過昨晚,對這個才華橫溢的後輩更是贊賞有加,自然不吝指點,
“還是那句話,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拓展眼界。”
“多嘗試幾種文體也是不錯的,說不定融會貫通之下,哪日還能再創個新文體出來。”
于是到最後,溫知秋上衣兜裏那本厚厚的牛皮本,到最後也沒寫過半,但其中分量卻遠超一整本。加上最後一日還被主席團的理事誇贊了一通,更是功成名就,心滿意足的帶着小本子和一提點心坐上了回沽市的火車。
餘老和随行的幾位大家瞧了這後生這般耀眼,也忍不住有幾分豔羨。身為作協的人,哪怕是作協還沒恢複時,國內外的交流會也沒少參加,哪個能像溫知秋一樣力壓群雄,甚至不分敵我全都壓制,不見葉徐兩位同樣參加了比賽,卻毫無存在感麽。
旁人怎麽想,溫知秋一概不知,只是小心的護着懷裏的一提點心,時時刻刻擔心着會被擠碎或是變質。
好不容易到了家,溫知秋婉拒了羅家和相送的好意,踩着跛腳提着行李,迫不及待的往家趕去。
這麽久沒見妻子和孩子們,他早就想的不行行。進了樓道,家家戶戶傳來的飯香更是讓溫向平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往家爬去。
到家時,正是晚上六七點鐘,晚飯時間,溫家六口坐在客廳的大圓桌邊吃着香噴噴的晚飯。
彼時溫朝陽正發揮自己大哥的身份,為妹妹們剔好一筷子豬蹄肉,這豬蹄是蘇玉秀先拿調料腌了一天,下油鍋炸過之後又紅燒了的,軟糯不失筋道,調料完全浸透了豬蹄,光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吃到嘴裏更是幸福的能眯起眼來。
蜜果兒小手握着特制的小筷子和小勺,巴巴的看着溫朝陽筷子夾着的顫顫巍巍,油光鹹香的豬蹄,一副小饞貓的模樣。
李紅枝看的愛的不行,口中直呼着心肝寶貝。
正當時,門口傳來幾聲扣扣。
甜寶眼眸一亮,
“是不是爸爸回來了?”
溫向平此次在京市待了一個多月,可叫三個孩子想極了,特別是這幾天溫向平快回來的日子,恨不得每一個敲門的人都是溫向平。
甜寶滿懷希冀的跑到門口開門,在看見溫向平的瞬間,臉上就綻放出大大的笑容,歡喜道,
“爸爸――”
一邊接過溫向平手中提着的一摞紙包盒子,還頗重,當下更心疼溫向平。畢竟溫向平腳不方便,還提着大包小包從車站一路走回來,一定累極了吧。
蘇玉秀聽見大女兒歡喜的聲音也是一驚,站起身來就往門口走去。她還以為是鄰居來,不曾想竟然真的是丈夫回來了。
“玉秀――”
溫向平站在門口,把大包小包都交給前來支援的孩子們,一雙眼溫柔的看着蘇玉秀。
“回來啦,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面去。”
蘇玉秀唇邊也跟着泛起笑意,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就往廚房裏鑽。
“哎,我要吃湯的。”
“能行――”
溫向平享受極了這種老夫老妻的默契感,追加了條件,然後擁着三個孩子往客廳裏走去,蜜果兒的小嘴巴還一動一動,嚼着香噴噴的豬蹄肉。
溫向平挨個親過去,碰到蜜果兒油膩膩、充滿豬蹄香味的小臉蛋卻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可是回來了,一路上可累吧。”
李紅枝也很是高興女婿回來,笑眯眯問道。
“還好,就是火車上頭地方小,坐的身子僵。”
溫向平坐在溫朝陽親手搬來的凳子上,拿着甜寶拿來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蘇玉秀親自下廚整治的飯菜,幸福的眯了眯眼。京市酒店的飯雖然也不差,可是和家裏的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麽幾分味道。
蘇玉秀手腳麻利,一碗熱騰騰的揪片很快就端了上來,清湯加幾片蔥葉,爽口清瀝的很,正合适坐車坐的胸悶的溫向平吃。
溫向平也是真餓了,捧着碗就大口吃了起來。甜寶兄妹還時不時給爸爸碗裏加一筷子自己剔的豬蹄肉、炒蒜苔等等,一頓飯吃的溫向平再舒心不過。
吃飽喝足,溫向平便指揮着兒子把一提點心提過來,
“我在京市買的,也不敢多買,怕放壞了,趁着還好着,快嘗嘗,聽說都是京市的老牌子,做了百年呢。”
拆開的紙盒子裏,幾方小巧白酥的點心立着,因着溫向平一路保護的好,形狀都還在,看着便食指大動。
李紅枝眼角浮起細密的皺紋,笑着道,
“向平真是有心了。”
跑這麽大老遠的路還能惦念着家裏,這個女婿真沒招錯。
蘇承祖這些年比之從前已經柔化了不少,當下先捏起一個掰成小口,自己嘗了嘗沒發酸,這才喂給巴巴瞧着的蜜果兒嘴裏。
蘇玉秀無奈的睨了一眼蜜果兒,
“這孩子,也沒少了她的吃喝,怎麽總是跟餓的不行一樣,見着個吃的就這模樣。”
溫向平并不回答,只捏了一方指甲大的點心喂進蘇玉秀口中。
蘇玉秀面上一紅,瞥見其餘人都忙着吃點心,這才咬着咽了。末了還瞪了溫向平一眼,只是沒什麽威懾力就是了。
“晚上吃這個要胖的。”
“胖我也喜歡。”
溫向平溫柔笑道。
“爸爸媽媽也吃。”
甜寶吃了一圈,拈着自己最好的一口,放進兩人手中。
“少吃點,小心牙疼。”
蘇玉秀一如既往勒令着家裏三個好甜口的孩子。
溫向平也一如既往的為三個孩子打圓場,
“這些今天不吃,指不定放到明天就壞了,何況也不多,吃完了一樁事倒結束了。”
蘇玉秀瞪他一眼,就他會做好人!她總是那個唱白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