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記

第22章

阿溫在沙發上坐下，他在密密疊疊的玫瑰花中發現了一張白色的紙片，上面寫着“送給我的寶貝”，後面跟着一個粉紅的愛心，如同十七歲少年對心上人的表白。男人的嘴角松懈下來，慢慢上揚，逐漸定格成一個溫暖明媚的笑容，好像春日花開那般純淨美好。他幹淨修長的手指輕撫着柔軟的花瓣，思緒飄遠。

這是阿溫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花，而且還是象征着愛情的玫瑰，他沒有辦法對梁珂說的是，好多年前他曾不停的送過玫瑰花給另一個人。

白玫瑰，粉玫瑰，紅玫瑰，香槟玫瑰，只要覺得好看就會送給他，借着花語表達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

那些日子裏阿溫一直擔當着給予者的身份，保護對方，呵護對方，事事為對方着想，成為那人的港灣和栖息地，只是沒想到有一天身份竟會發生轉變，他倒是成了被疼愛的那個。重要的是，自己會感到非常滿足。

梁珂，我真的很高興。

到了十一月上旬，公司裏的案子一忙完開始補假梁珂就飛也似的去了阿溫那邊。因為阿溫工作忙碌，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梁珂盡量在阿溫在家的日子裏陪着他，當然，滿足了口腹之欲就要照料一下生理欲望。

老實說梁珂以前一直想着反攻，但是随着身體的契合度逐漸增加，好像在上面還是在下面根本不重要了。

一周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為了能跟戀人擁有完美假期，阿溫特意擠出了一個下午和梁珂出去玩。

在海洋館呆了一會以後去電影院看電影，電影是梁珂選的，以特效和打鬥場面吸引觀衆的美國科幻大片。阿溫對這種類型的影片不感興趣，但是當他看見青年閃閃發亮的眼睛和時不時的歡呼的時候，他覺得選這部影片是對的，只要梁珂喜歡，他就陪着他一起。

晚飯選在了一家泰國餐廳，吃到一半梁珂提議去商場逛逛，阿溫沒有異議。

一進商場梁珂就直奔男裝區，走到了一家大概是熟悉的店，梁珂拉着阿溫進去。

“要不要試試看？”

梁珂手裏拿着一件男式薄款米色毛衣，滿臉躍躍欲試的表情。

“想給我買衣服？”阿溫一語道破。

梁珂很自然的點頭，面上笑笑的，“想讓你穿我親手挑的衣服。”

阿溫看着他的笑臉，說：“好。”

換了衣服出來，因為原本穿着的那件襯衫打底，毛衣穿在阿溫身上異常合身。他本來就是天生的衣架子，不管穿什麽都很好看。

梁珂啧啧贊嘆，“果然是我挑的。”

一邊的售貨小姐也說好看，梁珂聽的飄飄欲仙。過了一會阿溫又進去換衣服，梁珂模糊的能聽見不遠處幾個售貨小姐的議論。

兩個大男人來買衣服好像是太暧昧了點，被喜悅沖昏頭腦的梁珂完全沒注意到這點。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不知道阿溫怎麽想。

阿溫出來以後對售貨小姐說：“就要這兩件。”

梁珂攔住他的動作，道：“我去結賬。”

阿溫盯着他看了幾秒，說道：“好，你去吧。”

刷完卡拿好衣服後梁珂就要走，眼神有些躲閃，阿溫見他心不在焉的模樣擡手覆上了他的額頭，“怎麽了，心事重重的？”

梁珂微愕，不由自主的就回頭看了那群售貨小姐一眼。

阿溫頓時心中一片清明，他牽起青年的手，“我們去別處看看。”

梁珂在心裏深吸一口氣，手上傳來的溫度像是着了火一樣的燒到了他的心口處，心跳聲震若擂鼓。

走了一路遇見了不少人，有人看見了他們緊握的手，有人擦肩而過什麽也沒注意到，阿溫一律選擇全部忽視，泰然自若的好像是赤腳走在自己家裏的地毯上。他時不時的會去看一看梁珂，眼神淡淡的。

“我擔心你會介意。”耳邊傳來梁珂小小的聲音。

“介意什麽？介意和你一起牽手走在大街上？”

“嗯。”

阿溫笑容微含不羁，上挑的眼角淩厲卓然，他說：“我從來不會在意他人對我的看法，那些評價與我無關。”他問：“你呢？”

梁珂堅定的點頭，“我也是。”

左手和那人的右手握的更緊了一些，直到他看見男人臉上熟悉的微笑，溫和的，如同春天降臨的感覺。

走到另外一家店鋪門口兩人依舊是牽着手的，梁珂兀自沉醉，阿溫也覺得挺好，戀人間肌膚相觸的感覺非常美妙。

“梁珂。”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在他們兩人身後響起，阿溫能察覺到青年的身體正在慢慢僵硬。

梁珂轉過身，眼皮耷拉下來，“大哥。”

大哥？

阿溫看向那個男人，約莫三十的年紀，面容端正冷峻，身材高大，旁邊站了位高挑清秀的小姐，看樣子兩人是在逛街。

梁辰的目光落到了他們緊握的雙手上，梁珂心頭一緊，阿溫已經松開了手，他朝梁辰走了幾步，微笑着打招呼道：“梁先生，你好，我是溫珏，是梁珂的朋友。”

梁辰打量了一會男人的笑臉，淡道：“你好。看得出來，你和我弟弟是很好的朋友。”他在“朋友”那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意味不言而喻。

梁珂想找個縫隙鑽進去，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他不太習慣。

“梁珂，你不是在W市工作嗎？怎麽突然回來了？”梁辰道，眸子裏滿是審視和探查的意味。

梁珂慢吞吞的走到阿溫身邊，解釋道：“公司放假。”

“有空的話回家看看爸媽，他們很想你。”

“嗯......好，我知道。”梁珂頭痛，他買的是明早六點的飛機，哪裏有空回家？

“溫先生。”梁辰笑的非常虛假，“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還勞煩你多多照顧。”

阿溫的笑容無懈可擊，他說：“沒關系，這是我應該做的。梁先生要是沒事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喝杯茶，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茶館。”

梁辰的眼睛眯了眯，他說：“那真是好不意思，我最近有些忙。”

阿溫笑了笑。

梁辰繼續說：“你們慢慢玩，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梁先生再會。”阿溫說。

“大哥再見。”梁珂一點底氣也沒有的小聲說。

等到梁辰和那位小姐的身影終于消失在了人潮中，梁珂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他拍拍胸口，道：“剛才真是吓死我了。”他撞了撞男人的手臂，“怎麽了？”

阿溫若有所思，他的眸子黑漆漆的，斜挑的眼角藏着抹戾氣在裏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他問：“你大哥是不是很久之前就知道我們的事了？”

梁珂：“......”

“嗯。”梁珂苦不堪言，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什麽時候知道的？”

梁珂搖頭，“我不清楚，他讓我注意一點，其他就沒有了。”

阿溫盯着他看，問道：“就這樣而已？”

梁珂點頭如搗蒜，“就這樣！我發誓，我大哥是個工作狂，十天半個月也看不見他在家裏一次，他一般不會管我的。”

阿溫“哦”了一聲，看樣子是相信了。

梁珂漸漸放下心來，這事就算揭過去了，他聽見阿溫說：“我打算換套大一點的房子。”他加了一句，“等你回來工作以後一起挑選。”

梁珂的腳步放緩了，他安靜的聽着阿溫說。

“如果以後要兩個人一起生活的話肯定需要更大的空間，現在的公寓雖然地段很好但是面積不大。我之前就想養一條金毛，可惜工作太忙了，沒有辦法照料。要是在大一點的房子裏，有兩個人共同照料應該會好一點吧。”

梁珂聽着聽着笑了起來，心底柔軟的一塌糊塗，“你喜歡金毛？”

阿溫說：“喜歡。”

從小就喜歡柔順溫和的動物，其中最喜歡的就是金毛，一旦認定了主人就不會背叛，忠心程度是某些人永遠也做不到的。

晚上十二點半，梁珂側頭看着阿溫，輕輕的喚：“溫醫生？”他又喊了一聲：“阿溫？”

阿溫一動不動的平躺着，呼吸均勻，看來睡的挺沉。

确定對方睡着了，梁珂小心的掀開被子下了床，拿好床頭的手機走出卧室。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喂。”那一頭傳來略帶沙啞的低沉男聲。

“大哥，是我，你還在工作嗎？”

“還在公司。有事？”

本來積攢的勇氣在遇見真實聲音的那一刻消散了大半，他沒底氣的說：“大哥，今天晚上......”

“這件事我沒打算告訴爸媽？爸他心髒不好，我希望他能長命百歲。你們已經正式交往了？”

梁珂感到一絲難為情，“對，去W市之前，他收了我送的戒指。”

對方好一會沒說話，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更低，“怎麽，你覺得那個男人收了你的戒指你們就能結婚？梁珂，看來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完全沒有聽懂。”

梁珂不喜歡大哥這種諷刺的語氣，聲音拔高了些，“你不是說如果能撐過三年的話就不插手我們的事了嗎？”

梁辰沉默下來，很多時候他不說話就代表生氣了，這一點梁珂也明白。

“大哥，溫醫生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

“我想的是什麽樣的人？風流，濫情，人品底下，情感關系混亂，在那些酒吧随便拉的一個人曾經就是他的床伴，你非要我把話說到這種地步嗎？”

用來粉飾太平的白紙被徹底捅破，“刺啦”的尖利聲音令耳膜發痛，阿溫的過往被自己的親人毫無保留的說出來，沒有一絲委婉，沒有一分考慮到自己的感受，□□裸的把梁珂一直躲避的事情袒露。

已經沒辦法再說下去，本來想平靜的交流，沒想到會弄成現在這種樣子，梁珂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保持平靜，他說：“我要挂電話了。”

“過段時間我會和他見面。”

“大哥你不能這樣！”

“梁珂。”男人說：“以前你從來不會這樣和我說話。”

梁珂慢慢放平了呼吸，“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知道大哥你是擔心我，但是我現在真的過得很好，即使跟他不在同一個城市，一個月只能見一次面也感到很幸福。阿溫以前的确有不少風流債，而且不容易與人相處，可我清楚他正在逐漸改變。我不知道到底要過多久才能完整的把他的心收回來，但是我相信那一天肯定會來的。他以前從來不會下廚，現在竟然為我做了晚餐，還會主動打電話發短信關心我，這些細節的東西我能注意到。”

他的聲音裏有隐約的哽咽，他緩緩的說道：“我是真的愛他。”

梁辰好半天沒說話，他說：“很晚了，你去睡吧。”

“大哥。”梁珂叫住了他，他的眼睛有些濕潤，“無論如何，你們是我重要的家人，這一點不會改變。”

梁辰不支聲了，他挂了電話。

梁珂靠在玻璃窗上，他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沉默的就像是一個假人。

而在他不遠處的地方，男人靜靜的看了他一會，深邃的眸子森然而冷靜，而後轉身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