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記

第19章

最近市立醫院的妹子們都有些春心萌動，一向在工作時間習慣擺張冰塊臉的溫醫生竟然會在開會的時候微笑，如果以前偶爾露出的是不屑的冷笑，那現在露出的就是像蜜糖一樣的笑容。大家紛紛猜測溫醫生是不是談戀愛了，如果不是的話絕對是有了心上人。一群妹子心中小鹿亂撞，在想沒準天上就真的能掉一塊大餡餅在自己頭上。

“咚咚”，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聲，傅澤熙進來以後說：“要回去了？”

阿溫把白大褂放進櫃子裏，“今晚有聚會，得早點過去。”

“小林生日，她讓我來請你過去，看來這個任務我是沒辦法完成了。”傅澤熙笑的狡黠，“其實我覺得這個姑娘還挺好的，長的不錯性格溫柔，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反正你男女通吃嘛，啊哈哈哈哈哈。”

哎？是他的錯覺嗎，怎麽感覺阿溫的眼睛瞬間就冷了好幾度？難道他說錯話了？

“我已經有男友。”阿溫說。

他說的雲淡風輕，落在聽者耳中卻如同平地驚雷。

傅澤熙驚訝了半天還沒回過神來，他結結巴巴的問：“學長......你、你不會和他在一起了吧？”

阿溫一臉“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不是你當初鼓勵我和梁珂交往”的表情，從鼻子裏淡淡的哼了一聲。

傅澤熙嘆了一口氣，咬着指甲在原地轉圈，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小心翼翼的問：“你确定真的要吃回頭才啊？”

從一開始傅澤熙就不看好周維，那人雖然裝的溫文無害，但一看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家夥，眼睛最能說明事實，因此此時他的心情十分微妙。

阿溫上前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想什麽呢你？我說的人是梁珂。”

“梁珂？梁珂是誰啊？”也不知道是腦子短路了還是怎麽了，傅澤熙二丈摸不着頭腦的發問。

阿溫懶得跟他廢話，繞過這個傻瓜就出去了，“馬上回來，記得幫我關門。”

關上門之後才聽見青年的叫喊，“我知道梁珂是誰啦”，“是那個有胃病的小少爺”，“阿溫你果然神速”等等之類的話。

驅車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家本地有名的西餐廳，阿溫去過幾次，只記得裏面的香草奶油蛋糕非常好吃，連梁珂這種不喜歡吃甜食的人都覺得很好。

他微微的怔住，是第幾次了？今天是第幾次想到梁珂了？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一想到梁珂，阿溫心裏就會湧現出一種溫情而安心的感覺，好像漫步在五彩斑斓的花園裏，走過一叢玫瑰，心知後面的茉莉更加好看。

他一笑，眉眼染上溫軟的色彩。

約的人已經到了。陸焱穿着白色襯衫，領口是純黑的絲質蝴蝶結，手上搭了件外套，下身穿着七分褲，顯得他的兩條腿愈加修長，整個人散發出慵懶閑散的氣質，看起來就像是來西餐廳拍照片的模特。只是他對面的人不是美女，而是阿溫這個男人。

“這邊。”陸焱擡了下手向他示意。

阿溫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問：“嚴舒呢？他還沒到？”

陸焱難掩失望的表情，捏着嗓子說：“小舒他出差了，今天中午臨時安排的，忘記跟你說了。”然而失落只持續了一秒，陸焱就迅速切換成八卦模式，“昨天聽你說新交了男朋友，你都八百年沒跟男人交往了，怎麽不帶出來給我們看看？”

阿溫喝着咖啡，絲毫不理會面前人的激動心情，淡淡的說：“他在W市，要工作三年才回來。”

陸焱頓時瞠目結舌，“異地？”

阿溫點頭。

陸焱收斂好表情，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來，他問：“你這次是怎麽打算的？”

他跟阿溫初中時就是同學，兩個人算是一起長大的竹馬，阿溫的性格雖然複雜但是他差不多也能摸出個兩三分（滿分二十）。如果對方是床伴的話，阿溫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一夜情以後再見的機會有沒有都不知道，因此這些年裏他所認識的阿溫只上床，不戀愛，但是如果阿溫能把一個人放到戀人的位置上，那就值得好好揣摩一番了。

很少有人知道，阿溫這個人看着冷淡濫情，實際上非常執着，如果他願意真心對待某人，那會成為一輩子的事，以前的周維就是這樣。

雖然陸焱沒有跟阿溫在同一所大學上學，但是兩人會經常見面，那個叫周維的年輕人陸焱也見過。談不上好感，也沒什麽惡感，只覺得這人在阿溫面前表現乖順，阿溫亦是對他溫柔體貼，百般照料，很多畫面看的當是還是單身的陸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後來的事情他也清楚，看着阿溫一個人走了這麽多年，真心的想，如果有個合阿溫心意的人出現該多好，無關家世相貌，只要對方喜歡就行。

結果現在好像真的出現了。

阿溫說：“我沒怎麽想，就是和他在一塊的時候心情很好，覺得很放松很舒服，願意和他一直把日子過下去，因為異地關系辛苦一些也沒關系。”

陸焱看着他邊攪咖啡邊漫不經心的說話，忽的發問：“你喜歡他嗎？”

阿溫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一向清澈澄明的眸子裏出現了短暫的遲疑，他說：“喜歡？”

“不是你問我是我在問你。”

阿溫點了下下巴，“喜歡。”

話說出口的時候他驀地感覺如釋重負，很想長舒一口氣，像是尋找很久的出口終于被找到了一樣。

沒錯就是喜歡，他三番兩次一直躲避的事物，他尋尋覓覓又摸索不到的事物，從很久以前就存在于身邊但是被故意忽視的事物。終于，烏雲散去，月明星耀。

心髒如同被充了氣一樣鼓起來，愉悅開心的因子越來越多，比那天在機場和梁珂确認關系時産生的還要多。他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唇邊的弧度非常柔和。

“喂喂，我在跟你說話。”陸焱不滿的敲了下桌子。笑的跟發情一樣，一點也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啊。

“你說。”阿溫正色。

“他那邊能堅持得下來三年異地？”

阿溫說的胸有成竹，“能。”

“他家人知道你們的事情嗎？”

阿溫沉吟，“應該是不知道的。”梁珂從小生活的環境健康，保守，優渥，聽他說過他的父母都是思想傳統的人，況且當初他們還沒達到談論以後的親密程度，梁珂定是不會這麽快就向家人出櫃的。在阿溫的記憶裏，梁珂還有一個極其難搞的大哥，總之一句話，前路漫長。

“如果你自己有了決定的話，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是伯母那邊你怎麽辦？我怕她一時接受不來。”

“接受不來也只能慢慢接受了，總不能讓我找個女人形婚吧？”他看着陸焱糾結的眼神，道：“我想像你和嚴舒這樣，正大光明的站在家人和世人面前。”

陸焱苦笑，“你難道忘了那時老頭子要拿刀砍我的情形？”

阿溫忍不住發笑，“歷歷在目。”

陸焱瞪他一眼。

“那人長什麽樣啊？性格怎麽樣？跟我說說？”陸焱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裏，姿态優雅而流暢。

阿溫想了想說：“比我小八歲。”

“咳咳。”陸焱趕緊喝了口水，“你果然只喜歡比你年紀小的。”

這話一說出口陸焱就後悔了，他膽戰心驚的擡頭去看阿溫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

“不好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說。”

阿溫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道：“沒關系。”

其實自從周維去紐約後，陸焱也一直沒見過他，所以他并不知道周維回國以後發生的那些事。

再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年後了。陸焱去參加客戶女兒的婚禮，結果在婚禮現場看見了故人，而故人的身份竟是男主角。

婚禮在一座年代悠久的教堂舉行，食物之豐富布置之華美賓客之熱情叫人咋舌，尤其是那一排光鮮亮麗的豪車，簡直能開車展。新娘是周維公司裏董事長的獨生女，也就是陸焱客戶的女兒，雖然家庭條件很好卻不像一般大小姐那樣驕縱跋扈，不僅相貌甜美可愛更是幾乎對丈夫百依百順，這對周維普通的家世來說很有好處，兩人交往一年後正式求婚。

無數香槟玫瑰和彩帶裏，陸焱準确的捕捉到了新郎的身影。領結端正，西裝筆挺，頭發修剪的利落而精神。他正在和一個身着墨綠旗袍的老太太說話，嘴角一抹恭敬含蓄的笑容，舉止優雅，落落大方，已經完全融入了周圍的富庶奢華裏。

那一刻，陸焱忽然覺得周維離十幾年前那個和阿溫并肩微笑的青年真的很遠了。現在的他，圓滑，周到，長袖善舞，被社會這臺打磨機磨去了所有棱角，掩藏起自身的弱點和恐懼，以最完美的的姿态面對這個世界的刀光血雨。

陸焱選擇了祝福的态度，現在阿溫也生活的很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沒有上前打招呼，找了個理由便先行離開。從會場出來之後心情出奇的輕松，他打了電話給嚴舒。

“小舒，晚上想吃什麽？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