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記

第1章

晚上快下班的時候周維被同事叫住，是跟他認識很久的何月，兩人從進入大學開始就是朋友。

“今天是奧斯卡的生日，七點我們在七號街轉角處的那家酒吧見面。”

周維皺了皺眉眉頭，像是在問，有這回事嗎？

何月猜到了他的心思，她笑了笑，“別忘記了，上午說好了的。”

周維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這種社交聚會不可避免，他是明白的。

收拾好東西以後他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短信給同居人，告訴對方今晚同事聚會自己會晚點回去，即使他們昨天晚上還大吵了一架，碰壞了周維心愛的兩盆盆景，砸碎了同居人一直很珍視的瓷器。

過了差不多有十分鐘對方才回了短信過來。

好的。

周維盯着那兩個字看了很久，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默默的删除了這條信息，然後把手機放進口袋裏。

看了一會書卻沒辦法繼續集中精神，他忽的就想起剛跟杜若涵來到紐約的那會，那時候男人黏他黏的緊，每次自己發了短信給他，對方都會在幾秒之內回信息過來。

要見什麽人啊？去什麽地方啊？晚上什麽時候回來？需要我去接你嗎？要不要吃宵夜？

關懷備至，體貼到自己都受寵若驚的地步，心底卻掀不起一點波瀾，平靜如死水。

那時候一直是杜若涵在追，周維在跑，這麽跑着跑着就過了六年。雖然期間兩人時不時會進行肉體關系，但是心靈的距離卻十分遙遠，像是隔着銀河，杜若涵在癡癡的看，周維始終保持着沉默，像是要把這種靜默的姿态保持到地老天荒。

時間果然是把利器，它能消磨很多東西，也能沖淡很多東西，記憶磨損，時光墜亡，日複一日的疲倦中周維忽然感覺如果有一個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似乎是件不錯的事情，那樣至少自己不會孤單的如同行屍走肉。痛苦的時候有人傾聽，難過的時候會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憔悴的時候會出現安穩的港灣。

曾經，他是這樣想的。

但是，一個人可以欺騙別人，但是他無法欺騙自己。

他終究是無法承受這樣的自欺欺人。

你離開的歲月裏我的身邊出現了很多人，有的性格開朗，有的沉默寡言，有的深沉內斂，我努力在他們身上去發現關于你的一絲一毫的痕跡。拼盡了全力，用力到眼睛酸痛，心靈疲憊，可惜最後無功而返。

後來我才漸漸明白你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沒有人可以複制你，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你，是你照亮了我以前和以後所有灰暗的時光。

思念真是一種磨人的東西，我到現在也沒辦法習慣它适應它，但是又無法割舍，可能因為那縷辛酸的柔情是與你相關的吧。

分開的這些年裏，你可否有想起過我？

七點差五分，周維趕到了和同事約定的酒吧裏，包廂裏的人已經鬧成一片，見周維來了，更是忙着起哄喧笑。

周維滿臉無奈的攤手示意投降，雖然在紐約生活了将近十年，他依舊有些不适應這邊人的熱情。

何月看出了他的為難，笑着上前輕松化解了男人的糾結。一夥人很快将注意力轉移到壽星和壽星的女朋友身上去了，周維松了口氣和何月一起走到包間僻靜的角落。

“吃東西了嗎？”何月問。

周維搖頭。他拿了餐盤去挑選食物，回來以後邊吃邊對何月說：“我果然還是不太适合這樣的場面。”

他看着不遠處亂作一團的青年男女，扯了扯嘴角。

何月笑，“你本來就很少參加這種活動啊，也許多來幾次結果會好點，放輕松，應該沒人想在這樣熱鬧的日子裏看見你擺着副站在講臺上的嚴肅臉吧。”

周維笑了笑，“也是。”

“我跟亞瑟準備年後訂婚了。”何月說。

周維擦了擦嘴唇，他淡淡的說：“恭喜，亞瑟是個很好的男人，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謝謝。”何月這時候的笑容染上了些小女人的幸福與甜蜜，她忽然狡黠一笑，“那你呢？準備什麽時候和杜若涵去登記？”

周維拿杯子的手頓了頓，他垂下的眼睛裏飄過若有若無的暗淡神色，“再說吧。”

何月從周維最近的狀态裏看出了他最近和杜若涵的關系有些緊張，但是她一直覺得這兩個人這麽多年了，雖然有小打小鬧，但是最後肯定會有個好結果。兩人都是成熟穩重的男人，他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同性相戀的世界艱難不易，能找到一個合心意的人非常困難，這樣珍貴的機會更要珍惜。

“那好吧。”她無奈的笑，“我等着那一天。”

周維翹了翹嘴角，可是笑容卻沒有延伸到眼睛裏面，沉沉的黑眸裏晃動着流光暗影。

聚會到了後期一向嚴肅沉默的周維竟然給大家唱了一首歌，他聲音清亮悅耳，聲線柔和，唱這樣抒情溫柔的歌曲再合适不過了，頓時贏得一陣驚呼尖叫。大家都沒見過周助教這麽感性的一面，有不少人竟然拿出手機來拍攝，同時大叫再來一首。

周維謙虛的笑着退場，大家雖然想再聽周助教一展歌喉但是并不願意為難他，鬧了一會就過去了，接下來的表演同樣很精彩。

周維與何月相視一笑。

“好聽。”何月對他說。

“多謝。”周維說，他抱歉的笑笑，“我去一下衛生間。”

出了包間外面是舒緩的鋼琴聲，舞池裏有一對對戀人正在抱在一起跳舞。這裏本來就是氣氛浪漫格調很高的酒吧，聚集着不少文藝青年，跟一般的酒吧相比清淨了不少。

在衛生間洗完手後周維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路過舞池的時候他只是匆匆往那裏掃了一眼，忽然，腳步就停下了，臉色蒼白一片，眼裏的神色卻不像震驚，而是早已預料到的晦暗難言。

在舞池的角落有一對抱在一起的同性戀人，在這樣開放的國家裏不會有人介意他們的性別，多數會保持祝福态度。高個的那個看不清面目但是氣質出衆，比他稍矮一些的青年有一頭燦爛奪目的金發，臉頰白皙，眉目漂亮，是難得看見的俊美少年。他湊近男人的耳邊似乎說了些什麽，兩人對視片刻，接住雙唇相接，沉醉投入的親吻旁人看見了都會臉紅。

周維不會臉紅，他很冷靜，冷靜到自己都驚訝的地步，曾經在腦海中設想了許多遍的畫面沒想到會在此時成真。

同性戀人，雙雙出軌，只差一個分手，這般結局對于即将回國的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他轉身離開，回到包間後微笑着面對同事們的詢問，坐下後他發了條短信給男人。

“你在哪裏？”

他盯着手機看了将近五分鐘也沒得到回複，索性把手機放回口袋。應該暫時不會有信息過來了，他也沒什麽心思去等着一條虛僞的短信。

晚上多喝了兩杯酒，思維變得遲緩了很多。踏着虛浮的步子回家時周維的腦袋還是不清醒的，進屋前他皺了一下眉頭，燈竟然開着。打開門後果然看見男人坐在沙發上，他看起來像是剛洗過澡，穿着睡袍，頭發有些濕潤。

見周維進來，他稍顯不悅的蹙眉，“我發的短信沒看見嗎？我可以去接你。”

周維不發一言的脫下外套，他掃了眼男人濕濕的頭發，嘲諷的笑了笑，這個笑容頓時讓男人不高興起來。

“周維，我在和你說話。”

周維說，“我有些累，現在想去洗澡。”

杜若涵站起來一把拉住了他，“怎麽回事？不高興嗎？出什麽事了？”

周維掙脫了他的手臂，男人放開了他。

“沒事。”

杜若涵的目光深深的，他扯過青年的身體然後親了上去。

周維雖然喝了酒腦子不清醒但是力氣還是有的，他用力的一把推開了男人，退後一步冷淡的用手指擦拭去男人留下的痕跡。

杜若涵眼裏的火光跳動了一下，但是沒有蔓延開來。他走過去抱住了掙紮了幾下的男人，溫言道：“不要不開心，今天晚上我有急事要處理，所以才忘記給你回短信的。”

周維臉上沒什麽情緒，淡淡道：“我知道。”

男人摸了摸他的頭發，微笑着說：“洗個澡去床上吧。”

他放開了周維，轉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周維沉默的注視着對方離開的身影，垂眸笑了笑，眼睫忽然有些濕了。

卧室裏暧昧低沉的喘息聲慢慢平息下來，周維靜靜的盯着天花板，很長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

男人察覺了他的沉默，湊上去摸摸青年柔軟的黑發，眸子正巧對上對方的。

“我們分手吧。”

杜若涵的手停在了青年頭發的上方，穿過手指的是絲綢一樣的觸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在晉江發文，有點小緊張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