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2017年,初冬。
姚潔說,江時賀訂婚了。
她本該毫無波瀾的,可鬼使神差般,她連夜趕回了榮市。
曾經極度抗拒的歸途,此刻似乎有了另外一種涵義。
榮市的夜風很涼,撲面有種刺骨感。她拖着行李箱,順手将腰帶收緊了些,然後佝偻着背脊緩慢的挪着步子。
三年了,這座十裏長街半是古風的江南小城已然又切換了模樣,不知是哪家的房地産商将高樓拔地而起,鱗次栉比,陌生十足。
或許是江家也不一定,他家的房地産在業內本就很有響頭,多造幾座寫字樓應該不難。
“人呢?”
“你大半夜叫我出來就為這個?”
“不然呢,我閑着沒事兒坐5個小時的大巴車來這裏找你唠嗑兒麽?”
“嘿嘿,我不是那個意思!”陸齊撓撓頭,一臉尬笑。
“錢你收了,人你也找到了,這個時候幹嘛支支吾吾的,還是說,你在騙我?”
“沒,我怎麽敢騙你呢,做我們這行最講究的就是信譽,不過...人我确實給你找到了,但...”
“又躲起來了?”她神情一緊,眉頭瞬間揪成一團。
“也不是,我下午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人還在榮市呢,但晚上接到線報,好像又買火車票溜了!”
“那你不早說!”她嗓門驟然升高,語氣裏溢出明顯的怒意。
“我倒是想說啊,可是姑奶奶,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陸奇擡起手表朝她戳了戳。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找到人,不然你就把錢退給我!”
“姜小姐,這找人本來就不是件容易事兒,我們是正經生意人,又不能搞綁架,再給點時間嘛,不然給你打個折好了。”
“打折?我再信你我就把自己的腿打折!”
她強烈要求退錢,可陸奇再三承諾三天內一定把人帶到她面前,她這才勉強罷休,将信将疑的回了酒店等消息。
她沒回周家,即使闵家早就從樓上搬走了。其實江時賀從來沒在周家小區出現過,可是她忌諱,就像大部分人都知道大雁南飛是個自然現象,可還是會忍不住自作多情的替它們衍生出許多故事,她也怕自己自作多情,索性就離的遠遠的。
“不過,你真是為了這個回來,不為別的?”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臨走時陸奇一本正經的盯着她問的那個問題。
他眼神赤~裸~裸的,她看出來了,可是她裝傻。
誰都能猜到她究竟為了什麽回來,可她卻不願意承認。
其實江時賀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他是榮市的過客,榮市亦是他生命裏最不起眼的小插曲,可她還是選擇回到這個沒有他的城市,為此,她特地給自己找了個最合适的理由。
謝小月失蹤三年了,出現在榮市的概率越來越低,陸奇這些年斷斷續續提供的線索對于找到謝小月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是她照樣付錢,照樣沒事就偷偷溜回來,在外漂泊的日子不好受,可她卻從不讓周家知道自己回來了,甚至連父母都瞞着。
她好像變成了一個渾身都是秘密的人,其實,她能有什麽秘密,只不過裝着忘記他,裝着裝着就發現,除了忘記他,好像沒有其他出路了。
陸奇還是食言了,謝小月似乎察覺到什麽,總是行蹤不定,陸奇的資源有限,很難将她準确定位。
算了,或許是天意吧,她準備接受無功而返的事實,也不準備管陸奇把錢要回來了。其實這些年,陸奇幫了她不少,他甚至旁敲側擊的透露些許江時賀的事兒,有時候她拿退錢要挾他,不過也是耍耍性子,陸奇心知肚明,其實他根本不缺錢,幹這行不過圖個興趣而已。
回去的路上,她咬牙買了張飛機票,5個小時的大巴車颠的她只剩半條命,無論如何不想再坐了,大不了下個月多打份兒工。
匆匆來,慢蹭蹭的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說是為了找人,其實是個借口。
“小姑娘,我急着上廁所,幫我看一下孫子行不?”
她坐在待機廳正無所事事的發呆,眼前忽然走近一位面色略顯窘迫的婦人,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牽着位三歲左右的男娃娃。
她有些懵,眸子驚訝的瞪得老大。
“我這忽然鬧肚子,孩子太小不好帶進去,廁所不遠,兩分鐘就好,我馬上就出來了。”
“可是...”
婦人不等她開口,拎着孫子往她懷裏一塞,扯着褲腰帶匆匆轉身,直奔廁所。
留下二臉懵逼的兩人,原地靜止。
“你奶奶不要你了!”
她尴尬的沉默半會兒,忽然一本正經的脫口而出,帶着點惡作劇的意思,可卻捅了天窗。
那孩子突然委屈的撅起嘴巴,沒兩秒就飚起眼淚,哇咔咔的大哭不止,甚是引人注目。
她一下慌了神,趕緊起身蹲了下去,連連道歉。
可那孩子根本不理會,嘴裏大聲喊着奶奶,趁她不注意轉身就跑,她慌亂的拉着行李箱跟上去。
孩子跑的方向很明顯是去廁所的,估計還是想找奶奶,她可能真的像個人販子,起碼在孩子眼裏是個怪阿姨。
“哎呀--”
小朋友跑的急,前頭不小心撞到一雙男女,女的似乎崴了一腳。
她一驚,趕緊丢了行李箱,跑上前将哇哇哭泣的孩子拉近身仔細檢查了一下,擔心他是不是撞到哪裏受傷了,畢竟是個身高還不到一米的小家夥。
“抱歉,孩子太小...”
她邊說邊擡起頭,本是想道個歉,哪知卻一下定在原地,臉色驟變。
“小姜?”
闵書靜一臉驚訝的望着眼前局促站立的某人,萬年不變的馬尾跟素面朝天的臉,依然瘦削如同竹竿兒的身子,可不就是姜賢瑜。
姜賢瑜抿着嘴立在原地不作聲,卻猛地垂下腦袋。
“這孩子是...?”
“抱歉,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她不等闵書靜把話說全,拽着小不點兒轉身就走,沒兩秒就走出老遠。
“她...是在躲你吧?”
闵書靜瞧着那個失魂落魄的背影,轉身朝身後尚無只言片語的男人苦笑。
他往前挪了半步,眼簾微擡,薄唇輕啓:“或許是躲你呢?”
“我?”闵書靜意味深長的朝他瞥了一眼,“能讓她這樣慌不擇路,滿目驚措的,除了你,我好像還沒見過第二個。”
“或許很快就有第二個了。”
“什麽意思?”
他與她對上視線,嘴角微翹,“你猜?”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收藏一個呀,謝謝大夥兒了。
☆、第 2 章
2010年,夏末秋初,榮市一中新一屆高二開始了文理分班摸底考試。
姜賢瑜數學極差,自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文科。
最終的分班名單貼在了一樓通告欄,當下就被擠得水洩不通,據說今年取消了強化班,各班人員都由電腦随機分配,優差平衡,基礎同步。
“我覺得這就是找死啊,明年高考一中肯定吊車尾了,本來就不是啥好高中。”姜賢瑜懶洋洋的趴在草坪上,翻着剛從單丹丹那裏搶來的言情小說。
“你有病吧,還有詛咒自己學校的啊,一中好歹也是文科類排名第一的高中,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對了,你分到哪個班了?。”謝曉月輕輕踹了她一腳問道。
“我數學大題一個也不會做,就考了72分,還沒及格,估計分不到啥好班吧。”
“我剛才也沒擠進去,大家跟瘋了似的,反正別分到李凱班上就行,他收錢可狠了,要是私底下不給他塞,他能一學年都不正眼瞧你。”
“切,難道他正眼瞧一下就能年級第一啊,那是什麽激光眼,不得上吉尼斯記錄啊。”
“我去你的,別打岔,李凱那德行你是不知道啊,我可是被荼毒了一年,好不容易分班,求爺爺告姥爺,千萬別讓我再遇見他。”
“額,那你爺爺跟姥爺好像對你不怎麽樣啊?”
“你啥意思?”
“我剛剛看見了,你們新班主任好像就是李凱哎。”
“啥?”
謝小月一個激靈,突然從地上蹦起來,附帶着一聲尖銳的殺豬叫 。
“你騙人!”她才不會信呢。
“哎--”,姜賢瑜慵懶的翻了一下身子,“你自己去看啊,你們班名單貼在最上面,我一擡頭就看見了,呵,你可真倒黴。”
“不可能,不可能。”謝小月幾乎尖叫,一路小跑着往通告欄去了。
姜賢瑜見她跑遠了,連忙合起書起身拍了拍衣服,準備換個地兒繼續看。
這家夥,吵的要死,害的男一號都出現了,她竟然沒察覺,還以為是哪個胡同裏冒出來的小癟三,她這文學修養越來越褪化了,連主題都快抓不住了。
只是沒過十分鐘,身後突然殺出來一聲怒吼,她趕緊提起腦袋一溜煙小跑。
“你這條臭鹹魚,敢騙我,看我不弄死你。”
謝曉月手裏舉着不知從哪裏拾掇來的棒子,怒吼着就飛了過來,那個被稱作臭鹹魚的女孩挺争氣,腳丫子撒的賊快,下次800米肯定及格了。
分班結果最終塵埃落定,謝曉月進了8班,姜賢瑜11班,兩人同層,隔了兩個教室。
為了慶祝謝曉月跟李凱成功分手,兩人牽着小手去小賣部進行了一番挑選,最後嘚瑟的拎着一整袋辣條往教學樓走,結果半路上就被年級主任馬存善撞上了,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不過幸好才分班,他教訓了幾句後就讓她們趕緊回教室自習。
“哎,我去,這麽熱鬧。”
兩人剛上二樓就瞧見長長的走廊裏黑壓壓擠着一群人,全是女的,個個滿面紅光,一看就是八卦臉,春天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這群人怎麽這時候發作了。
“同學,咋回事兒,誰跳樓了?從幾樓跳的?”
姜賢瑜随手逮着一個路過的批頭蓋臉問一通,問的謝曉月跟路人甲都一愣一愣的。
“什麽跳樓?不就是來了個轉學生而已。”
“轉學生?切,那有什麽稀奇的。”姜賢瑜頓時沒了興致。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路人甲也白了她一眼走了。
“那個...鹹魚啊,好像是你們班哎。”謝曉月弱弱的戳了戳某人,指着前方給她看。
故事的開始就是這樣,有着青春裏最張揚的面孔,那時候,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可以肆意表達的,哭也好,笑也罷,背後的故事都會很簡單,沒有長大後的難以啓齒,當然也不會太過現實。
江時賀的出現成了一中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談資,各種據說滿天飛,據說他爸爸是外省的高官,怕他被當地學校特殊對待才特地送到榮市讀書的,據說她媽媽是商界精英,家財萬貫富可敵市,她媽媽怕他被賊人惦記特地隐姓埋名将他送來榮市,據說名字都是假的,據說他智商140+,是少有的天才,一中也是費了好大勁兒才搶到這個人才。
以上都是據說,姜賢瑜一個字兒都不信。
新分的11班男女比例極不協調,男七女三,這導致分配座位成了難事兒,要知道根據高矮看座兒的規則早就被拍死在沙灘上了,現在是班主任說了算,你就算整學期駝着背裝矮子也甭妄想窺觊前三排。原則上男女是不會坐在一起的,青春期嘛,難免個別同學有小心思,可這女生座位全安排結束後還是有落單的,你猜怎麽着,班主任儲志傑心一橫,搬走了第五排的某張桌子,姜賢瑜成功變身孤家寡人,座位前後全是男的,好一個前後夾擊,真是可憐。
她倒是無所謂,本來新班級裏也沒有相識的,別人不選她做同桌很正常,可好巧不巧,那個著名的轉學生竟然被安排坐到了她後座,于是一場班會還沒結束,就有人提出要跟她做同桌了。
呵,善變的女人。
江時賀平日很低調,即便一下課班上的女生就各懷鬼胎的跑來跟她瞎熱絡,他卻絲毫不受吵鬧影響如同和尚坐定一般聚精會神的翻書看。
姜賢瑜第一次跟他說話還是在班級摸底考試傳試卷的時候,姜賢瑜“啪”一聲将卷子拍在他的桌上道:“少一張,你跟老師說一下,後面的人沒有。”
他慢吞吞的将試卷拾掇起來望了望,竟然沒吭聲。
姜賢瑜嫌棄的白了他一眼,自己舉手跟老師彙報了情況,收卷的時候,她瞥到某人的試卷,姓名欄寫着:江時賀
哦,原來不是本家,他是水工江啊。
“你姓江,那你媽媽是不是姓賀?”
這個問題一出口,姜賢瑜就懷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竟然扭着身子直愣愣的盯着他。
媽呀,這家夥長得真好看,怪不得外班的要排長龍來參觀了,那輪廓,那鼻子眼睛,藝術啊簡直。
原本只是好奇他看的什麽書,偷偷摸摸的往後打量,結果一不小心眼神就有了偏差,再一不小心就張了嘴,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擡起眸子,随意的朝她望過來,疏離感十足,似乎并不想搭理她。
“嘿嘿,你在看東野圭吾啊,厲害,厲害。”她邊說邊悻悻的轉回身子。
他也垂下眼簾,可視線還沒落穩,她又轉了回來。
“你爸爸真是高官啊?”她十分認真(八卦)的問道。
他依然揚着一雙不冷不淡的眸子瞧着她,只是瞬間多了一絲關愛智障兒童的意思。
“嗨嗨,我沒別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講話,抱歉抱歉。”
話音剛落,下一秒,清冷的嗓音便從對面傳了過來。
“關你什麽事。”
姜賢瑜頓時一愣,他的語氣極不友好,很明顯的不耐煩,兩人視線對上了,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于是趕緊收回視線,迅速轉回身子。
起碼有半個小時,她安靜的待着沒動,心想,剛剛的那個眼神好像在哪裏見過,是在哪裏呢?
那天放學後,她破天荒沒去街上游蕩,早早回了家,然後洗漱的時候,她終于想起是在哪裏看見過那個眼神了。
原來,是在鏡子裏。
☆、第 3 章
“這星期要交500塊錢,是練習冊的錢,嗯,我沒有亂花錢,吃的還行,媽...其實也沒啥,你跟爸爸注意身體。”
挂上電話,姜賢瑜嘆了口氣,到客廳翻箱倒櫃找針線,回到房間開始琢磨怎麽補褲子,上次歪歪扭扭亂縫一通後還被小姨徐敏嘲笑一番,親自拆了線給她重新補了,結果沒穿幾天又破了,她沒什麽錢,又不能讓徐敏給她買新的,只能先将就穿穿再說了。
學校晨會公布了新任國旗手,闵書靜撿了個便宜,直接由年級主任保送進入國旗隊,誰叫人家品學兼優呢,她做學校的門面姜賢瑜是沒意見的,不過都高二了,她還有那個閑工夫去國旗隊練軍姿嗎。
可能學習好的人都不需要開小竈吧,自習課什麽的對于闵書靜這種年級前五級別的大神實在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豐富一下課餘生活呢。
自從上次不愉快的交流之後,姜賢瑜跟身後的木頭人再無交際,女生們下課照樣圍着她轉,她倒是樂此不疲,經常一個鬼故事吓得她們四處亂竄,笑的她眼淚都飚出來。
老實說,就算再耀眼的人,在普通人裏混久了也會粘上煙火氣息,每天都能看見、聽見,久而久之,習慣了,就沒有特殊了。
來窗外偷看他的人越來越少,少女們開始換成走廊偶遇,操場跟蹤,廁所蹲點兒,對外來說,他的美貌跟傳說似的家世背景仍然有着神秘的吸引力,而對于11班的姑娘們,他的冷淡跟沉默已經快将她們的熱情消磨殆盡了。
第一次月考後,座位又進行了局部調整,江時賀一鳴驚人的拿到了班級第一名,原本快要被澆滅的11班的少女心們又重新燃了起來。
他果然智商140 ,不是騙人的。
大家開始誇贊他的聰慧,看他的眼神裏又多了迷之崇拜,而他的座位也從姜賢瑜的身後搬到了同排的隔壁,餘光就能清楚打量的位置。
哎,礙眼,姜賢瑜郁悶的抿了抿嘴。
闵書靜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好去隔壁找謝曉月遛彎去了,回來就看見椅子上放了一個包裹,拆開一看,是條新褲子,哎呀,怎麽寄到學校來了,她趕緊将褲子塞回包裏。
“呦,你竟然認識闵書靜,校花哎,看樣子交情還不錯,你倆怎麽勾搭上的。”
班上的刺兒頭丁宇宙将腦袋伸了過來,一臉淫~蕩~嘻嘻的笑。
“關你什麽事兒!”姜賢瑜對他一向沒有好臉色,開學沒幾天就敢隔着她大喇喇的跟隔壁男生講黃色笑話,不給他兩刮子已經算是她最後的教養了。
“這麽兇幹什麽,小心沒人要。”
“沒人要也不便宜你,趕緊回家照鏡子吧。”
“你丫嘴真夠臭的,沒家教。”
“你再說一遍!”
姜賢瑜最恨別人說她沒家教,這是母親最常刺激她的話,她一聽就炸。
“我就說怎麽了,沒家教,有人生沒人養,聽說你還住在親戚家呢,我看你家也沒人把你當回事兒,真可憐。”
“你才可憐呢,你這個醜八怪。”姜賢瑜臉漲的通紅,整個人氣炸,撿起桌上的書作勢就要甩過去。
“嘩--”
可她書還沒離手,下一秒,已經有個東西提前從她眼前飛了過去,“碰”一聲正好打在丁宇宙的肩膀上。
落在地上的是一本厚厚的書,東野圭吾四個大字甚是顯眼。
“哎呦,誰不長眼啊。”
丁宇宙一聲痛喊,瞧清來人後,頓時又閉上了嘴。
姜賢瑜有些驚訝,不可思議的朝身後望過去,某人正雙手交叉懶洋洋的倚在桌子邊上,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很是淡然的望向她。
“看什麽,撿起來。”
他嘴裏不鹹不淡的冒出幾個字,姜賢瑜覺得他嘴巴好像都沒動這幾個字就飄出來了。
“哦!”
她愣了幾秒,又木讷的點點頭,趕緊蹲下身子從地上把那本書撿了起來,又撣了撣灰,遞了過去。
他接過書,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坐下繼續翻看,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講。
真特麽潇灑,姜賢瑜都快看魔怔了,這哥們要麽不開口,開口就沒廢話啊,唬的她跟丁宇宙都一愣一愣的。
丁宇宙這下吃癟了,可他什麽屁話都不敢說,看看,這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
姜賢瑜想了一節課,覺得是不是應該跟人家道個謝,怎麽說也是幫了忙,不然她可能真跟丁宇宙打起來,雖然她不一定會輸,但可能會挂彩,回家徐敏問起來可說不清啊。可是當下沒道謝,事後再跑去說謝謝,人家會錯意咋辦,他可是個被八卦的主兒,再說了,他那半天擠不出一個字兒的冷淡性子,就算去道謝了,他能正眼瞧?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以後有機會再還他個人情。
結果,這機會來的還挺快。
月考過後沒幾天,學校就開始籌辦高一迎新晚會,考慮到高二的課業還不算忙,學校決定從高二年級裏挑選幾個才藝兼備的學生去迎新會彙報表演,凡被選上的同學可以為班級評分加分,這下班主任們就熱鬧了,紛紛鼓動學生踴躍參與,畢竟班級評分越高,他們的獎金越多嘛。
姜賢瑜自然是沒什麽才藝的,她也沒啥表演的心思,可這木頭人居然報名了,她去辦公室交英語罰抄作業的時候正好撞見班主任儲志傑在笑嘻嘻的吹捧他,這死老頭平時裝的一本正經的,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谄媚呢,這木頭人到底什麽來頭?
下午放學前儲志傑來到班上宣布了兩件事,一是從下周開始要強制上晚自習,九點下課;二是迎新晚會,江時賀會代表11班去參加聯合表演。話畢還讓大家給江時賀掌聲鼓勵。
呵,儲志傑是不是傻,大家都讨厭上晚自習,這強制性規定一下誰能有好心情,還掌聲鼓勵呢,這稀稀落落的幾聲已經夠給面子了,他應該把迎新會的事放在前面說啊,班上的女生肯定會把手都拍斷。
儲志傑走後,大家都怨聲載道的趴在桌上發牢騷,她早上剛跟謝曉月借了本新小說,這會兒正看得興高采烈的,忽然眼前陰了下來,有微弱的影子落到桌上,她眉毛一挑,立刻警覺起來,一秒就将小說不動聲色的揣進了桌洞裏,畢竟是練過的,犯案多次從未失手。
結果擡頭一看,是木頭人江時賀。
她眼珠子轉了轉,又左右打量一番,這才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跟我出來一下。”
他撂下莫名其妙的話,擡腳就走,搞得她也摸不着頭腦,只是下意識的起身準備跟上去,才走了一半,忽然覺得背後火辣辣的,她回頭一看,11班的姑娘們正目光炬炬的朝她射過來,一副副撞破奸情的模樣。
姜賢瑜當下聳了聳肩膀,兩手一攤:你們這麽看我幹啥,我又不知道他叫我出去幹什麽,有種來偷聽啊。
木頭人并沒有走遠,在走廊盡頭處停了下來,這裏倒是安靜,是個人煙稀少适合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姜賢瑜遠遠的離他站着,稍微有些局促,畢竟他真的不算是個普通人。
哪怕就是這麽簡單的站着,合體的校服,幹淨的球鞋,怎麽看都是萬裏挑一的帥哥胚子。她從不吝啬自己的贊美,如果他願意聽的話,她可能會當着他的面說出來。比如,哎,你知道自己長得很帥嗎,人神共憤的那種帥,都說兒肖母,你媽媽肯定很漂亮,你得感謝你媽媽啊,畢竟把所有優質基因都遺傳給你的概率并不高啊。
“找我什麽事兒?”不想有的沒的了,她先開了口。
“走近點。”
“啊?”她像沒聽清一般犯傻。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朝她勾了勾。
她便乖乖往前挪了幾步,朝他靠近了些。
他忽的垂下頭,朝她耳邊俯身過來,她下意識頭往後一仰。
“做什麽?”音調甚是警覺。
他眉頭一皺,再次朝她無語的勾勾手指,嫌棄的表情就差翻白眼了:“你說我做什麽,還能現場把你吃了嗎?”
“嘿嘿,那倒不至于。”她尬笑兩聲,默默把身子擺直了。
“靠過來!”
“啥?”她又是一愣,還來!
“我是說你的耳朵,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哦哦,你早說嘛,說悄悄話是吧,喏,耳朵在這兒呢!”
搞半天,原來他是不想讓人聽見啊,可這四周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擺明多此一舉嘛。
她乖巧的遞上耳朵,側耳細聽一番,表情從肅穆到正經,再到眼神一亮,最後以八卦臉結尾。
“可以嗎?”
“OK啊,沒問題,小事一樁啊。”她殷勤的傻笑。
“那就好,對了,這個給你。”
眼前忽然遞過來一個東西,她定睛一瞧。
哎,是那本東野圭吾的書。
“給我的?”
“你不是一直想看麽?”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額,真給我啊?”她盯着那本書,眼睛發亮,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不要嗎,不要我扔了。”他忽的做了個丢棄的手勢。
“哎,別扔,我要,我要的!”
她一着急,下意識蹦起身一把從他擡起的手中将書搶了過來,只是身子有些不穩,落地時腳下一扭,重心擺偏,眼見着整個人都要甩出去,某人下意識的揪住她肩頭的衣服,本意是想拉住她,只是這秋初的悶熱天氣使然,她就套了件領口很大的短袖T恤,他這一揪一扯,單邊肩膀的衣袖整個滑落,露出白皙瘦削的肩頭。
Duang,空氣頓時靜置。
她倒抽了口冷氣,眸子瞪的比葡萄還大,肩頭突然涼絲絲的,身子是穩住了,人卻怔在原地動也不敢動,臉上燒紅一片,很是尴尬。
江時賀手指僵硬,捏着那片布料竟然忘了放下,直愣愣的盯着某人的鎖骨線條,和...那個粉紅色的細長肩帶。
“那個....好像...要下課了吧。”
“是...是吧...要下課了。”
“呵呵-”
“嘿嘿-”
兩人尴尬的瞎扯幾句,忽然像回過神來,瞬間跟彈簧似的彈開,各自頭也不回的朝着兩個方向邁腿撒腳丫,沒幾秒就沒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繼續飄過....
☆、第 4 章
尴尬,巨尴尬。
姜賢瑜一夜愁眉,翻來覆去睡不着,怎麽倒騰都覺得肩膀酸,當下只有鑽進地縫兒裏才能拯救她,可惜地縫兒沒有,明天的課倒是很多。
第二天她特地起了個大早,頂着熊貓眼灰溜溜的背着書包閃進教室。
今日不同往日,餘光分外刺眼,一夜休整後,江時賀似乎已經恢複往日不茍言笑
的冷面公子模樣,可她性別女,心眼兒小,就是放不開昨晚的畫面,沒幾分鐘就在腦海裏重複一次,搞得她上課就看見老師那張開開合合的嘴,內容一絲一毫都沒聽進去。
課間去倒水,不巧跟他照了個面,她立馬跟見了鬼似往後一彈,哼呲哼呲的逃進廁所。
肩膀又酸了,媽噠,簡直不能直視他的臉了。
當然,尬事兒一堆也不能忘了正事兒,上完第三節課,她蹭蹭跑去教導處幫闵書靜報了名,昨晚在闵家耗了半天才勉強令她松了口,照理說迎新晚會這種跌份兒的場子闵書靜是不稀罕參加的,她可是馬屁拍的唾沫星子亂飛才給邀到,也着實辛苦,這份人情可還大了。
也不知道江時賀葫蘆裏賣什麽藥,非要搗鼓別人跟他一起上臺表演,就那破臺子,有什麽好玩兒的。
連着幾天,姜賢瑜不敢正眼瞧他,餘光也盡力不打量,總是撐着半個腦袋聽課,搞得右手肌腱炎都快撐出來了,最後還是自己厭了,不就是看到內衣帶子了嗎,天知地知,他知己知,又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丢不了臉,這麽叽叽歪歪幹啥呀,索性恢複如初,依舊一臉沒心沒肺。
果然,她一放寬心,所有的一切都回歸正軌,仿佛一開始就是她自己在作。
其實根本沒人在意。
日子不就得這樣過嗎,想太多苦的可是自己。
轉眼到了迎新晚會的第一次集體排練,為了不讓闵書靜覺得奇怪,她親自領着她去了階梯教室,結果我的乖乖,階梯教室門口烏壓壓的全是人,擠得水洩不通。
“咋啦這是,開國際會議哪!”姜賢瑜墊着腳尖往前頭探,“不能啊,說好了在這兒排練的,沒人通知我改地點了啊。”
結果才納悶一會兒,她就知道咋回事兒了,原來全特麽是花癡,這擺明是江時賀的後援會啊。
“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多人?”闵書靜問道。
“哦,沒事兒,前面有人羊癫瘋發作了,大家圍觀搶救過程呢。”
“啊?”闵書靜一臉震驚。
“咳咳,開個玩笑而已,我們繞去後門吧,那兒應該人少,趕緊的,別第一天集體會議就遲到了。”
她趕緊護着闵書靜繞道後門,好不容易從人群裏擠進門,進去一看,大家已經找到位置坐好了。
江時賀坐在第三排,左右竟然都空着,姜賢瑜眼珠子轉了轉,拉着闵書靜走了過去,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一把将她按進江時賀旁邊的座位上,自己就直接開溜了。
當然,她也沒走遠,在第六排找了個位置,套上衛衣的帽子,準備睡個早覺,反正闵書靜他爸今天開車來接他閨女,她準備蹭車。
會議不一會兒就開始了,文娛老師大體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和練習的時間安排,期間問大家是自己帶樂器還是由學校提供,闵書靜舉了手說自己帶,其餘時間都是些叽叽歪歪的廢話,姜賢瑜沒睡着,不時偷偷瞄他們,兩人都坐的很板正,期間沒有交流。
一個小提琴,一個鋼琴,他倆閑暇時合作一曲高山流水也不是不可能啊,姜賢瑜自己嘀咕着,學這些都得好多錢吧,樂器也不便宜,果然,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好大。
她連條褲子都買不起,更別說會啥樂器了,呵。
回去的車上,闵書靜的臉一直散着粉紅,姜賢瑜瞥了她好幾眼,本來準備八卦一下的,但看到有家長在就特別老實。
憋了一路終于到家,結果一進門就看見徐敏拎着件衣服在玄關等着。
“可回來了,快點穿衣服,出去吃火鍋!”她急匆匆給姜賢瑜卸下書包,順便給她套上一件薄外套。
“為啥出去吃,多浪費錢啊。”
“胡說,這點錢怎麽叫浪費,你下周要上晚自習,以後都不在家吃飯了,不知道學校的夥食行不行,我看你都快瘦成人幹了,不如今天帶你出去吃點好的,你敞開肚皮吃。”
“哦,行啊。”在徐敏面前她一向乖巧聽話,寄人籬下嘛,總不如面對自己的媽來的任性,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跟着出門了。
地點是榮市很有名的連鎖火鍋店,人均消費不低,姜賢瑜坐定後有些小嘀咕,菜單的價錢令人咋舌,根本不好意思點嘛。
徐敏知道她的心思,便自己拿了菜單照着她平時喜好的胡亂點了些。
“跟姨還客氣什麽,你喜歡吃就點,別跟個小姑娘似的。”
“我身份證上确實是個姑娘啊。”
“哈哈,是姨說錯了,你平時總大大咧咧的,害的姨都快把你當假小子了。”徐敏忍不住笑起來。
姜賢瑜裝作委屈的努了努嘴,“對了,哥跟姨丈怎麽沒來,剛才家裏也沒看到他們。”
“他爺倆去搓牌了,飯估計也在外頭吃的,你別管他們,今晚咱倆好好享受享受。”
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不一會菜就上來了,頂級的雪花牛肉整齊的擺在凍渣子上,粉紅粉紅的特別誘人,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開始她還矜持,淑女範兒十足,一口牛肉擦一次嘴,後來吃爽了,連吧唧嘴都出來了,外套脫了往椅背一挂,就差跷二郎腿抖腳了。
許是飲料喝太多,中途她去了趟廁所,你說巧不巧,竟然還遇見了熟人,猜猜是誰?
她當時只是好奇高級火鍋店的包廂內部環境而已,誰知道正當她對一個雕花的大門感興趣時,那門忽然就開了,走出來一仙品級帥哥。
哎呦我滴媽,姜賢瑜毫不誇張的往後一跳,怎麽是木頭人。
江時賀顯然也有些驚訝,愣着沒動。
“嗨,好巧。”她咧嘴一笑,竟然還舉起了手打招呼。
“你怎麽在這裏?”他眉頭微皺,好像有點不高興。
“搞笑,我在這裏當然是吃飯啊,不然來參觀的啊。”還是你以為我跟蹤你啊,太自戀了吧。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穿了件米白色的低領短袖,很土,而且顯得脖子很長,臉上微微泛紅,有點上火的樣子,嘴角還有很明顯的油漬,啧,他忍不住搖搖頭。
姜賢瑜瞄見他的小表情,猜他是不是暗地裏在給自己這副吃飽喝足的模樣打分呢,于是手往腰上一插,“那你呢,你在這裏做什麽?”
“關你什麽事。”
又,又這樣說,姜賢瑜以為都幫了他一個大忙了,起碼可以心平氣和的說點話吧,怎麽才一天他又變回那個冷冷淡淡的木頭人了。
“你今天的火鍋是麻辣口味的吧,我覺得不太适合你,我去前臺問問看,有沒有那種吃了能讓人嘴巴都張不開的口味。”哼,姜賢瑜嘴角不高興的一扯,說罷她準備離開這個不愉快的地域。
江時賀好像比她高了一個頭還不止,她剛擡腳走了兩步,突然被人拖住了馬尾,頭皮頓時一緊。
“啊,誰啊。”她下意識的就護住自己的腦袋,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轉身一看竟是那個木頭人,嘴角還露着一抹邪邪的笑。
“你幹嘛,放手!”
她踮起腳喊道,他竟然跟沒聽到一樣,依然我行我素的拎着她的馬尾,當然,其實他并沒有使勁兒,只要她不挪步子,也就是馬尾失去地球引力豎在天上的即視感。
“你有病啊,快放手,再不放我喊家長了啊。”
他還是不作聲,臉上的笑意更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