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更)
阮妤回到房間才發覺自己竟又被霍青行惹得起了脾氣, 她自問擔了上一世的經歷,行事做派都算得上是沉穩,平時也很少能被什麽激出性子, 偏偏每次碰上霍青行都跟變了個人似的,總能莫名其妙被他惹出一頓脾氣。
上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
擡手揉了揉眉心,她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坐了一會才洗漱睡覺。
等到第二天清晨,她看着灰蒙蒙的窗外, 捏了捏還有些疲乏的眉心,披着衣裳坐了起來。她是打算早起給哥哥開門, 省得回頭爹娘看見他從外頭出來多問,穿好衣裳往外走,就看見從外頭走來的兩個人,正是譚柔和哥哥,瞧見她,兩人停下步子,譚柔神色自若地和她打招呼, “阮姐姐早。”
又說,“我去準備早膳。”
說完就朝他們點了點頭往後廚走。
阮庭之卻一臉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看着阮妤撓了撓頭,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喊道:“妹妹早。”
“哥哥早。”
阮妤朝人點頭, 神色如常, “哥哥昨晚睡得如何?”
阮庭之輕輕啊一聲, 一時分不清阮妤是真的關懷還是話裏有話,瞅了瞅她的臉也分辨不出,只好小心翼翼道:“還, 還好?”說着又忍不住嘟囔道,“就是霍啞巴的床板太硬了,屋子也冷,這人真不是人,大冷天的也不知道點個炭火,我早上在被窩裏凍得牙齒都在打顫。”
阮妤倒是不知道霍青行沒有點炭火的習慣,她自己是很怕冷的,冬日必須要點炭火,到了長安,那邊有地龍便要好些,他們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霍青行也從來沒有因此發表過什麽意見。
或許只是舍不得花錢買炭?畢竟好的銀絲炭也挺貴的。
阮妤覺得這個倒是挺有可能,便又問,“昨天他跟你一道睡的?”
“當然不是,妹妹是不知道那個霍啞巴有多潔癖,別說跟別人睡一張床,就算跟別人碰下都要去洗手,”阮庭之邊說邊朝阮妤湊過去,嘴裏繼續說,“我都懷疑他以後娶妻,是不是都不……”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話不好跟女孩子說,他忙住嘴,說起別的,“他昨天睡在軟榻上。”
阮妤原本還在想阮庭之前面那半句話,聽到後話又皺了眉,霍青行屋子裏那張軟榻小的不行,他人又高,估計昨天晚上只能蜷着腿睡,昨天還對他氣惱得不行,今日卻又忍不住擔心他這樣睡一晚上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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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阮庭之往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回過神。
“妹妹在想什麽?”阮庭之詫異問。
“沒什麽。”阮妤收回目光,聞見他身上的淡淡酒香氣又擰眉道,“你日後不可再像昨日那般喝得不省人事了,你是要去戰場的人,絕對不能喝酒誤事。”
她知道忠義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喝酒誤事的人。
阮庭之也沒想到自己的酒量那麽差,這會不免有些羞赧,“知道了,我也只在熟人面前喝酒,若是生人面前,我絕對不會多喝的。”
“熟人也不行。”
阮妤仍皺着眉,問他“哥哥可記得忠義王當年麾下第一大将宋義?”
阮庭之一向敬仰忠義王,自然對他的事了如指掌,更何況宋義也是大魏的一員猛将,可惜死的太早,這會聽阮妤說起便點點頭,“記得。”
阮妤沉聲道:“當年宋義宋将軍就是因為信任自己的好友多喝了幾盞酒,被他趁機套取情報賣給西狄,那一次戰役害得大魏折損不少将士,忠義王也差點沒能從戰場上回來,宋将軍最後更是自刎謝罪。”
阮庭之聽到這話,臉上的神情也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喝酒誤事這樣的話雖然一直都有人說,但阮庭之從前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他對自己還是很有把握的,不貪杯,更不會做到誤事,但這世道最怕的就是人心難測和易變。
就像卓白。
他沉默了一瞬,最後鄭重點頭,看着阮妤保證道:“妹妹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阮妤雖然只跟阮庭之相處了兩日,但也能看出哥哥是十分重諾的人,見他答應才放下心,她自然不擔心霍青行,但其餘人呢?阮卓白,阮雲舒,這兩個一樣被他視做至親的人?若是有一日,這兩人使出詭計害他,那哥哥該怎麽辦?而且馬上哥哥就要跟着忠義王遠征北羌,山高路遠,就算他出了事,她也沒辦法幫他。
“你們怎麽起那麽早?”阮母披着衣裳出來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兄妹倆,不由驚訝地問道。
阮妤怕阮母察覺到哥哥身上的酒味,壓着聲音和阮庭之說了一句“哥哥先回房換身衣裳吧”,而後便朝阮母走去,揚起一抹乖巧溫和的笑和阮母說道:“昨晚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
阮父阮母一向有早睡的習慣,自然不知道昨晚的事,阮妤扶着她去後廚,見哥哥一溜煙朝自己的房間溜過去,又問,“阿娘今天要去哪?”
昨晚阮母問她有沒有時間,打算出去置辦些東西。
“先去靈山寺給你哥哥祈個平安符,再去給你們買點東西。”最主要的還是平安符,阮母雖然沒再阻攔阮庭之去戰場,但到底還是不放心,就想着去靈山寺好好拜拜,求個平安符,心裏多少也能慰藉一些。
阮妤自然應好。
……
等一家人吃完早膳,阮父帶着譚善去書齋,譚柔坐上去金香樓的馬車,阮妤便又喊了一輛馬車和哥哥、娘親一道去往靈山寺。
靈山寺是在江陵府那邊,她從前也常去,這裏香火旺盛,齋菜也好吃,三個人在寺裏吃完午膳才離開,而後又到街上去給阮庭之添置冬衣以及厚實的鞋襪。
阮妤原本是想去從前常買的店鋪,後來想了想也沒必要,索性随便找了一家店。
阮母是什麽都想買,要不是阮庭之一直說“路上帶不了那麽多東西”,估計要給人添置個七八套才好。
這會阮庭之陪着阮母在一旁試衣裳,阮妤就坐在一旁歇息,餘光掃見案上擺着的幾塊玉佩,被其中一塊墨色玉佩吸引。那掌櫃眼神尖得很,瞧見阮妤這個氣派還有阮母那個買東西的作風就知道是有錢人家,這會見她盯着這邊,連忙把一整盤玉佩都端到了人跟前。
“姑娘瞧瞧,這些可都是稀罕貨,來店裏還沒多久呢。”
阮妤一向識貨,自然知曉這些玉佩成色不錯,她拿起那塊墨色玉佩,通體泛黑的玉佩,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後期打磨沒做好,竟有一條紋路從底往上,蜿蜒成一段青竹的模樣,倒有一段別樣風趣。
掌櫃倒是沒想到這麽多玉佩裏,這位客人居然挑了這塊玉佩,猶豫了一會才說,“不瞞客人,這墨色的玉佩十分罕見,可惜就是這麽一條紋路壞了品質,客人若不介意,這玉佩我便便宜些賣給你。”
阮妤也不知道為何,看到這塊玉佩的時候,腦中就閃過霍青行的身影。她沒猶豫,遞給人,“包起來吧。”
又在其中挑了三塊,打算一塊給阮父一塊給阮庭之,還有一塊給譚善。
掌櫃沒想到她這麽大手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又聽人問有首飾嗎,忙點頭應道:“有有有,客人稍等,我這就給您去拿。”沒一會就拿了一盒首飾過來,裏面簪子、項鏈、耳環、戒指應有盡有,阮妤挑了兩對珍珠耳環,打算一對給譚柔一對給如想,還有一只紅瑪瑙的镯子,打算給阮母,自己倒是沒什麽特別喜歡的,便只是随便挑了一對碧玺耳環打算搭前陣子阮母給她做得那身冬衣。
這麽一頓挑完,阮母和阮庭之也挑完衣裳過來了。
“妹妹買了什麽?”阮庭之被阮母拉着拭了十多套衣裳,精疲力盡,這會看到阮妤頓時跟找到了救星似的,躲了過去。
“買了些首飾。”怕阮母知道價錢舍不得,阮妤回頭同阮母說,“阿娘,隔壁有間糕點鋪子不錯,您幫我去買點。”
阮母自然應好,讓阮庭之陪着阮妤,自己往外頭去。
等掌櫃算完價錢,阮庭之雙目圓睜,本來想付錢的動作也頓住了,他沒想到這些東西居然這麽貴,見阮妤掏錢便撓頭羞愧道:“沒想到最後還是妹妹付錢。”
阮妤知他在想什麽,彎着杏眸笑道:“不是我的錢,是家裏的錢。”
阮庭之一怔,須臾也跟着笑了起來,哎一聲,他沒讓阮妤提東西,自己兩手拎着,嘴裏說,“等以後我當了大官,給妹妹買幾個首飾鋪子,妹妹想要什麽就直接去店裏拿。”
他說得信誓旦旦,全然不管一個首飾鋪子需要多少錢,阮妤也只是笑着應道:“好啊,我等着哥哥做大官給我撐腰呢。”
兄妹倆往外走,阮母還在買糕點,兩人便把東西先放到了馬車上。
“妹妹,這裏離你以前住的地方遠嗎?”阮庭之放好東西後,猶豫着低聲問道。
阮妤猜到他想做什麽,神色不改,笑着說,“坐馬車的話大概一刻鐘就夠了,哥哥要去看看嗎?”
阮庭之其實出口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他怎麽能問妹妹這樣的話?爹娘早就說過了妹妹以前在那個家過得不舒坦,讓他少提起,何況就算妹妹心再寬,恐怕也不會希望聽他說起雲舒,卻沒想到她會這麽坦然地回答,白衣少年郎看着言笑晏晏的阮妤不由有些傻眼。
阮妤看着他這副模樣仍笑道:“哥哥不用介意,她和你有十六年的情誼,我明白的,就像祖母,便是我離開了阮家,我心裏也依舊敬着她愛着她,等她回來,我也會去探望她的。”
她說得如此坦然,阮庭之心裏的那些不安和猶豫倒是一點點消散了。
他臉上也重新揚起明媚的笑容。
最後在阮妤問“要不要去”的時候笑着搖了搖頭,“算了,下次吧。”今天,他還是想好好陪阿娘和妹妹。
正逢阮母提着糕點過來問他們怎麽不進去,她剛要回答,阮庭之卻已經笑着走上前接過她手裏的糕點,朗聲道:“等阿娘一起回家呢。”
她也就笑着沒再多說,三個人一起上了馬車,沒有發現他們剛剛離開,這間鋪子又迎來了幾位客人。
“雲舒,你在看什麽?”穿着一身大紅錦服的婦人看着阮雲舒望着一輛離去的馬車,停下腳步詢問。
“啊……”
阮雲舒回過神,搖搖頭,扶住徐氏的胳膊笑道:“沒什麽。”
估計是她看花眼了吧,怎麽可能在這看到哥哥呢?也不知道哥哥有沒有回家?她離家之前,哥哥就留信走了,她那個時候一心想回到自己的家,自然忽視了這一點,也沒有去想經歷了哥哥離開的爹娘能不能承擔她也離開。
可如今在阮家待得時間越長,她就總是能夢到爹娘和哥哥,她夢到爹娘哥哥失望的眼神,每每夢到他們,她總會從夢中驚醒。
好在只是做夢。
爹娘和哥哥一向疼她,日後她尋個時間回去,他們肯定會體諒她的……而且她也不信阮妤會融入到自己家,她聽府裏的下人說起過阮妤的性子,知道她性子高傲,絕不肯輕易妥協,要不然也不會和母親處成這個樣子。
這樣才好啊。
不然她總擔心阮妤回了家就取代了她的位置。
徐氏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邊走邊和她說道:“你祖母和弟弟再過陣子就能到家了,今天你多置辦些衣裳,回頭好見他們。”
阮雲舒聽到她的聲音便立刻回過神,柔聲道:“母親給我置辦的東西夠多了,我倒是聽說這家店裏來了一塊墨玉和紅瑪瑙的镯子,正好适合您和弟弟。”
自打上回徐氏暈倒之後,阮雲舒便從盛嬷嬷口中打聽了府裏人的喜好和忌諱。
果然徐氏一聽這話,臉上的笑也變得柔和了許多,嘴裏也不禁說,“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你弟弟一向是愛墨玉的,若是知曉你給他找了這麽一塊玉佩,肯定高興。”
只是這笑還沒維持多久,就從掌櫃口中得知這兩件東西都被賣出去了。
阮雲舒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僵住,小臉也跟着白了下,顯然是不敢置信的模樣,“怎麽就賣出去了?昨天不是還在的嗎?我不是讓你們留着嗎?”
掌櫃不認識她,但徐氏還是認識的,這會便含着歉意道:“店裏的東西一向都賣得俏,小姐也沒付錢,這東西自然不好留,不過也巧,這兩件東西都是前不久才賣走。”說起那位貴客,他臉上的笑藏也藏不住,“那客人大方的很,價錢都沒問就一口氣買了上千兩的東西。”
阮雲舒聽到這話倒抽一口涼氣,似乎也沒想到那人竟這般闊氣。
但墨玉本就難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塊,如今就被人買走,自然有些不高興,而且這還是她拿來讨好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的,她可聽說了她那個弟弟是個混世魔王,又最得家裏人的喜歡,若是不讨好他,恐怕她以後在府裏也待不下去。還想再說,徐氏卻冷着嗓子開了口,“行了,就兩件小東西,把其他稀罕物件拿出來看看。”
掌櫃忙應了一聲。
阮雲舒看着徐氏面露羞愧,“母親,抱歉,是我沒安排好。”
這也怪不得她。
徐氏自然不會多說,只是想起阮妤,若是她的話,必定會妥帖安排,絕對不會惹出這樣的事……自她離家也快有三個月了,本以為她肯定待不住,沒幾日就跑回來了,哪想到這丫頭居然這麽倔,一次都沒同家裏聯系過。
她心裏又怄又氣。
好幾回想喊人去打聽下她的情況又覺得丢了臉面,倒是至今也不知道她過得如何,不如……讓人去打聽下?